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旧疤
至今我做过最难的事就是与你告别, 后来有了其二其三，现在仍然也开不了口。明明好像只是一件小事，但总觉得先生的伤口太多了。
可能您不觉得疼吧。
家里比着外面要安静，江逾白进门就不想说话, 也不是使什么性子, 主要是并不是很想再聊这件事。
他知道自己别扭, 那点心思必然全落进了先生的眼睛里。但那目光温润, 如是点着了的琉璃, 叫人怎么也躲不开。
商牧野扶着操纵杆到他身边, 笑容倒是对他一贯的春风和煦。牵过有点失落的小朋友, 待他在身边倚着坐下，便又像只考拉一般黏上来, 彼此对视一眼，眸中尽是温柔：“说了回家同你说，这会儿又躲什么？”
江逾白挽了他的手, 不知觉便十指交握。摩挲着那只大掌，可偏偏不让他跑似的。那只握惯了轮椅操纵杆的手又顽皮的把它包裹了起来。
二人都没开口，商牧野只等他自己主动。他的小朋友一步步长大，他是能一直护着。但更理想的是，思想慢慢趋同，最后会成为彼此最贴近的亲密关系。
江逾白趴在他的手边，也借了一部分扶手的力气, 把头枕在了男人的肩上。手下摸到的却先是他冰凉的双腿, 这两条病弱的长腿似乎怎么也暖不热, 每次摸到他都仍旧会心疼：“要不要回床上躺一会？今天也坐了挺久了。”
商牧野点点头，挂了笑容答应，等他的小朋友帮他推轮椅。
人躺上了床, 江逾白替商牧野把腿扶好，转身去倒了杯茶。他前些天刚买的莲心茶，控制好不要太浓，喝一点对心脏不好的病人有好处。
很努力的做事，也做的或许足够多，可他总觉得还不够。
哪里比得上先生对他千万分之一。
江逾白想了想，还是决定略过这个话题。不进组了，楚安这个角色，他不要了。先生疼他，一定也懂他，始终是会理解的。
心里存着事，心思就分散了些。手下一没注意，热茶倒了出来，泼了他满手。
漂亮白皙的手背起了些红肿，倒不算太严重，江逾白在冷水里冲了一下就了事。但想想先生大概是会担心，就又有几分失落。说不上是心酸这些，但怅然若失，江逾白也不太清楚自己这短暂的迷茫源自于何处。
小朋友久等不来，商牧野有些担忧。他腰间胸口皆有不适，细微的钝痛逐渐蔓延，但仍旧撑着床坐起，从被子中捞出两条无力的瘫腿，准备扶着下床看看。
但江逾白没让他再继续等，小朋友端了茶来，噔噔噔就蹿回了他身边，黏人得紧，他很喜欢。
江逾白半扶着他，把茶水喂到他唇边。男人脸色苍白，还是柔声笑道：“想什么呢？阿白去了这么久。”
听到这话，他便也顺着往下说了，假装出几分脾气来，实则倚着先生撒娇：“想先生总是把我往外推，生气不说先生也不哄。 ”
他话音未落，商牧野却先看到了他手背泛红。当即想去握住查看，小朋友却下意识的便背过手去往后多，男人英挺的眉头拧起，心下微叹，打着商量的语气：“阿白，你听话，我会担心。”
他如果顺毛撸，那种上位者的气势收起，江逾白偶尔得寸进尺，但是似乎更容易亲近。他身上没有张牙舞爪的刺，但是小朋友偶尔有亮出来两颗牙，不会划伤他，倒是会憋着划向自己。
江逾白做错事一样伸出手去，倒真像做错事的小孩：“一分心茶倒多了……”
商牧野握住那只俊秀漂亮的手掌，拧起英挺的眉头，脸上看不出不悦，但多少是面露心疼：“坐过来，总站着做什么？”
佣人送了药箱，盒子小巧精致，打开来品种齐全。它们本来是为商牧野准备的，使用到的人却基本是江逾白。
心中微叹，上辈子小孩大多也没那么会照顾自己，只是同他不亲近，两人没有可以这样相处的机会。但这只不过是遐想罢了，其实心里恨不得把他捧上天去，连片云朵都不要沾衣。
商牧野轻轻给他上药，男人倚着床头，分明是面色苍白的，但神情专注，怎样看都是去照顾对方的那一个人。
江逾白原本站着，后来听话坐下，没过多久，他又已经变成在先生怀中依偎的模样。
一抬头便对上的是商牧野深沉的目光，这角度似乎他永远会在自己的头顶，但江逾白其实喜欢的紧，哪怕也总是有心保护他。
被护着的人也依然是自己。
“这几天不要沾水。”商先生十分认真的交待，手指轻点了点怀里小孩的鼻尖，又柔声笑出来，“得陪你进组了，不然有的小朋友我可不太放心。”
“我不接这个角色。”
江逾白伏在商牧野怀里，偏头侧过心脏的位置。双手展开环住微凉的躯体，也尽力去帮商牧野暖着。依赖的紧，但不知是否因为把脸埋进去的原因，语气却是闷闷的：“先生，我不想去。”
商牧野哑然失笑，小朋友的情绪太明显，总是藏都不会藏。他揉揉怀里蓬松的头发，笑问：“怎么不想去？冯肃拍出来的东西质量应算上佳，阿白你该是喜欢的。”
江逾白似乎在怀里动了动，不太老实。
