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生气的小乌龟
沈念看顾月时一副不问出满意答案不罢休的模样,欲哭无泪。她很后悔今日出行办事没有翻翻黄历。
但能怎么办呢?来都来了。
“我我听说别人说,如果和灵力高深之人共枕一夜,可以蹭到好多好多灵力呢。我不过是想要蹭蹭魔君大人一些些灵力罢了。”
沈念垂下头去,轻咬嘴唇,柔柔弱弱的语气细若蚊蚋。
顾月时低头看着羞涩紧张的少女,又想到她出生在隅木里那样的凄凉之地,想要些灵力自保也是情有可原的,于是,他冰凉的眼神又稍缓下来。
“你从何处听说的?”
“大家都这么说啊。我想着魔君大人既然是魔界中灵力最高的人,自然是不会吝啬分给我一点点的,对吧?”
少女的眼眸波光潋滟,满怀期许地扬起头,乖巧地等待他的回应。
如果说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姑娘,他是一定不会一次次放宽底线帮助她的。可偏偏他总是能在她身上看到沈念的影子来,这叫他拿什么拒绝。
“你就是为这个而来?”
当然不是,我是为了过来砍你的。沈念心里虽这样想着,但还是很违心地点点头。
顾月时明显相信了她的胡话,紧固着她的手臂也放松了下来。沈念趁机从他怀里跳出去,站在床边低头整理了一下有些发皱的裙角。
未曾想,坐在床上的顾月时思考了会儿,开口沉沉道:“可以。”
听到顾月时说话,沈念有些莫名地抬起头来,手中理裙的动作一顿。
什么可以?
见沈念不可思议的模样,顾月时以为是她对于同意蹭灵力这件事激动到不知所措,继而解释到:
“我是魔君,自然是有责任满足子民一些小小的心愿。”
沈念这才明白那句可以,指的是可以今夜与他同床共枕一事。
但这就更加让她不可思议。
方才他不是还禁欲到恨不得把脖子以下都盖起来吗?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直接快到同意和她一起睡一觉了?
“那如果大家都想和你睡一觉蹭灵力的话,魔君大人是不是也要和全魔界的人都睡一觉啊?”
虽然知道顾月时能答应这种荒谬的事已是不易,但沈念还是没忍住,进行了一个调侃。
玄安在沈念脑子里狂笑不止,笑声持续时间之长,长得沈念以为它快要抽过去。
顾月时那边的表情也晦暗了几分,嘴唇紧抿。那一刻,沈念甚至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寒流紧紧缠住自己,冷得她一个哆嗦。
看在顾月时拥有至纯魂元的份上,这种时候惹他生气并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沈念只好收起方才的戏谑,真诚地对他夸赞了一番:
“魔君大人真是心怀天下、深明大义、义薄云天。魔界能拥有大人这般的魔君。实乃魔界之幸。”
前面的几个词沈念虽夸得有些违心,但后面的一句她倒是真的这样想。
在顾月时上任魔君这短短一段时间以来,魔界百姓的生活质量明显要比沈念统治的时候高了好几倍。而且他这个人非常自律,每日除了练兵就是处理各种公务,顺便还把沈念留下来的一堆烂摊子都收拾干净了。
在这一点上,沈念对顾月时是绝对的敬佩。
也许是见着少女的态度还算是诚恳,顾月时的脸色便没有继续阴沉下去了。
“我虽从未听过有蹭灵力一说,但你若是知晓该如何做的话,就按照你的方法来吧。”
顾月时规规矩矩地头靠床架,衣服严丝合缝地捂在身上,一丝春光也不愿漏出来。虽然他现在面无表情,但沈念却嗅到了一丝英勇赴死的味道。
怎么感觉,他对自己的误会好像越来越深了呢?
