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白衣少年
护城河上的水光交错，泛起涟漪，顺流直下的河水，并不完全是按回字流回城中，而是流出城外，流入城外三十里的山川。
轻舟江上过，
林间云雾深。
猿啼三声，空谷回音。一曲相思，余音绕梁。飞鸟惊起，掠过在这湖面。
远处，小舟上。
一名白衣儒生葵扇转动，负手而立。山川湖泊，城村庙宇，似乎尽掌其手，弹指间，笑对红尘难。
优雅，永不过时。更何况，是一位白衣书生的诗情画意。
“凡尘，可有音讯？”坐在船头的洛烟雨放下手中碧玉箫，回眸一笑。
没想到，她不仅美若天仙，箫声亦是不一绝。至于白衣儒生，便是西域之主画凡尘。
“洛大人。”
“凡尘，我说过，私下里，你我无须多礼。”洛烟雨微笑道。
画凡尘点点头，也不拘泥，道：“是，烟雨姐。”
这有些暧昧的称呼，怪不得惹人非议。美艳与凶名并存的洛烟雨，跟一位白面儒生走得这般近，要是常人见了，必定吹上三天三夜。
当年，洛烟雨因缘巧合救下了画凡尘，并一手培养，二人才慢慢建立了姐弟感情。
画凡尘葵扇一合，道：“我思虑许多，猜测楼锦轩多半奔着寒山寺的朝金佛而来。”
“朝金佛？”洛烟雨眉头一皱，一尊佛身，有何用？即便这金佛价值连城。另外，如果只是为了一尊金佛，女妖大人无须亲自下令命我前来，其中，恐怕另有蹊跷。
画凡尘笑道：“烟雨姐，传言，金佛里可是有一颗金舍利。”
金舍利，乃是百年前，寒山寺修为高深的空也大师死后肉身所化。据说此物暗含无上金光与金灵力。
倒是没想到，与江夕月胡扯的僧袍男子，倒不完全是生编乱造。空也大师竟然真的存在，不过所谓的清凉珠，多半是子虚乌有，骗人钱财之言。
想不到一代大师，死后还要被人加以利用，谋钱害命，怕空也大师九泉之下，不得安生。
“取金舍利？”洛烟雨垂头道，红唇抿成一条线，“先不提金舍利是否在寒山寺，即便真的存放于此，对于普通人而言，如同鸡肋。”
这金舍利，传闻只有传言中的金灵之主，才能完全吸取其力，对于修行金之灵力的人，妄想吞之，简直是自寻死路。
画凡尘点点头，“不错，所以，听雨楼会不会是找到了金灵之主？或者说楼锦轩就是金灵之主？”
洛烟雨娇躯一震，道：“你的意思是？听雨楼也想学……”
画凡尘摇了摇头。
洛烟雨心领神会，四下无人，但依旧没有说下去。难怪女妖大人会吩咐她亲自来一趟寒山寺，原来是要我一试楼锦轩虚实。
只不过，楼锦轩又是如何得知寒山寺，会存有金舍利？这消息，即便是她都不敢确定。
画凡尘话锋一转：“楼锦轩手段不弱，乃是听雨楼最亮的星，想要试探出他是否金灵之主，恐怕不容易。”
洛烟雨郑重点头，听雨楼的玄字楼锦轩，这些年一跃而起，名声在外，都快赶上听雨楼天字暗夜杀手。
据说，三年前听雨楼并没有这一号人物，天地玄黄四大杀手，唯独玄字杀手空置多年。
楼锦轩从听雨楼分楼之一的暗杀部崭露头角，仅仅一年时间，爬到了暗夜级杀手，被听雨楼楼主亲自任命为玄字杀手。
他上位的两年，替听雨楼开疆扩土，杀人如麻，一把雪剑，威震东三州，凡他所过之处，群雄臣服，无不归附。
所以，高傲如女妖大人，平日里都是对此人赞不绝口。
洛烟雨为难道：“女妖大人吩咐，若有可能，让我不惜一切代价，招揽这等人才。”
画凡尘无奈一笑：“枫城之事，烟雨姐已看透，不必我多言，所以想要招揽楼锦轩，只怕是难于上青天。”
枫城之乱，洛烟雨心如明镜。
明面上，楼锦轩不过是斩了蛇鼠一窝的狼牙帮，但是他只接管了枫城的生意，并没有干预掌权人。他执意要取枫城也罢了，可是却把一城掌控权，留给了寒部二域主去争。
这一手，不可谓不狠，对于局势的判断，相较正欲大打出手的寒部二域主，高下立判。
因此，洛烟雨才果断出言，禁止柳万里带领人马抢回枫城之地。
一旦柳万里跟浮众生暗中交锋起来，听雨楼隔岸观火，坐收渔利的话，寒部得不偿失。
“罢了。”洛烟雨招了招手。
这次枫城之事，也让她将楼锦轩重视起来。一个杀手，再勇猛精进，都只是匹夫之勇。最可怕的是，他还有谋。
画凡尘沉声道：“我觉得，楼锦轩最可怕之处，还不是此举，而是……”
“是什么？”洛烟雨回过头，看向画凡尘，掩嘴轻笑。
她知晓，画凡尘眼界极高，心气比天高的他，今日竟然对一个敌人，评价甚高，难得。
画凡尘正色道：“他走的每一步，都很合理。”
“从而说起？”
