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夜城
寒水城。
月下寒水,烟雨蒙城。
寒水城,不仅是寒州东域,而是整个东边最繁华的大城。人间烟火,青灯古佛,海上隐岛,林间山水,应有尽有。
六月的江南水乡,天气正好。回字形的护城河,河堤两旁,芳草成茵,人声鼎沸。
商旅小贩推着小车,卖着冰糖葫芦,烤着外焦里嫩的热狗。过往的行人中,女子清丽,男子儒雅,他们手中举着凤钗银镯,不断地点缀着容颜。
“木青言,这里好热闹呀。”
一路北上,江夕月与木青言奔波多日,横跨河阳,来到寒州东域重城寒水城。
天下之大,九州八十一城。其中,八十一城中,祥云十斗,六城独占九斗。这寒水城,便是六城之一。
自从迈入寒水城后,江夕月心情大好,一路上活蹦乱跳。从小到大,她都生活在贫困村子,在洛水窟也是半封闭关押,何曾见过这样的烟火大城。
“木青言,你看这纸车,风一吹,它会转。”
“木青言,你看那姑娘戴的碧玉簪,天下一绝。”
“木青言……”
三个女人一台戏,这江夕月一个少女,唱了不止一台戏。
生无可恋的木青言,俨然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被江夕月拉扯着,在十字长街如行尸走肉般穿梭。
“哎呦”一声,东蹿西跳的江夕月,霍然撞到一袭白色僧袍的中年男子身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江夕月拉着木青言,低头道歉。
白色僧袍男子双手合十,并不生气。他长着一张大众脸,并不出奇,只不过头发浓长,一身僧衣,或许是附近寺庙的俗家弟子。“呵呵,无碍,小姑娘,看看佛珠不?”
佛珠?
只见僧袍男子颈上,左右手臂,都缠绕着数十串佛珠,每一串都有十八颗念珠,颜色,材质不一。
“嗯,谢谢大大哥,我不爱佛珠。”原本江夕月想叫他大师,但是看着他飘逸的长发,实在叫不出口,只好改口唤了一声大哥。
“没关系,我看这位施主……”僧袍男子视线穿过江夕月,盯着站在后面的木青言,目露精光。“小施主,我看你骨骼惊奇,天庭饱满,怕是福大命大之人,看来我这冰凉珠与你有缘。”
他一边说,一边指向他的脖颈中藏在最里处的那串佛珠。
“秃啊,不,多谢大师,我不需要。”木青言睁开蒙眬的睡眼,脱口而出的秃字,忽然瞧见男子头上浓厚的头发,赶紧把话咽了回去,改口大师。
僧袍男子刚变青的脸,又是随着大师这一句,再次变得和蔼可亲起来,“小施主,你可知道,这清凉珠,可是东海一带,最负盛名的寒山寺所产,这是清凉珠,可是寺中空也大师亲临东海,以大神通取深潭冰晶铸成,如今这世上,仅剩两串。”
江夕月一听,美目泛光,眨个不停,哗哗出声,“好厉害。”
“白痴。”木青言淡淡看了一眼花痴般的江夕月,道。
僧袍男子见木青言不为所动,继续道:“今日与你有缘,只收你二十两,一般人我还不卖。”
二十两?
江夕月脑海中已经开始盘点着袖中银两,自从在洛水村杀了洛声河后,便抄了他山庄,这老东西还真是富得流油,洛水村这么穷得地方,硬是他一家独肥。
毕竟干着贩卖的活,富贵险中求,活该他有钱呀,不过没命享,再多银两亦是无用。
“大哥,那个空……空空如也。”
“空也大师。”
“哦,空也大师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这么厉害,能入东海深潭取材。”江夕月好奇问道。
僧袍男子说起空也,眼中突然多了一丝敬意,扬起头得意道:“空也大师,乃是寒山寺第九代单传,啊,不,第九代传人。传言他无所不能,庇佑一方,寺庙灵验,求一得三。寒水城能有今天,寒山寺功不可没。”
江夕月继续问道:“那大哥,你是寒山寺中人吗?”
