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完美主义

    夜幕更深，雾气和潮气在这种城市升腾起来，尤其在湖边公园，皮肤和头发都能感觉到微微的潮湿感。景睿从远处草坪走向停车场，鞋子也沾到了露水。他看着走向另一个方向的陆铭，慢慢离他越来越远。

    再转过来头时，看到的是车旁边站着的顾晓欢，他的妻子，名义上的妻子，实质上的妻子，合法的妻子。

    看到的瞬间就明白了一切，尤其是晓欢那双空洞的眼睛，就在诉说她知道一切，她知晓了所有的真相。

    晓欢头发茂密，又长又卷的头发此时在潮湿的空气中缓缓塌陷，不似平时那般张牙舞爪。顾晓欢看向了另外的方向，那是刚才景睿看着的方向，也是陆铭离开的方向。

    当晓欢再回过头来时，她看着景睿，眼睛里没有疑问，也没有责怪，有的只是深深的惆怅和悲伤。

    景睿看看旁边，不远处停着晓欢的车，他说“回家吧，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你开你的车，还是坐我的车？”

    “你们……一直在一起？”晓欢用平静的语调在问，没有任何的抱怨。

    景睿露出几分不耐烦，但没有做任何表示。

    晓欢虽然不敢置信，但继续问“哪怕，是在我们备孕期间？”

    三盏高高的路灯在他们头顶，将停车场照亮成为几乎无影的场所。两人脸上的表情也无可遁形，景睿还是在晓欢的脸上读出了厌恶和嫌弃。

    他不愿意回应这种表情和态度，只想赶紧离开。于是他转身去开车门，刚拉开车门，却被冲过来的晓欢重重的关上了。

    “咚”的一声，车门几乎是砸上的。

    景睿忍无可忍，转过身来说“我没有骗过你，你是知道的。这一切……你都知道，你现在这样是……干什么？”

    这些话晓欢在心里也问过自己无数次，是的，自己是知道的。所以，活该没有权力生气，没有资格不高兴，这是他们彼此说好的条款。

    这是晓欢所有委屈和憋屈的地方。

    晓欢深深吸一口气，说“人会变，关系也在变化。我们当初……没有说过要怀孕，要生孩子……”

    “那不是你自己想生的吗？”景睿再次反将一军。他永远这么理智，这么正确，从客观的角度辩驳一切。

    这句话，接近一句——你活该呀。

    瞬间让晓欢之前所有的感受崩盘，她原本就觉得自己委屈，突然发现在她和景睿的关系里，她不断的在付出，一直在付出，而且在背负伤害，而伤害她的人，此刻还毫无知觉……

    悲伤化为冰冷的愤怒，晓欢看似平静了下来，却冷冷的说“我觉得恶心……你如果告诉我，你和他发生了关系，我不会让你碰我！”

    这是景睿最难以忍受的地方，他人的排斥和厌恶。他之所以隐藏着自己在这个世间活着，之所以这样小心翼翼，之所以忍耐所有变形的东西，都只是为了能够躲避开这些排斥和厌恶……

    他以为晓欢了解他，他以为晓欢是和其他人都不同的女人，他以为晓欢最能够包容一切，他以为他们之间的协议最为稳固，他以为他可以信任……

    然而，离他最近的人，给了他最毫无遮掩的伤害。

    景睿看着晓欢，难以置信她会这样说，心中冰凉，于是说“你觉得恶心？你不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吗？如果说恶心，也不该是你。”

    晓欢立即转过头来，看向景睿，“什么意思？你在装对吗，你是演的，你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分钟都觉得恶心，对不对？”

    晓欢忍不住冷笑，继续说“那我们在做什么？两个都觉得恶心的人，偏偏迎着恶心上了，互相演戏是吗？我们有病吗？”

    景睿瞬间面容的愤怒加剧，说“别说了。”转身想离开，却再次被晓欢拉住。

    晓欢不依不饶，说“所以你对我全都是假的，对不对？你眼睁睁看着我快要陷进去了，但是，你全是假的，你没有喜欢过我一点点，你觉得恶心，对不对？”

    晓欢接近怒吼，在空旷的深夜里，没有回声，没有路人，她可以放肆的怒吼。

    景睿看到晓欢这样，是第一次。尤其是对他这样，曾经她不是这样的。景睿心中有心疼的感觉，尤其想到前不久晓欢还流产过，身心都并不是一个很健康的时候，景睿走近一些，尝试将晓欢抱进怀里。

    最让人难过的地方就在这里，晓欢无力挣扎和逃脱。她喜欢他的怀抱，无论多么的愤怒和伤心，可是本能的身体反应就是这样。被他拥抱在怀里时，她心中涌起无尽的悲伤，这种悲伤让人无力，无法转换成愤怒，只有不断倾泻的悲伤，她的眼泪再一次滑落。

    在他的怀中大哭了起来。不知道该怪罪谁，到底谁错了。他不爱自己，好像也不是他的错，自己清楚明白这样活着，自己选择这样的折磨，却无力逃脱。

    亲手给自己打造的监牢和每日的刑罚，由自己每天给自己上刑，且成为自己最严苛的狱卒，看管着自己，不得自由。

    无法呼吸的牢狱生活，何处才是出口。

    如何才能解放自己。

    景睿看到晓欢哭成泪人，心中歉疚越来越重，他不是那种没有心的人，他知道晓欢有多么的善良和包容，又清楚明白自己如何伤害她，却真的无力做到她想要的那样。他也没有办法。

    紧紧拥抱着的两个人，景睿哽咽的说“晓欢，你想要怎样，我都配合你好不好？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出口，我能做的，我都尽力做，好不好？如果你想分开，我们就分开。”

    怀中的晓欢摇头，这不是她想要的。

    监牢的门打开，她却不想走。

    她贪婪这一刻的温暖，她贪婪亲手建造起来的一切，她看似马上就要接近的那个梦，她不要自己摧毁。

    人生就是不完美的，没有任何人的生活是完美的。大家都有瑕疵，大家也都这样将就着过了，为什么她顾晓欢不可以？为什么不行，肯定是自己太过挑剔了，是自己太难伺候了，她不应该这样幼稚和天真，她需要和这个世界妥协……

    顾晓欢想着这些，心情平复下来。她轻轻松开景睿的衣角，说“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开车回去。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