商牧野对于这一世的庆幸又多了些，能拥抱他的小孩，并且能够感知他的每一分灵动，已经是他所满足的事。小家伙的心思太明显，明显到他能感觉到爱意，这是多好又多该珍惜的福分。
从怀里探起一双眼睛，鸦羽下有一排浅光，在商牧野看来，那是始终如一的纯净可爱。
“您知道冯导找我试的角色吧……”先生一定是知道的，可江逾白还是想问。
他似乎每一个字都提的很小心，轻的像是落进茫茫大地的雪花：“我不想接的，先生为什么还要让我进组？”
商牧野往下看去，眼神便对上江逾白的眸光。
男人唇边含了一抹笑，温柔在空气里便悠扬升起，他不用太大的动作，略一低头，轻吻落在了那白皙漂亮的眼皮上：“阿白，这个故事我自然看过，角色可塑性很强，是很能磨戏的人物。在担心什么？”
江逾白盯了他半晌，忽然从怀里蹿出去，半直起身子，在商牧野猝不及防时，双唇快速的滑过他的唇边。
二人亲密至此，在某些时刻主动做这些事，江逾白仍然会有些需要勇气。
先生，很多时候我迫不及待的太想飞速长大，但很多时候又想在你身边做个永远不懂事的小孩。
在商牧野面前，左右撒谎都是没用的，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先生，我担心你。”
自然是担心你不开心，你不快乐，你因为我不开心，你因为我不快乐。
诚然，我要忠于这份职业，但我始终更愿意为爱情臣服。人这一生如果走到头，总是要看过很多，再失去里学到很多，可假如成长没有波澜，那一定是有人为之付出。
我重活一世才明白这些道理，现在都觉得有些晚了，你也让我做点事吧，哪怕只是一点小事。
商牧野似乎没料想到他如此直接，竟然有些发怔。他稍微动了动身体，江逾白沉默自然的搂着他的腰帮他换了个姿势坐好，似乎能更加放松。
“阿白，有些事是注定的。”男人摇了摇头，小孩在他的眼前俨然是楚楚可怜的模样，于是在心里暗笑，这倒是像自己欺负他了一般，“你该听过一句话，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
他揽过江逾白修长的肩胛，细薄的下巴便贴近了他自己的锁骨：“换成轮椅，也是一样的。”
我曾想过无数次该放你走，后来这份命运，终于又把你送回我身边。
我的阿白，你总该知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又何必拘泥于这一点？
江逾白眨眨眼睛，什么事他都明白，但话又没办法说出口。
一字一句，都感觉伤人，哪怕已经是陈年旧疤。
他顿了顿开口，花瓣一般的唇轻启轻合，说出的都是温柔体贴：“先生……我不知道您能不能懂，我知道您疼我。可是我不想接，也是真的不想接……”
商牧野沉吟一下，笑着敲了敲江逾白的脑门：“抛开别的不谈，就说喜不喜欢这个角色？”
江逾白还是点了点头，他想开口说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便被又一个带着清冽药香的温软裹挟。
铺天盖地里，让人只想溺死在这方狭小世界。
“你喜欢就是了。”商牧野笑着拥住他，男人的怀抱沾了彼此的体温，虽然病态却又相互染了暖意，“阿白，你喜欢的我便喜欢。看着你往上走，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我只会高兴。”
他慢慢抚过江逾白|精致的脸颊，又拨弄起他眉前的刘海，轻声笑着：“如果你进组，我陪你去。你是乖孩子，你得知道，能在眼前看见你才是我最高兴的事。”
你也不必担忧，你也会看到我多期待你能快乐的去绽放你自己。
尽管小朋友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放心，但面对着自家先生，他哪里有反驳的余地。每每触及到这种重要抉择时，他的先生永远都是杀伐果决，从不犹豫。
或许这就是年长者的好处？他就像是一盏明灯，能在前方引路照亮，江逾白暗暗思忖，难怪现在小姑娘都喜欢什么大叔……
商先生的出手速度自然是不用说，原就是冯肃钦点的人，试镜都免了，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就签订了合同，曹可可小姐笑得合不拢嘴直夸商先生模范男友。
作者有话要说： 谁来自山川湖海，却囿于昼夜厨房与爱。是引用，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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