沈念不解地挠挠头。
他这个样子让沈念很难搞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真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她本来只是随口胡诌的,谁曾想顾月时这么精的人居然相信了,相信到舍得把自己一半的床铺让出来,慷慨解囊让她随意蹭灵力。
“如果魔君大人觉得不自在的话,其实我也是可以不蹭的。”
沈念边说,边默默地往门口挪动,装出一副贴心又善解人意的模样来。
她可不想和前不久才把自己狠心杀死的人睡在一起。
顾月时眼神淡淡的,看着一点点、一寸寸正在远离自己的少女,反省是否是因为自己看起来太过冷漠了,所以把她吓着了。毕竟她从小在隅木里这样野兽横行的地方长大,自然是比旁人更容易受到惊吓些的。
他又尽量把神色放得温和些,语气变得更柔软些:“无妨,本君并没有觉得不自在。”
沈念:
原本还挂在她脸上有些僵硬的笑容彻底垮了下来。
他这个人!谁需要他在这种时候释放善意了呀。当初铁着脸一剑砍死她的时候,怎么没见他如此体贴呢?
顾月时见沈念仍杵在原地不动弹,想到也许是她觉得睡在里边太有局限性,如果发生了什么事的话不方便逃跑,所以才面露难色的。遂,他十分通情达理地换到里面的床位去坐着,满脸写着“还有什么问题么”的样子。
目色仍是清冷,高不可攀,但也不至于让人心生寒意。
“你就别在这里纠结了,快和他一起睡!你要知道,只有多接触才能让他爱上你,爱上了你才能把魂元主动献给你啊。”
玄安话糙理不糙,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既然已经不再是曾经的沈念了,又何必再扭扭捏捏放不开手呢,毕竟,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先把魂元拿到。
不管过程究竟有多糟心,只要能达到目的不就万事大吉了吗?
很快想明白这层的沈念,脸上又扬起了甜似蜜糕般的笑容:“魔君大人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想必在您的帮助下,我的修为很快就会有提升了。”
边说着,边步履轻快地回到床边,十分懂得分寸地坐在了离顾月时最遥远的一角。
“我在这里坐一晚就行了。魔君大人灵泽充盈,即便坐这么远也是能有所浸染的。”
进而,又端庄持重地正了正衣领,背挺得笔直,坐似劲松。
顾月时似笑非笑地盯着沈念,嗓音平板着开口:“不是说同床共枕么?”顿了顿,“你在害怕本君?”
沈念削尖脑袋也想不出来,顾月时到底从哪里看出来她有半分害怕的模样。还是说这张脸,长得就像只容易受惊的小白兔。
不过既然他好心提供了一条不用睡在一起的思路,沈念便顺坡下驴道:“魔君大人乃万乘之尊,若是同我这种乡野来的尘垢粃糠共枕,实在是惶恐的紧。”
紧字方落,沈念只觉得腰下有一股劲力,把她从床尾朝床头猛地拉扯了过去,身形一晃,下一刻,已经滑到了顾月时身侧。
“魔界最不在意的,就是等级二字。本君说了可以,就是可以。”
眼神坚定,不容置疑。
然后,他转过头去,笔挺挺地躺倒在床上,温顺地阖上眼眸,羽睫也十分温顺地耷拉着贴在脸上。
“睡罢。”他说道。
言毕,将身上因躺下的动作而有些许松散的外衣又紧了紧,领口的结依然牢牢系在下巴下方。
沈念看着他这一趟行云流水的动作,略微惊了惊。这就睡了?
她坐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如同被绳子捆着,躺成一条流畅直线的顾月时,眼神中带着些欣赏。
如月银发披散在云衾之上,他睡觉时的模样竟也能这般好看,沈念一时不禁观摩得出了神。
直到肩膀处突然像被人往后一拉,砸倒在硬邦邦的床板上。
“闭眼,睡觉。”
这是来自身旁的人的命令,命令完毕,屋内的明烛也跟着悉数熄灭了。
但整个过程,他都没有睁过眼,保持着端正的姿势一动不动地仰躺着。
虽然知道身旁这个人并不会对自己做什么过分的事情,但沈念还是在黑暗来临的一瞬,往远离他的地方一点点挪出去。
幸亏这张床够大,直到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远到不能再远,再远她一翻身就要滚下床去的时候,她停止了挪动。
衣料摩擦着床铺时发出的窸窣声响也随之停下。
夜里,睡得正沉的顾月时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啪嗒砸在了自己腿上。
他睡眠很浅,小小的响动都能立刻惊醒他。
警惕睁眼后,听到身旁少女轻浅的呼吸声,才想起来,原是她睡在身侧。
紧绷的弦又松了下来,在浓稠的黑夜里,顾月时的嘴角悄悄爬上一丝极微弱的笑。
接着,又继续睡去。
清晨,少女在强烈的束缚感中,皱着眉渐渐苏醒。
当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从窗户外投射进屋内的金辉。她打了个呵欠,想要长长地伸个懒腰,却惊觉自己全身都被锦被缠绕住了。
她费力地扭了扭肩膀,没扭出来。
“醒了?”
