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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端午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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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时到了郊外,只见春意刚刚萌发,空气中仿佛飘荡着空灵悠远的味道。草色遥看,桃酥柳嫩,山娇水滑,烟雾轻淡,一时间让人耳目一新。

    远处河面水光粼粼,隐约可见河底水草脉脉,游鱼缓缓游过,形成的涟漪微波让整个河面荡漾出欢腾的小舞步。间或有游船从河中划过,也是红翠间错,杂笑不断。

    正在喜不自胜时,对岸又缓缓走来一个马队,上面几个红粉佳人,红袄、青裙,白帔,马鞍子上金丝银缕的甚是精细,那些女子一个个雍容华贵,神态从容,乘骑步伐轻松自如,远远看去花团锦簇,刚劲妩媚又典雅欢快。

    更远处的草地上则闲散立着些年轻人和孩童,三三两两,男子皆头戴时兴的官样巾,穿各色圆领袍衫,袍子前面的一层襟子自然松开垂下,又形成各种不同颜色的翻领,衬得年轻后生们一个个神采英拔,阳刚飒爽。

    一些穿着明艳衣裙的女子和孩童则在草地上或扑蝴蝶,或采兰草,或放风筝,或戏闹,或说笑,或随风而舞,或顺水而行。那些女孩儿有拿着扇子一路遮阳的,有看着桃树自言自语的,一个个看上去风姿卓越,像是拔了早春头筹般意满情高。

    一路行来,这小阳春蓝莹莹的天象一块明镜,照得每个人兴趣盎然,忍俊不禁。

    一时来到一处临水而立的亭子前,早有几人在那里。下了车,香缘带着绿竹和端木华走到那几人面前时,端木华一看吓得魂丢了一半,差点转头就跑。

    原来那香缘口中的旧日恩客正是自已岳父御吏大夫叶家桂。今日正是叶御吏做东请新近认识从南方给宫里送贡品的贡奉官张仪游玩一日。

    端木华此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在为难之际,岳丈叶御吏悄悄拉了端木华耳语道:“贤婿不必躲闪,看让人笑话了去,我朝男儿自来崇尚红粉添香,与知己琴棋书画诗酒,且这院子里又是各种消息传递之所,好男儿志在四方,切不可拘泥。为父昨日就知道你要来了,未与你明说就是怕你知我来此,今日畏首畏尾不敢来,所以特意交待了她们。这张贡奉颇得皇上好感,我约了好几次才约到的,你放开些,不要拘谨自然洒脱为上。”听到此处,端木华面容已渐渐和缓,尴尬之色尽去。

    大家趁兴玩耍了一阵,一时酒菜在亭子里摆定,主客依序而坐,御吏大夫叶家桂坐在东家位置,旁边是香缘姑娘,边上则坐着张仪张贡奉,张仪边上坐着梁妈妈院里新请来的名叫鸾凤的姑娘。端木华坐在叶家桂对面,旁边坐着绿竹,其他客人旁边皆有梁妈妈院里派来的姑娘们陪伴伺候。

    听说这鸾凤姑娘琴棋书画样样拔尖,尤其擅长工笔画,最喜画蝴蝶,曾与当年先王能将蝴蝶画活的二十二子有半师之缘,其蝴蝶虽未达到“滕王蛱蝶江都马,一纸千金不当价”的地步,但形神兼具,已是非常难得。

    此次听闻张仪对绘画颇有研究,闲时也画上几笔,遂特意请来鸾凤姑娘陪侍。鸾凤姑娘果然不负众望,当场画了一幅《蝶飞图》,引得张贡奉啧啧称叹不已,要重金求购,那鸾凤姑娘笑而推辞,却将画作当着众人面赠于张仪,张仪乐不可支,连声说道:“佳人易得,知已难寻。此次京城之行,鸾凤姑娘是最大的收获。”

    叶御吏看张贡奉高兴,又见众人坐定,便端起酒杯招呼诸人:“今日天气甚好,难得张公来京城一趟,我等得闲来此处小聚,大家不要拘束,尽兴最好。先干了这杯,后面还有姑娘们带来的节目,大家好好玩一玩,乐一乐,放松放松。张公,请!诸位,请!”说着一仰头把酒喝了个干净。

    众人一看,也不再推让,都将自已杯中酒仰起脖子倒入口中,一时间觥筹交错,莺声燕舞就热闹了起来。

    到了酉时,大家酒足饭饱,醉意蒙蒙,姑娘们一人一个搀扶着上了各自犊车,只见叶御吏招呼大家上车后,自已便登上了香缘姑娘的车,端木华一看岳父的马车已走,便拉着绿竹也上了来时的车。

    一时车队回到梁妈妈院子门口,众人摇摇晃晃拉扯搀扶着各自进了房间,端木华乘坐的车在最后,等他们下车时,早不见了众人身影,于是和绿竹两个也回了房。

    进了房间,端木华高兴地躺在床上笑着说:“原以为今日是触了霉头,没想到却是柳暗花明,岳丈今日倒叫我刮目相看了。唉,我今儿也算是过了半个明路,你且再耐一段时日,待我找时机与太太回明了,择个好日子给你赎身就娶你回家做姨娘,也省得你在这里苦熬着受罪。”

