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丫鬟
茳水院在镇国公府东南角，坐北朝南，临近府里的湖。
这个院子算不得顶大，风景却独好。
若是在房里推开窗看，能望见一湖荷花。
天晴时，水鸟翩翩飞在碧空之上，与湖水相映成趣。
这个院子夏天极为凉爽，还能闻见一阵阵荷香，容贞很喜欢这个院子，一直打算找时间搬进去，只不过年纪还太小，戚夫人不放心，只拘着她在自己院里住。
容贞听到她父亲将这院子给了容安，表面上没什么，饭后她回到院子里便噘着嘴朝戚夫人做娇，“母亲先前说等我大些后就把院子给我，父亲说的时候您也不吱声。”
戚夫人望着女儿娇美的脸，摸摸她脑袋，柔声安慰：“我这不是没来得及么？你父亲说话，我也不好驳了他的意思。你若是喜欢那样的院子，我让人收拾一个更好的便是。”
“我就要那一个，我们府里哪里还有别的好看院子？”容贞不乐意，拧着帕子小声道：“那人回来了真讨厌。”
戚夫人轻轻拍了一下她后背，“不许浑说，叫你父亲听见了仔细你的皮。”
教训完女儿，戚夫人又道：“那丫头左右年纪已经大了，过得一两年给点嫁妆嫁出去便是，何必置气。”
容贞哼哼，“纵使她嫁了，我也不想搬进去了，都被人住过，多脏啊。”
“说什么傻话，这京城里的宅子哪间没给人住过？”戚夫人见女儿脸色回转，笑问：“今日的书可念完了，大字可写了？”
容贞不乐意，“今日家中有大事，还得念书啊？”
戚夫人便笑，“纵使有天大的事，也要念书。你去找出大字来写，我在这看着你。”
容贞不情不愿带着丫鬟去了隔壁书房。
戚夫人坐在椅子上，呷了口茶，示意管事媳妇堆烟过来禀报府里今日要处理的杂事。
戚夫人每日饭后午睡前都会处理杂事。
刚好将杂事理顺了，午饭也消化得差不多，可去午歇一会。
今日事情比较多，容安回来了，戚夫人让底下人去给她帮忙收拾院子，又叫人开库房，将些玩用的东西给她送过去。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要核对，给容安送什么不送什么都有章法。
底下的管事媳妇堆烟轻声细语汇报一番。
戚夫人坐在椅子上，沉吟一会，道：“先前老太君不是立过规矩？大姑娘的一应吃穿用度按规矩走便是，不可逾矩，亦不可慢待。”
堆烟应是。
戚夫人道：“给大姑娘选派的丫鬟嬷嬷可选派好了？”
堆烟忙碰上一本名册来，“按府中规矩，大姑娘身旁教养嬷嬷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四个，奴婢都选了双倍，奶奶过目。”
戚夫人懒怠过眼，只扫了一下，便道：“选几个温和忠厚的，那等心眼过于活的不要。大姑娘初来乍到，怕奴大欺主。”
堆烟应下，心中一琢磨，已知道这些人选戚夫人都不满意，还得再去挑一些来。
堆烟也迅速，禀告过戚夫人后，迅速将容安身边应有的人马给配齐。
戚夫人这回再一看过，总算满意，道：“你与暮荷带人去给大姑娘，若是茳水院还未收拾好，你们留在那搭把手，也留心大姑娘衣食住行习惯，待会回来禀报。”
两人应是。
戚夫人处理完杂事，已经累了，用团扇掩嘴，略微打个哈欠，叫底下人，“去瞧瞧姑娘的字儿写得如何了，写完了让姑娘过来歇息。”
底下人应声而去，片刻后，容贞带着刚写的大字回来，眉开眼笑地往戚夫人身旁挨，“母亲，我大字都写完了。”
“我瞧瞧。”戚夫人拿过她手里的大字，仔细看过之后点出几个字看着她去重写，写完母女俩方午歇。
容安那头正在清理茳水院。
她上辈子就住这里，对这里再熟悉不过。
茳水院不住人，底下丫鬟婆子等却常整理，这院子并不脏乱，无非就简陋空旷了些，略布置布置便成。
戚夫人那头派人送了家具摆设等来。
容安没同她客气，瞧着顺眼的留了下来，若是不合眼缘，便叫底下婆子丫鬟抬回去再换。
底下人都没想到她是这么个性格，她们以为容安刚回来，会客气些，不想容安真当镇国公府是她家，一点都没退让，将一干婆子丫鬟支使得团团转。
堆烟与暮荷带着人过来时便瞧见她们这里乱哄哄地布置家具，不停有新家具抬来，不合容安心意的家具抬走，换成同规格不同的式样。
屋子里有冯芷与璩女布置，她们自小照顾容安，对容安的喜好了如指掌。
有她们看着，容安坐在水榭旁，看书喝茶吃果十分惬意。
“大姑娘。”堆烟笑着带人过来打招呼，利索行了个礼，“夫人令我等过来给大姑娘送丫鬟使。”