僧袍男子嘿嘿一笑,道:“那是自然,今日适逢下山,教化世人,顺手带了一些佛珠,赠有缘人。至于银两,不是我要的,是给我佛添香油的。”
江夕月肃然起敬,道:“哦,你真是高人,我佛会感谢你的。”
木青言古怪一笑,圣人,怎会跑去东海取材铸这清凉珠求财。
我佛,真有你的。
“我佛……佛……慈悲。小姑娘,怎么样,买不买?”
“买!肯定要买!”
木青言眼前一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他分明看到,秃驴在听到要买的一刻,脸上露出奸诈的笑容。
“江……”
话音未落,江夕月已经从腰间掏出一个钱袋,鼓鼓的,有两个巴掌大小。她揭开布袋,白花花的银两,豪气取出一锭,递给僧袍男子。
僧袍男子一惊,双目发光,盯着那袋子里,亮银银,有些晃眼,心中克制。他怎会想到,这毛头少年少女,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关键,这小丫头还长得不赖。至于这小子嘛,嘿嘿,细皮嫩肉,也不错。
“给。”江夕月递过去五十两银子。
“这……”僧袍男子一愣。
“少了?”
木青言把脸甩开,这大小姐,不仅大财露白,还分不清银两,这几年,真是被洛水窟给关傻了。
僧袍男子尴尬一笑,道:“一样,一样。”说着,他一把接过五十两,“这样,我送多一串一样的给你。”
说完,他又是从腰间掏出一串一模一样的清凉珠,跟随脖子上卸下的最耀眼那串,一起递给了江夕月。
“买一送一?”
“嗯,嗯,见两位有缘,就多给一串。”
“啊,空也大师铸了两串都给了我,他怎么办?”江夕月道。
木青言摇了摇头,缓缓走远。
“木青言,你等等我,清凉珠带着,给你压压惊。”江夕月匆忙跟僧袍男子道别,快步追上。
看着远去的江夕月跟木青言,僧袍男子嘴角微微扬起,一脸看傻子的表情。随后,他眼中一冷,露出恶色。
两个蠢货!
没有脑子也罢,还露财。也好,钱我要,人也要。
昼夜之交。
晚风吹起了街道上的落叶,熙熙攘攘的街道,也是变得冷清。吃吃喝喝了一整天的江夕月,终于感到一丝疲倦,不知不觉拉着木青言走进了一个冷清的小巷。
这小巷,九曲十八弯,像个迷宫,又像个死胡同。
深巷里家家户户,一到天黑,便神色古怪,开始门窗紧闭。
“这什么鬼地方,怎么跟白天完全不一样。”江夕月骂骂咧咧道。
二人自进了这深巷,兜兜转转,从日落走到天黑,怎么迂回,都没能走回街道主路。
一脸疲倦的江夕月,寻了一块青石台,拉着木青言瘫坐下来,气喘吁吁。至于木青言,从入了寒水城后,这具躯壳就不再属于他,他只是个机器,行尸走肉,在江夕月的拖拽下神游。
“木青言,我们接下来去哪?”
“有人会告诉我们。”
“谁?”
“一会见。”
一会见?江夕月疑惑不解,很快,二人后脑勺倏地被人猛一敲,两眼一黑,昏倒在地。
夜色巷子中,走出三个黑衣大汉,三人坏笑一声,拖拽着江夕月跟木青言入了巷子深处的一间转角店。
夜色渐深。
红灯“啪”一声,闪耀巷子。满满的爱意,出现在这个转角处。家家户户紧闭的窗门,纷纷打开,从窗子里透出了粉红,深红,紫红光芒,给这深巷增添了不少色泽。
每一户门口,从粉色门帘处,分别走出两位身材妖娆的女子,浓妆艳抹,渔网黑丝,清凉打扮。
九曲十八弯,家家不重样。
寒水城,
不夜城。
真会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