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万幕门的过客
一年一度的万幕门大宴,寂云铭独自坐在副桌一角,自顾自吃着桌上的大餐。同桌的萌新们在左副使的安排下吹着牛、打着屁,没有人谈论正事。唯独寂云铭还在思虑着如何开拓荒域的种种,因为他明白这眼前浮华的背后仍然存在着太多的不确定性,灵域大陆大小数百的势力,都在争夺着新的荒域,如何筹措,才能做好自己的份内之事,是他一刻都不敢放下的。
然而他的殚精竭虑并没有给他带来赏识和尊重,此时新来不久的冯胜正在主桌忙着给万幕门门主项平天敬酒。此人是直接空降为寂云铭的上司的。一是因为他来自利锋阁。利锋阁是位于灵域大陆中都的大门派,冯胜虽为其弃徒,但对于万幕门这个新兴门派,项平天认为可以借助他在大门派的阅历,快速做大万幕门。二是此人十分善于拉拢关系和画饼,却正是与项平天气味相投。三是因为此人是器械派,主张依靠器械之力战场决胜,此前项平天前往中都见识过器械的华丽效果,深以为然,熟稔于功法和战法的寂云铭便不再入他的眼。四是万幕门左副使左小小患有间歇性歇斯底里症,且能力不足,还容不得质疑,当然能力不足正是引起质疑的根本。左小小身为督战,却一直对战场实战指手画脚,寂云铭以战局为本,又身处一线,自然少不了跟她意见相左,虽然事实一再证明寂云铭的策略的正确性,然而凭项平天和左小小共事十余年的交情,项平天总要替她出了这口恶气。以此种种,冯胜成为寂云铭的上司便不奇怪了。但是寂云铭并不在意谁成为他的上司,他只在意战果,在意万幕门是否还能存在下去,他认为这才是对万幕门所有人最负责任的做法。可惜忠言始终是逆耳的,对于项平天、左小小和冯胜而言,权位和面子比对错更重要,所以在万幕门,就算寂云铭再努力,也是无用功。
大宴结束的时候,项平天把宴席所余珍馐尽数赏赐给了他,这份意外的礼物让寂云铭捧了个烫手山芋,但他还是接下来了,门主有门主的打算,都随门主的意,哪怕门主把自己搁在火上烤,他也来者不惧。果然大部分萌新和冯胜看到寂云铭接了赏赐,脸上立刻都变了颜色。话说这万幕门兴起也就是近三年的事情,除了左右副使是在老东家那里就跟随着项平天打拼近十年的左膀右臂,还有一个跟随了三四年的参谋之外,此前有一半多的人都已纷纷离去,就只剩寂云铭这个干了一年多的次萌新还在坚守。项平天就是利用萌新们容易吃他画的大饼、日夜血拼的这种特性,来一批,走一批,剥削完价值再换一批继续剥削。然而冯胜和大部分萌新们是不了解这一点的,他们只看到了挡路的寂云铭,和其实永远在远处的大饼,加之冯胜和左小小私底下跟萌新们说的他的坏话,此时寂云铭彻底成了众矢之的。但是这对寂云铭都不是问题,哪怕项平天是想要他走也便由他。
大宴结束第二天,寂云铭一如既往,继续奋力拓荒荒域,成群的荒兽如潮水般袭来,却在他熟练的战法和功法下化为齑粉。项平天没有想到寂云铭会如此完美地完成任务,在他看来,既然寂云铭明白自己已难久留,自然不会再尽心尽力,然而这战果出乎他的预料,也让他不得不由衷地对寂云铭说了声“谢谢。”但在寂云铭看来,这本就是他的本分,而且这声谢谢也改变不了什么。
果然,这之后寂云铭被划归冯胜手下开拓新的荒域,寂云铭逢战必胜,搞得冯胜恨得牙根痒痒,但在大宴之后冯胜已经将寂云铭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必除之而后快,现在业绩上抓不住寂云铭痛脚,便只能发挥他的无赖本性,用地位和无耻做武器来攻击寂云铭了。