    绿竹脱了浅褐色宝相花流云纹金锦大袖衫,上前拉着端木华的手:“今日是怎么了,忽然说这些没头脑的话出来。”

    端木华一边扶摸绿竹的手一边说:“横竖你等结果吧,不出三个月,我定为你赎身娶你回家。赎身的价钱我也向梁妈妈打听了,你是注册了的官家人,原是不能赎身的,但梁妈妈看我恳切,说择日向教坊李管事请示你的身价,等拿了批文就可为你赎身了。你家里人我已派人打听去了,也定能找得到。”

    绿竹一时哽咽:“二郎有这个心,奴家心中已感念万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阿郎莫要太为难,奴家命苦,不敢奢望太多。”说着红了眼圈竟哭泣了起来。

    端木华看绿竹哭泣,心疼起来,拉着绿竹的手说道:“好好的,怎么又哭了,你我是上天注定的缘分,你且看我的本事就好。”

    过了几日,端木华实在从府里弄不出钱来,又不敢立时与叶晨霜说明,就厚着脸皮向岳父讨主意,起先叶家桂不同意为绿竹赎身,但端木华此时已被绿竹附体,说什么也要坚持为其赎身,最后翁婿达成协议,叶家桂出钱为绿竹赎身并另租一宅院让绿竹单住,绿竹永世不得入府为姨娘,将来所生子嗣也不得入家祠承继产业。

    不上十日,叶家桂出钱,端木华得同僚点拨又亲自查看,在离宫不远的城西找了个二进院租下将绿竹安排在那里。端木华花了二两金子给绿竹买了两个贴身丫鬟,又拿一贯钱买了两个粗使丫头,另请了一个姓白的婆子侍侯,那婆子还带着一个手艺上乘的坑饪来,又怕绿竹换了住所不适,遂按绿竹在梁妈妈院子时屋中的家具物什在这里照样收拾摆放了。看着百事妥当,一家子就在那里热腾腾过起了日子。

    端木华此时虽喝得迷迷糊糊,但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打了个冷战,问题应该就出在那天了。就是端午节那天。要说事情出在端午节,那还得从端午前几日说起。

    因端午是大节,几日前宫里就赏下了凉扇、夏衣和五彩丝,除亲近大臣和朝廷新贵有机会喜得皇上亲自御笔的凉扇和夏衣、五彩丝外,其余百官皆只是素扇。

    端午这日宫里有诸多活动,依规矩,素扇赏下后,众官须在扇面上或诗或画,端午日众官皆要携扇亮相,如遇皇上高兴,还要停住评说一番,因此众人皆绞尽脑汁在素扇上做足了文章。

    端木华今年竟意外得了有皇上御笔题写的“飞鸣行摇”四个字的凉扇、一件宫制夏衣和辟邪延寿的五彩丝。一时高兴的不知所已。在自已书房内当着众清客们的面还即兴写了一首诗,只见那诗中写道:香罗雪纱软,彩绳系百安。宫衣念念欢,线环丝丝弦。飞鸣行摇远,凉扇知恩暖。

    岳父上都护大夫叶家桂更是逢人便说女婿长进,得皇上青眼,得了《鹡鸰颂》中“飞鸣行摇”四字,皇上意思很明显,是让女婿边飞边叫,可见女婿平日太过低调,言词虽恭,得意之色尽现,一时众人趋之若鹜,叶家桂因绿竹的事也有些日子不待见端木华了,自皇上端午赏赐下来后,那几日岳父大人又恢复以往的青睐,应该说比之前更亲近了。

    事情肯定就出在这个环节了,自已因得意而忘忽所以,以为天下太平,谁知捕蝉的螳螂就在身后,而自已竟全然不知。

    想到这,端木华气恼自已无知又无用,在此刻这样清醒的状态下,他除了悔恨就是懊恼,就又给自已斟了杯酒,这杯酒吃下去,他倒有更清醒了。

    他仔细回忆了一遍端午那日情形。他清楚的记得那天草药沐浴后,和叶晨霜一起吃了草药茶、喝了雄黄酒、在屋内院中薰了苍术,门外挂上艾叶菖蒲,才打扮着去宫里领宴。

    皇上因登基几年来,一直勤俭,今年看国泰民安,百姓饱衣暖食,心中不免高兴,与往年不同,不但赏宴,还领着群臣观看龙舟赛和蹴鞠赛,并亲自参加了射粉团活动。

    谁知那日皇上射团粉时竟连中五个,又听太史局太史令汪文海说五代表阴阳交会之态势,预示新生命将诞生,团粉本为团圆之意,皇上连中五箭,此为大喜祥瑞之意,更是大悦,遂将其中射中一枚团粉赏给了端木华。令其以端午为题当众吟诗作贺。

    端木华欣喜受领,稍加酝酿,遂成一诗,跪于君前呈上,皇上看完大喜,还加盖了龙印,命人裱出挂于书房内要日夜赏玩。

    自已那时正在得意,那诗也透着一股阳气直冲云霄,那诗是这样写的:烟岚云岫藏七宿,祥星拜斗续民俗。汨罗一跃投诗去,江上年年寄春秋。大明宫中凤留书,太液池里龙吟九。端阳正午照坤宙,四海升平看神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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