画凡尘回答：“枫城之乱，攻心为上，可谓上策。但如今，楼锦轩更像是声东击西，掩人耳目。”
洛烟雨接话道：“你的意思是，当我们还在揣测他为什么不彻底掌控枫城之权时，他却千里远遁，直奔寒山寺而来。”
“不错，要不是女妖大人临时委派，谁能料到，楼锦轩会奔着寒山寺而来。”
“你的意思是？女妖大人想让他来？楼锦轩取枫城，不过是掩人耳目？”
咚，咚。
山谷之上，寒山寺的钟声响起。
画凡尘轻轻一笑，抬起头，远眺山顶，那里便是寒山寺的位置。“我想，女妖大人故意引君入瓮。”
洛烟雨优雅起身，盈盈一笑。
这不过是画凡尘一番猜测，是人是鬼，马上就能见分晓。楼锦轩，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有三头六臂。
钟声九响，空灵之声，回荡在整个山谷，湖泊。
朝阳初升，鸟鸣山幽。
山道上，依稀看到一些樵夫，手持柴刀，上山伐木，还有一家老少，篓筐里挑着香烛，脚步匆匆，赶路上山，估摸是去寒山寺上香祈福。晶莹的露珠，还挂在青色小叶上。
竹林穿叶声，沙沙作响。
“大小姐，要不别上寒山寺了，我寻思在寒水城再给你找一位秃顶，帮你算算命格，如何？”木青言双眼无神，拖着疲惫的身躯，痛苦道。
一生要走多远的路程，才能走到终点。一个少年，注定前路漫漫，困难路，才刚刚开始。
江夕月殷桃小嘴一撅，道：“哼，是你非要带我上寒山寺算命，如今寒山寺还没见到，你就想打退堂鼓，我偏不让你如愿。”
“你不是不信命吗？”木青言不满道。
“不要惹女人！”
“呃，我草率了。”
忽然，长长的青石台阶，尽头处传来沙沙脚步声，沉稳，有力。
落叶，扬起。空气，在那一瞬凝固。纷飞的落叶，竟然在华贵的白色锦衣旁盘旋，仿佛是在起舞相迎。
木青言神色一紧，缓缓看向下方台阶尽头。来人是个少年，白衣胜雪，身长七尺，修长挺拔，冰冷的俏脸，冻结所有情绪。
看他的年纪，应该年长木青言二人几岁，他的左手握着三尺青锋，黑夜色的剑鞘。隔着剑鞘，木青言依旧从他的剑上感受到寒意。
不仅如此，白衣少年全身由内向外，散发出浓浓的压迫。这样的人，一旦被他列为对手，将会堕入深渊，万劫不复。
“好冷。”江夕月身子一颤，屏住呼吸。那窒息感，比起当日陷入洛河深潭的压迫感还要强百倍，千倍。
“有趣。”木青言淡笑道。
“木青言，这个人虽长得俊俏，但是好可怕。”江夕月不敢正视白衣少年，他的眼神，如刀锋一般噬人。
一步一停，白衣少年终于走到二人身前。他仰起头，一双锐利的眼与木青言对视上，他的眼中泛起亮光，如同盯上猎物的鹰。
山风一阵，落叶纷纷，无声无息。
白衣少年左手不禁摸向腰间剑首，心中不平静。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控制不住想要出剑。眼前的青衫少年，不简单。
江夕月古怪地看着对视数秒的二人，要不是气氛不对，她真想问一句，你们要继续看下去，或许会爱上对方。
“吱吱”一声，台阶东北方向，一棵古树上一只野猴怪叫一声，一个旋转落空，急速下落，倏地尾巴缠住另一端的树干，马赛回旋，攀回另一树干，然后快速远遁。
可是，眼下任何的声音，都不曾让对视的两位少年移开过眼。
“喂……木青言，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江夕月在一边摇了摇纹丝不动的木青言。
白衣少年若有所思，又是看向江夕月，心中讶异，一言不发。半晌，他一步迈出，轻轻经过，从木青言擦肩而过时，他的左手猛得用力，克制住未曾出鞘之剑。
这几步，走得如此漫长。终于，白衣少年消失在前方台阶转角处。
江夕月长舒一口气，身上的压迫感如潮水般褪去，“太可怕了。”
木青言微微一笑，眼中恢复了正常之色。
“喂，喂，木青言，你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江夕月凑上前，靠近木青言的脸庞，一本正经道。
木青言没好气道：“我突然又期待去寒山寺了。”
江夕月冷眼一瞥。你那是对寒山寺感兴趣吗？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你是对那个白衣少年感兴趣。
哼，男人。
醉翁之意，不在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