第7章 母慈子孝
只是目光在触及到孩子的衣衫时,眉头微微蹙起,她虽是知晓君殊母子儿子日子过得清苦,却不曾想竟是苦到这般田地。
八岁大的孩子瘦的跟麻杆儿似的,尤其是大冬天的竟是只穿了件儿秋日的薄衫,沈氏心中不免有些堵。
在君殊靠近之时,沈氏的脸上又恢复了笑意,她拉过孩子微凉的手指,笑道:“没想到你已这般高了。”
说话间,沈氏鼻端嗅到一股清淡的药味儿,却听君殊小声道:“柔姐姐与殊儿一般大,却比殊儿高半个头,她总是笑话我‘矮冬瓜’。”柔姐姐是大伯家的嫡女闺女与君殊年岁相仿。
孩子的声音中带着一股浓浓的鼻音,似是委屈极了,沈氏听了也是心疼,轻轻摸了摸君殊的脸颊,笑道:“男孩自是与女孩不同,再过几年,你定然要比她高出许多。”沈氏说着便对王嬷嬷使了眼色,没一会儿丫鬟们便端来一盘盘糕点,品相极为精致。
一阵阵甜香袭来,君殊也不由多看了两眼。
沈氏将君殊的动作看在眼里,笑吟吟道:“母亲知道你要来便为你准备了一些糕点,你且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君殊看了沈氏一眼,触及到她温和的笑容便怯怯地走上前,捡了一块儿翠玉豆糕,小心地放入口中,初时只是细嚼慢咽,见沈氏不断地给他指出这些糕点的名字,他便一一试了,也没有了方才的拘谨。
“你看你,吃得满嘴都是,慢些吃,待会儿看着哪个喜欢,让嬷嬷给你送过去。”沈氏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葱白的手指轻轻擦去君殊嘴边儿的糕点屑。
手指刚触上孩子的嘴边,沈氏便觉察到孩子的身体僵了僵,她微微一笑,心里掠过一丝心疼,却是更加细心地为他除去碎末子。
蓦地,她感觉手背一烫,却见晶莹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她的手背。
沈氏蓦地有些慌了,她从未带过孩子,更不知君殊是哪里不舒服了,连忙捧着他的小脸,急声问道:“殊儿怎么了,可是糕点不合口味?还是噎着了?”
她一边安抚着君殊,一边叫了王嬷嬷来瞧。
孩子却抓着她的手,抬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沈氏抽泣道:“母亲,殊儿咬着舌头了。”
沈氏微愣,急道:“快张开嘴让母亲看看。”
“没事了,已经不疼了。”君殊见沈氏转脸便要唤大夫来瞧,立即开口道。
沈氏仍是不放心,在看了君殊舌头着实无碍之后才放下心来。
君殊看着沈氏紧张的神色,眼眸暗了暗,低声道:“母亲,殊儿该回去了。”
沈氏皱眉,“殊儿可是担心安姨娘?”
君殊迟疑地点了点头,小声嗫嚅道:“安姨娘病了,殊儿须得照顾。”
闻言,沈氏一笑:“王嬷嬷,你去将府上做客卿的何大夫请去为安氏诊治,顺道开了府库将宫里赏的那棵千年人参一并带了去。”
“殊儿谢过母亲。”君殊听了安氏的话,自是喜不自胜。
沈氏乃当家主母,府中大小事务都瞒不过她,自己的娘亲已缠绵病榻数月,她若是有心为安氏诊治,也不会等到君殊提起,方才遣了人,王妃分明是有意为之。
君殊见沈氏未有放人之意,便低声道:“殊儿听嬷嬷说,母亲为殊儿生了个妹妹,殊儿想去看看。”
“那丫头自出生以来便一直睡着,难得睁眼的时候。”说到自个儿的孩子沈氏眉眼皆笑,对着身边伺候的丫鬟道:“清漪,你带七公子过去。”
两人前后脚进了屋子,才发现房中除了小郡主,竟无一个伺候的人。
清漪脸色微变道:“七公子,您先进去和小郡主玩耍,奴婢去去就来。”
君殊知她定然是去寻奶妈便点了点头,笑道:“清漪姐姐自去,我去看妹妹。”
待清漪离去,孩子脸上童真的笑意不再,稚嫩的眉目间挂着一丝不和年纪的清冷。
安西王府的小郡主,出生当夜冬雷不止,红霞漫天,皆是不凡之兆。
便是身处王府后院的君殊也听说了小郡主的不凡之处,他早便想来瞧瞧她了。
只见小郡主一张肉嘟嘟的粉红小脸裹在大红色百婴嬉戏的刻丝襁褓中,两根眉毛像两只弯弯的新月;双眼半眯成一条缝儿,此时她张着粉嫩的小嘴儿吸允着肥肥嫩嫩的小手指,似是吃的香甜,不时发出细微声响。
便是同为孩子的君殊见了也不免喜爱,忍不住伸出双手抱她,却是不得要领,兜着襁褓只觉得怀中小人儿,柔软的吓人,好似微微用力便要折了一般。
他左右不得法,自己也是急的满头大汗,连忙弯着身子便要将其放回去。
谁知,孩子“咿呀”叫了一声,他一垂首,孩子正睁着一双幽深的黑眸一眨不眨盯着他,眼底隐隐透着几缕火光。
那双眸子亮的惊人,隐隐透着诡异之光,他吓得一惊,手一软,孩子便要脱手而出。
这时,孩子突然张开了口,惊呼道:“君家小七,你是要欺师灭祖吗?”