容安将手中书本放下，抬头越过堆烟与暮荷往后面看。
所有丫鬟都在低头行礼。
两个嬷嬷倒是胆大，抬起眼来打量个不停。
容安道：“抬起头来，我瞧瞧。”
堆烟她们也是第一日与容安打交道，发现她是这种性格，心里都有些微妙。
底下丫鬟更是一震，连老奸巨猾的两个嬷嬷心里头都有不好的预感。
丫鬟们忐忑抬头。
容安只看一眼，便失望。
丫鬟还是上辈子那些人，两个大丫鬟，一个怠懒，一个奸猾。
下面四个小丫鬟有样学样，一个好的都没有，都是能懒则懒，能奸则奸。
容安只看了一眼，便没什么兴趣。
这些丫鬟婆子不过是小事，若是不喜欢，换了便是。
她这辈子要做的事情多的是，不值当为这些人费神。
“这些丫鬟中一个合眼缘的都没有，劳烦姐姐带回去，再带一批人过来，我自个挑选罢。”容安道：“另外，大丫鬟便不必给我挑了，我自个带了大丫鬟过来，都是我从小用惯的老人，离了她们我不习惯。”
堆烟忙笑道：“姑娘方回来，还是得有府里的丫鬟方便些。”
容安自然道：“无碍，这里乃是我家，哪怕日前还生疏，多住几日便习惯了。”
堆烟不知说什么好，与暮荷对视一眼，柔声道：“这个奴婢做不得主，还得禀明夫人。”
容安点头，“那便劳烦两位姐姐了，嬷嬷也是，我身旁有嬷嬷，一位是奶嬷嬷，一位是我先前的祖母蜀太妃的嬷嬷，都是跟了我多年有资历的老人，不必更换。”
堆烟应了，道：“且请姑娘允许这些丫鬟嬷嬷留在此处，我们去禀明夫人再回来处置。”
容安点头，“两位姐姐自去便是。”
堆烟与暮荷盯着夏日的大太阳，又匆匆回到主院之中。
戚夫人还在歇息，两人不敢打扰，便候在堂前。
戚夫人的另一个大丫鬟朝柳见他们又回来了，颇感奇怪，忙令小丫鬟们端着茶上来给她们解渴，又低声问：“姐姐们怎么回来了？可是大姑娘那头办事不顺？”
“莫提了，”堆烟摆摆手，牛饮一盏茶，脸上满是苦笑地压低声音，“夫人处处吩咐，不可慢待大姑娘。那位姑娘压根便没当自个是外人，所有家具摆饰都要挑她喜欢的，若是不合心意便退了重要，所有丫鬟也要她喜欢的，叫我们直接带人去给她选。”
“不仅如此，她还道她已经有大丫鬟嬷嬷，让我们这边不必派了，用她原先的便是。”
朝柳咋舌，“大姑娘这样难相处？”
“可不是？”堆烟道：“我与大姑娘说，还是留府里的丫鬟在她那里，她也方便些，毕竟我们镇国公府那样大，外人都不知哪扇门朝哪开。你料大姑娘怎么说？”
“怎么说？”
“人说‘这里是她家，哪怕日前还生疏，多住几日便习惯了’！”
朝柳心思一转，道：“府里日后怕要热闹了。”
堆烟叹口气，“府里热不热闹我不知晓，我办差不利是肯定的了。”
她们几个在外间说着话，很快便听戚夫人房里传来动静。
几人忙屏息凝神，住了话头，朝霞与暮荷更是打叠起精神，忙进去里头侍候。
戚夫人慢悠悠起来，漱过口，梳过妆，方问：“大姑娘那头如何了？”
暮荷与堆烟忙请罪。
堆烟道：“奴婢无能，大姑娘道她有大丫鬟及嬷嬷，让我们不必再送，且送去的小丫鬟她也不喜欢，让我等重新派人过去供她自个挑选。”
戚夫人闻言远黛一般的细眉微微皱起，“她当真那样说？”
“奴婢万不敢隐瞒。”
“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娘哪来那么多主意？怕都是身旁的嬷嬷丫鬟们唆使。杂使小丫鬟再带几个过去叫她挑选，嬷嬷与丫鬟不必换。你去传话，告诉大姑娘府里有府里的规矩，不可乱了套。”
戚夫人想了想，又道：“大姑娘身旁那等胁主自重的刁奴，你们先绑了，送去外院杂使，过十天半月再送去庄子里罢。”
堆烟与暮荷对视一眼，眼里含着笑意，应了声是便带人去办差去了。
她们走后，戚夫人的奶嬷嬷在旁边劝道：“这样是否会太严苛了些？大姑娘还小，若将她身边人全带走，公爷怕也是不喜。”
戚夫人并不在意，“正是还小，方要好好教教什么是规矩，这里已不是容得她放肆的蜀州了，这么胡闹下去成何体统？纵使公爷问起，我亦是有话说的。”
嬷嬷笑：“夫人有计量便好。”
戚夫人叹口气，“家哪是那么好当的？若是这次叫大姑娘顺心如意了，下回恐怕更不好管，你瞧大姑娘那样，也不像是个安分的。”
“她小小年纪流落在外头，又无父母管教，只得夫人受累了。”
戚夫人道：“只能如此了，我也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