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婴儿

    晓欢将照片打印出来，不由地看着发呆。照片里念之、随安笑得那么甜，那么好看。随安和念之五官并不是很相似，但是神采以及笑起来时候的感觉非常像，天真狡黠的可爱感会露出来，从飞扬起来的眼角和微微皱着的鼻梁，都像小猫的感觉。

    更让晓欢羡慕的是，有随安这样的女儿。

    二十多岁的时候，她从未羡慕过其他人生育。她一直觉得生育是巨坑，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想踏进去。而且自己没有做妈妈的欲望，能过好自己这一生就很足够。所以晓欢走到那么远，几乎走到地球上离家最远的地方，用脚丈量各个城市，四处去游玩，当深深的被满足后，她来到了自己的三十五岁。

    说来奇怪，甚至在三十岁的时候，都没有生育冲动。看到朋友圈的小孩，也不觉得喜欢。除非长相极为可爱的幼崽，愿意多看两眼，其他亲戚朋友生的小孩，都只是敬而远之，礼貌的逗两下，立即离开。

    其实即使是现在，晓欢也并不喜欢小孩。在飞机和高铁上遇到小孩吵闹，会立即戴上耳塞，忍耐就是她给人类幼崽最大的爱意。

    可是，为什么会想自己生个小孩，是生理上的冲动吗，是激素影响的结果吗，是体内的卵子到了保质期，给自己发来了最后通告吗？

    晓欢不断的思考着这一切的答案。

    最终，她是在非常原始的感受里得到答案的。这个世界上，任何人和她的联系，好像都会断开，都能说走就走，说没有就没有。

    可是，她顾晓欢和一个人的关系无法断开。

    是和妈妈的关系。

    顾晓欢和张小琴每次见面必吵架，每次都不对付，互相恨意明显，互相厌恶对方至深，可是，这份关系却在这样的轮回中走了如此之远。而且晓欢知道，还将继续走下去。

    由血液凝结出来的这份关系，这份不清不楚，别别扭扭，含混不清，夹杂爱和恨的关系，将她们两个人牢牢的捆绑住。

    晓欢和外国人谈恋爱交朋友的时候，就会明显感觉到他们的轻松，他们没有携带这么沉重的负累，在精神状态上，外国人明显的单纯。

    很多国外的父母确实能给出来那种无条件的爱，不求孩子的回报，而且真正的接纳一个孩子。所以他们的孩子能够毫无顾忌的离开父母，轻松的踏上旅程，且不回头。毫无任何道德压力。

    有时候晓欢会想，人世间真是吊诡之处非常多。

    越是扭曲的关系，可能同时越紧密，越是权力多过爱意的关系，可能越是表面看上去难舍难分，培养出来忠诚，为养老提供无忧之助力。

    而越是轻松自由的关系，可能反而在形式上是松散的，权力无法抵达的地方铺满爱意，可是，拥有自由的人，真的会头也不回的走很远很远，且毫无回头照顾的心思。

    一代人捆绑一代人，还是一代人释放一代人，其实不完全由个人决定，很多时候，是文化决定。

    人若没有感受过其他，无从分辨，只会自动运行文化给予自己的惯性。

    晓欢觉得自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父母的家不是家，和景睿的家也不是家，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没有一个真正的家。

    二十多岁的时候，想到养育孩子，晓欢的感受是辛苦。但在三十五岁的时候，顾晓欢的感受是，孩子是神的礼物。给予一个人极致的幸福和辛苦体验，给予一个人真正的家的感受，让一个人和这个世界真正的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太久漂泊的感觉了，哪怕有工作，有同事，有家人，顾晓欢的感受里，都是没有那种紧紧相拥在一起的感受。

    如果有个孩子，这个孩子和自己会紧紧链接在一起。那么，提供那些日常抚养和照顾，又算得了什么呢。

    因为这些念头，晓欢接了很多的全家福拍摄，婴儿百日照的拍摄。

    这在以前从来没有，以前她都嫌这些麻烦，只喜欢拍个人写真，或者婚纱照，最好是只服务简单的人群，目标群体直接，要求明确的。

    全家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还得不断的排列组合拍摄。

    婴儿写真就更是麻烦了，要去到人的家里，即使有助理帮助给婴儿穿衣服，布置灯，也得进到一个家里最私密的位置，卧室去。

    然而，就是这样的过程里，让晓欢看到了更多。

    她看到一个小婴儿给予家里人多少的幸福和温暖，看到奶香奶香的小婴儿如何占据了房间里大部分的地方，所有的空间都会放满他的东西。

    会看到女人抱着小婴儿时的满足，那种笑容和表情都是真的。

    小婴儿视力还是模糊的，却已经能分辨妈妈的气味。即使闭着眼睛，也能凭感觉确定哪个是妈妈的怀抱。

    晓欢喜欢拍婴儿和妈妈睡在一起的照片。并不想其他人单独只拍婴儿，晓欢坚持化妆师给妈妈也简单打扮梳妆，一起将他们拍入画面。

    产后的女人虽然大多臃肿疲惫憔悴，但是晓欢能捕捉到她们的美，独有的美。

    晓欢会让房间暗下来，用弱且昏黄的光线侧面打过来，给予妈妈们脸部有折叠度的光线。让她们露出肌肤和婴儿拥抱在一起，给她们身下铺上厚实温柔的毯子，给妈妈披上柔软的长纱，那纱如同薄雾和烟，瞬间让女人柔美起来。

    极为细致的调整光线，她想尽办法让女人的皮肤质感变美，变的细腻。

    晓欢拍出来的母婴照片有油画的质感，女人们在照片中有着圣母般的光辉和温柔。她拍摄妈妈们的眼神，亲吻婴儿小手小脚时的面容。将画面都调为油画的感觉，有时她看到成片，自己都会被打动。

    也看到过顾客来挑照片时，瞬间眼眶红了。

    就这样，口碑再次传开，顾晓欢的工作室母婴照又火了一把，工作接到手软，每天累到不行，几乎一个月无休。蒋跃担心顾晓欢的身体，那可是他的摇钱树，坚持必须一周有两天是休息，不让给晓欢排那么多的工作，而且要提供价格。

    一工作起来，晓欢就会忘了自己的身体，幸好有蒋跃这样的人在。

    忙忙碌碌之中，也常和念之发信息聊，知道念之在照顾陆铭，更知道念之开始找律师准备离婚诉讼，就明白一切不简单，只想着，有时间要约出来当面好好聊聊。

    而景睿事业一片大好，公司还提供了各种学习机会，三个月时间的新加坡学习，两人之间的事，也不得不这样停下来。

    晓欢就在这样的忙碌中继续生活，直到有天下班，晚上快八点的时候，一出工作室，看到周宁就在不远处……他竟然来找晓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