平日里冯胜跟寂云铭言语尚属和善,甚至有技法上的沟通,然而隔日项平天来视察营地,冯胜却气势汹汹地找上寂云铭数落他的不是,至于什么不是,全都是感觉上的事,至于这感觉,就是要跟着他的感觉走,而他的感觉就是你跟他关系好,感觉就对,关系不好,感觉就不对。寂云铭忍了,他是来做事的,不是来内斗的。然而这还只是日常,更有甚者是冯胜还会在项平天面前给寂云铭上课,而上课内容竟是寂云铭刚刚给他讲的理论。作为中都战略学院毕业的寂云铭,理论上还是有很多干货的,他不介意跟谁分享这些知识,只要是对战局有利的,只是他没想到转头这竟成了冯胜打压自己的利器,寂云铭知道冯胜无耻,只是不知道能无耻到这个地步。
然而寂云铭还是忍了,他只想看看他们打算用什么办法弄走自己。此时项平天突然让冯胜告诉寂云铭,等寂云铭帮助冯胜完成最后一战,就给寂云铭单独成立一队,让他开辟新的荒域。看似柳暗花明,实则是上屋抽梯。
此后不久,因为冯胜的无能,消耗了大量的门派资源,却没能按时完成开荒任务。项平天顺势调用所有门派资源去给冯胜堵窟窿,因为项平天为了快速发展势力,借用了其他门派大量资金,如果不能及时把窟窿堵住,他这一波操作就要血本无归了。所以寂云铭的小队被抽空了,也就不存在了。
该走的时候终究是来到了,寂云铭走得很平静,虽然自己也在这里成为过中流砥柱,创造过辉煌。但是终究形势比人强,做不了舔狗,就只能离开了。
寂云铭一再隐忍加之兢兢业业,故而也并未与谁结怨,所以离开之后,也没有谁找他麻烦,唯一损失的,只有他的一腔热忱罢了,他暗道一声“萌新们保重。”便结束了他的初次门派之旅。
通过这次的经历,寂云铭清晰了自己的目标,那就是他要找到一个没有权位的傲慢,能够上下同心的所在。
这次寂云铭打算先游历一段时间,至于去哪儿,依旧照他的性格,一切随缘。他带上银两和干粮,徒步上路了。他便这样茫目地走着,不觉间已走了一周有余,直到一座大山挡在了眼前。他看山下有座粥铺,便向前探问道:“店家,请问我要翻过这座山要怎么走?”店家是个衣着简朴的老汉,他仔细端详着这个三十不到的大青年,但见他一身白袍,文质彬彬,清瘦俊朗,一表人才,只是神色间略显忧郁,不觉暗生怜惜:“客官,这里不是您该来的,还是回去吧。”“回去?”寂云铭轻叹一声:“我孑然一身,走到哪儿,哪儿便是我的家了。只是不知店家为何劝我回去?”店家叹口气:“前方便是魔域,客官莫不是要到魔域安家吗?”寂云铭听及此,竟一时无言,想不到自己竟走到魔域来了。这魔域不同荒域,荒域属无主之地,天下英豪竞逐之。这魔域乃是天外异族的疆域,自己乃属五都人族,自是不便前往:“谢过店家,我这便去往他处了。”言罢便转身要走,此时身后却响起一声娇呼:“吆,不是说走到哪儿,哪儿便是家吗?便是魔域又如何?看你英雄气度,不过如此。”寂云铭回身望去,却是一个妙龄女子,身着束腰短衫、布裤、短靴,束高马尾,着装简朴,腰间配皮鞘短剑,一看便是行伍之人,只是样貌娇美,皮肤白皙,却又不似有功法在身,但细看下眉宇之间又有英气,一时看得寂云铭一脸茫然,竟忘了回话。喊话的女子被瞧得脸热心跳,大喊道:“爹爹,你看他!”却原来她是粥铺老汉的女儿,说话间她已躲到了老汉身后,没了开始的霸道。寂云铭回过神来忙道:“在下一时失神,是在下孟浪了。”女子看他真诚,倒也不再怪他:“那你说说为什么不能在魔域安家?”店家老汉闻言赶紧拦住女儿:“姗儿,莫再多言!”