君殊见状也是慌了,连忙伸手去接,好在他平日里爬树掏鸟,下水摸鱼,练得眼疾手快,一把勾住了婴儿大红色襁褓。
心中吊着的这口惊气儿还未来得及放下,便听“噗”一声闷响,他感觉手心一热,接着便是一股臭气袭来。
君殊整张脸都绿了,而他怀中的孩子脸色同样也不好看。
“放我下去。”凤池脸色十分难看,瞪着君殊的眼神像是要把他吃了。
婴儿的一切行为皆属于本能反应,其吃喝拉撒也不是凤池所能控制的,她上了这孩子的身,也不过是为了避难,哪里知道会被君殊撞见,还出了这档子事儿。
君殊却是僵直着身子,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抱也不是放也不是。
正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一声惊呼。
“怎么了?哎呀,七公子你怎么将小郡主抱了起来?”
君殊本身就是个孩子,哪里又抱过婴儿这姿势自然是奇怪之极。
奶妈连忙从君殊怀中接过孩子,清漪见状脸色也十分难堪,即便君殊是七公子那也不过是个庶子,自然是比不过王妃嫡出的郡主。
君殊察觉到几人的表情,立即垂下头呐呐道:“我、我见她一直哭便抱了起来,哪知妹妹是想……”他说着便有意无意地捏着自己的下衫,众人顺着目光这才发现君殊的袍子一团可疑的黄色,隐隐似有不雅之气。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清漪也知自己方才错怪了他,想到王妃对君殊母子的关照,立即笑道:“小郡主真真是淘气,头回见自己的哥哥便欺负上了。奴婢这就带七公子去更衣。”
清漪说罢更是冷冷瞥了奶娘一眼,“若是再玩忽职守,休怪清漪嘴上没个把门的。”
奶妈打了寒颤,垂首看了一眼怀中的孩子,喃喃道:“这孩子脸怎么这么红,莫不是生病了。”
听到奶妈说话声的君殊脚下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
“七公子,您没事儿吧?”一旁的清漪连忙道。
君殊连连摆手,心里却一阵发颤,他可没忘记姑姑方才瞧自己的眼神,再回想起初见那晚,她下手的凶狠,额头顿时冒了一层冷汗。
君殊前脚回了藏鸦院,清漪后脚便送来一堆吃食。更是请了锦绣坊的师傅为君殊裁了新衣,府上的周大夫更是亲自为安姨娘熬了汤药,王妃对藏鸦院的照顾,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下人们惯会见风使舵,如今都觉出了味儿,自是想来讨好,画楼是个嫉恶如仇的丫头,见了这些迎高踩低的墙头草,没有一个好脸色,但也顾及到君殊母子日后在府中还离不开这些小人,倒是也没把话说绝,只明里暗里的嘲讽一番,把这些人都羞臊的,也不好意思过来讨好卖乖。
君殊在一旁看的好笑,搬了个小马扎坐到画楼的跟前,笑嘻嘻道:“画楼姐姐别人都对你笑,对你好,不开心吗?”
画楼白了他一眼,口中却没好气道:“七公子你还小,有些事情还不懂,这些奴才一个个都是狗眼看人低,从前咱们落魄,他们恨不得上来踩上一脚,如今您得了王妃宠爱,这些人恨不得上来舔着您的脚趾头。他们呀,没有一个是真心的。”
君殊有些疑惑:“那你又怎知他们不是真心?”
画楼放下了手中做着的绣活儿,看着君殊认真道:“奴婢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人心隔肚皮,看人呐,不能只用眼睛,要用心。”
这些年来,君殊在下人堆里打转,画楼说的这些道理,他是知晓的,只是……
见君殊半晌不说话,画楼不由诧异,顺着君殊的目光瞧去,见他看的是里屋,便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哪有亲娘不疼孩子的,安姨娘定然有不得已的苦衷。”
画楼话音刚落,便听君殊垂着头,低声道:“王妃要我搬入寄秋院。”
四下顿时一片寂静,而后便是画楼略带苦涩的笑声:“那真是太好了,七公子再也不用窝在这四角的院落里受罪了。”
君殊的心里也不好受,他搬入寄秋院,便不能时时照顾娘亲,而画楼也是不能带走的,旁人在这院儿里伺候,他也放心不下。
画楼见他脸色不好,连忙岔开了话题道:“七公子出了咱们院子,也要万事小心,这偌大的王府到处都是人面鬼心的奸诈小人,你可一定要当心。”
提到“鬼”君殊的心里一阵发怵,想了想,便小声问道:“画楼姐姐,你见过鬼吗?”
画楼怔了怔,惊诧道:“公子,你也听说刘福的事儿了?”
这一问,倒是把君殊惊住了,连忙问道:“刘福怎么了?”
画楼四下看了看,见无人,这才小声在君殊耳边嘀咕道:“刘福前日夜里失足落入水中死了,听说是吃醉了酒。”
未等君殊说什么,她又疑神疑鬼道:“这刘福身子不太好,府上人都知道他是从来不吃酒的。”顿了顿,她又道:“奴婢还听说这几日府上许多人都看到刘福夜里在湖边游走,似是在寻替死鬼……”
“我也见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