顾月时轻淡的声音从书案那头传来。
沈念被裹得像只乌龟似的,只剩下一颗头露在外面,黑溜溜的眼睛扑闪扑闪。小乌龟满脸不解地转过头去,带着愠色问到:“你这是什么意思?”
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小乌龟还在龟壳中拼死挣扎了几下。
顾月时那双修长的、本该提着剑上阵杀敌的手,此刻正捧着她的旷世巨作。
他幽幽从书中抬起头来,清冷的眼风扫过沈念,拨动了一下手指,紧紧裹住她的被子立马就松开了。
“你为何要将我缚住?”
很明显,小乌龟有些生气了。
“也不知昨晚是谁,嘴里嚷着要杀了我,还对着本君一顿拳打脚踢。”
顾月时话头刚落,正从床上坐直起身的沈念一跌,一个不稳当又滑了下去。
她怎么能如此轻易就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了呢?
“除了这个,可还有说别的?”
她小心翼翼地瞄了顾月时一眼,问得颇为谨慎,生怕从他嘴里听到更多惊悚的胡话来。
顾月时啪一声合上书,不紧不慢地拂了拂衣袖朝沈念走过来,眼神里藏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除了这个——”他在最关键处停顿了半晌,撩起自己的玄色衣袖,露出一截手腕来,“还有这个。”
只见他白晃晃的手腕上,有一道看起来十分新鲜的青紫色伤痕。这形状看起来像是被谁狠狠拧起来揪了一通。
他轻轻皱着眉,收回手盯着沈念,看样子是势必想要讨个说法。
沈念呆愣在床上,脑袋飞速回想着昨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梦。可她记得,昨晚明明睡得非常安稳来着。
在当下这样双方对峙的时刻,沈念突然想起织齐曾教导过的一句话,是说,当自己也不确定事情真伪的时候,只要对方拿不出证据来,就抵死不认。
所以,沈念秉持着这个原则,抬起头,准备抵赖:“这个伤,看起来有些旧了吧。”
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沈念说瞎话的本领很高,脸上的表情十分自然,像是在说“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弄的”。甚至连一点心虚都没有,理直气壮。
顾月时见她一副死不承认的模样,也不计较,伸出手指,从指尖倾下一道光芒,碍眼的伤痕瞬间就消失了。
“那你昨夜灵力可有增长?”
他放下衣袖,抬起眼眸,云淡风轻地问到。
沈念听他换了个话题,松了口气,由衷开心地露齿而笑:“当然啦,托魔君大人的福。”
顾月时轻嗯了声,点了点,又问:“今夜可还来?”
沈念:还来?!
“这这”
她的神色稍有些艰难。
“怎么,是担心本君的灵力不够多吗?”顾月时仿佛是在捍卫自己的尊严,神色一肃,“哪怕连续来一个月都不会对本君造成什么损失。”
玄安忍不住在沈念脑海中啧啧称赞道:“真厉害。”
能白赚灵力当然是好事,可沈念怕自己晚上睡觉梦游又做了什么奇怪的事,引起顾月时的怀疑。仅昨日一夜就足以让她胆战心惊了。
若是不小心透露了自己的目的,或是梦呓时说出自己是沈念这样的话,顾月时怕是又会提着剑捅死她的吧。
“魔君大人真的很厉害呢。只是只是这要是传出去的话,怕是会有损大人的清誉。再说了,若是被二公主知晓了此事,她一定会很生气很难过的。”
沈念蹙眉轻叹道。说着说着,眼神中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担忧,担忧里又有些害怕,害怕中还有点遗憾。
一点演绎的痕迹都没有,就算是顾月时这样精明的人看了,也只会觉得,她是真的很害怕惹织漓生气的纯良小白兔而已,可怜又让人忍不住怜惜。
顾月时听到二公主,眼中蓦地浮上一层冷寂。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