然后拱手对寂云铭说道:“小女言语无状,还请客官见谅,若无事,还是请回吧。”寂云铭本来是想走了,但看这状况,突然来了好奇:“敢问姑娘,这在魔域却要如何安家?”老汉见拦不住两人交流,便不再多言。“你还不知道吧,早日魔域内乱,为避战祸,大部分魔族已经迁回母星,现在正是夺回我灵域土地的绝好机会。现在北都统帅正在招募伐魔军,不如你也加入我们,到时凭战功得地安家又有何难?”女子一脸兴奋地看着寂云铭,寂云铭抬眼看看粥铺后面依岩而建的破败木屋,想必就是这女子和老爹的居所了,难怪她会对在魔域安家这么上心了,只是她为何要撺掇自己同去,却很是奇怪:“不知在下何德何能,能得姑娘力邀?”“你就别装了。”女子指一指寂云铭腰间的束带,说道:“你那腰带是中都战略学院的吧?”“哦?”寂云铭心下大奇:“不知道姑娘是如何得知我腰带的出处的?”女子得意地笑笑:“我们统队也有一条,若你们双剑合璧,那还不所向披靡?”寂云铭没想到在这荒凉之地竟然能遇到同窗,不免有些惊喜,不管要不要加入这伐魔军,便先见见同窗也是好的。回想自己在万幕门的不受待见,却有一点是自己之前忽视了的,那就是项平天和冯胜都是连中塾都没毕业,靠着请大佬吃饭一步步在实战里爬上来的。他们自认为自己经验满满,也只以自己的经验作为标杆,以此树立自己的地位和自信,而选择性地忽视实际战果。寂云铭在中都战略学院学习到的有实战经验,但是更多的,是宽阔的视野和实事求是的态度,这是项平天和冯胜所不具备的。如此巨大的沟壑,让他们之间互不理解也就不奇怪了。现在寂云铭终于要见到自己久违的同窗,想来共同语言是少不了的,不免有些期待了。
然而之后不久,“你这从哪儿给我带来的垃圾?”同窗统队候再扬的话兜头就给寂云铭浇了一盆冷水。“统队,他也是中都战略学院毕业的,怎么就成垃圾了?”女子楚姗姗十分不解,奋力为寂云铭辩白。“你看他束腰上的纹样,不过二赏,怎可与我头赏相提并论?”候再扬的话深深刺痛了寂云铭的心,他回想起在学院的光阴,因为他习惯了自学而没有时时向导师请教而被认为是孤傲,导致选送战略书时也没有得到导师的指导,错失头赏。为什么他能这么确定呢?因为事后导师对他说的那句:“其实你是可以得头赏的。”算是对他不尊师的惩罚。而最刺痛他的是导师的同为导师的夫君冲到战略课课堂里,揪着他的领子问他:“你以为你很厉害?”令寂云铭痛心的不是导师说自己不厉害,而是为什么他们的想法就这么狭隘呢?寂云铭上学的目的就是需要一个学习的环境和开拓视野,并不像某些学生是冲着抱哪个战略家大腿去的,可能这正是他们理解不了的部分。寂云铭不算聪明绝顶的那种人,甚至是反应迟钝、有点笨的那种,但是他很能钻研,这种钻研长年积累下来给他建立起了一套逻辑方法,让他做事学习能够事半功倍。他上的高塾并非战略向的,但他自学半年就考上了许多人都梦寐以求、却考了七八年都考不上的中都战略学院,所以以一般常理推论,他压根就是个怪咖,只是他自己不明了罢了。现在他被称为垃圾显然是有失偏颇的,因为他是有头赏的水平的,即便没有,二赏被说是垃圾也是不恰当的,再者说,就算什么赏都没有,说自己同窗是垃圾的人恐怕才真的人品很垃圾。“你就去前锋组证明自己不是垃圾吧。”候再扬说完扭头看看楚姗姗,憎恶她给自己找来个竞争对手,本来他是鹤立鸡群,现在又来一只鹤,叫他瞬间失去了优越感。他怒声对楚姗姗说道:“你去跟他一组!就你们两个人一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