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送你一把吉他
接下来几周，念之慢慢的装修，每个周末都陪着随安去学琴。
生活很简单，很规律。平日里就住在酒店，下班过去吃完饭，和师傅一起做工一个小时，回酒店洗澡睡觉，周末能够有较多的时间做工，抽出一天的时间给随安。
在第四周的时候，念之其实和老黎还没有真正说过什么话。
老黎是个大部分事情上非常随意、自由、甚至散漫的人。但在他的专业上、还有一些位置边界问题上，却又有着清晰的划分。
比如老黎坚持念之每次上课都需要陪着随安来。他不能和未成年的孩子单独相处，门必须开着，家长坐在院中，却不能进入课堂里。
小院很宽敞，一把双人竹藤沙发放在屋檐下，上面铺着一个海绵毯子。
树荫的阴凉遮蔽过来，树叶轻轻晃动，将阳光晃晃悠悠的偶尔透一点点，坐在那里，念之总是犯困。刚开始还忍着不去睡觉，但撑不了多久，就会睡过去。
在琴声中睡着，醒来时腿边常有猫陪着。
她醒来，猫也跟着醒来，打个呵欠，轻身跳跃到旁边，换个地方接着打盹去了。
房间里，随安正在跟老黎说话，“你能陪我去挑把琴吗？我朋友这把还是不太趁手，想还给她。”
走动声，过了一会儿，老黎说“试试这把。”
随安拨动了一下琴弦，声音的干净清透，让坐在门外的念之都听出了不同。
《你不要担心》，是《请回答1988》的主题曲，随安只会弹一小段，慢慢悠悠，节拍比原版慢很多，但是非常单纯温暖，天真烂漫……
念之坐在院中听着，眼眶忍不住红了。
接下来，是一个成熟的吉他声音进来，是老黎的琴声，他接着刚才随安的曲子往后弹，他的琴声释然、厚重很多，有非常多的支撑。
随安在努力的跟着，时不时的模仿，老黎的琴声也慢下来，像是等着随安的脚步。
听着他们来回练习了好几遍，不断的重复，再来，最后一遍时，两人已经能够合奏一小段，按照一样的节奏。
非常动听。
念之忍不住站起身来，走过去往门里看。
随安坐在地毯上，认真的看着自己的手，略显笨拙稚嫩，但是表情却极为认真和专注，老黎几乎是闭着眼睛在弹，享受，沉浸，弹到最动人的地方，他的表情几乎是悲伤的，他彻底沉浸在曲子里。
他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场域，带动着周围的人都进入那个场域，感受着曲子里的情绪，深深被打动。
弹完后，老黎睁开眼睛，说“这把琴，她喜欢你。送给你了。”
随安高兴的尖叫一声，问“真的吗？”
老黎点点头。
随安说“这把琴也是个女孩子，我感觉得到。”
老黎笑了，说“哦？还感觉到什么？”
随安摸了摸琴身，说“她很害羞，但其实声音可以非常嘹亮高亢，她擅长高音，但是却不喜欢经常唱高音，她喜欢简单纯净的曲子。”
他们师徒俩对于琴，总是拟人化的描述，他们感受得到琴的性别、性格、每次都会认真去感受每一把琴的差别和擅长的领域。
老黎喜欢看到小孩为礼物而开心的样子，他家里有十几把琴，对他来说，能够让琴找到合适的人，其实是很好的缘分。
下课时候，念之提出想请老黎一起出去吃个饭，感谢老师送琴给孩子。老黎想了想，也大大方方的答应了。
随安说想吃烤肉，三个人开车来到了商场附近，才找到烤肉店。
刚坐下来没多久，随安的手机响了，是陆铭打来的电话，问她在哪里。随安说和妈妈在吃烤肉，陆铭就让随安发个定位过来，随即挂了电话。
随安想了想，突然抬头问念之，“妈妈，爸爸说要过来……”
原本念之没觉得有什么，但是随安的眼神让她突然明白，这个氛围略有点尴尬。念之、随安和老黎坐在一个四人桌的位置上，念之和随安并排，老黎在对面。
但是念之立即觉得这也没什么，就算陆铭看到，又能怎样，于是说“他想过来就过来吧。”
老黎表示毫不在意。
等着上菜的过程里，念之才和老黎聊起了曾经的经历。原来，老黎音乐学院毕业后也当过老师，还去过酒吧等地方弹唱赚钱，甚至还去国外的地下道卖唱过……
老黎没有家庭，至今单身。他没有结婚的念头，他觉得自己不适合拥有深刻绑定的关系，也没有打算在这个世界上按照普通人的方式生活。
老黎说“我的技能足够我生活，而且活的很不错。我不会买房子，不会定居。我从十几岁就这样觉得，现在三十多岁，依然这样觉得。我不想拥有房子，其实我们什么也不会拥有。”
他提到其实他也算拥有一个固定资产，一辆房车。现在这辆房车还在新疆朋友那里，每年的七八月份，老黎都不上课，他会去新疆开着房车玩，走到哪儿算哪儿，房车改造了一部分可以卖咖啡，一路卖咖啡，弹吉他，就这样开到甘肃、西藏……
这是一个人生对照组的人类。
谁在十几岁的时候，没有想过这样生活呢。看着老黎，念之想，没有一个少年的梦想是买房、背上巨额房贷，然后生孩子，上补习班……
能够让那套生活继续下去的原因，是周围的人都是这样活着的。
每当觉得极度疲惫的时候，周围人都会说“要不然能怎样，要不然呢，不过了吗？你已经够好的了，还想怎样？你看谁不是这样过下去的？”
大家都这样，好像也就只能这样……
可是，真的有人按照少年的方式去生活了。真的有人做到了，也没有饿死，也没有活得多差，一样吃饱喝足，有尊严的活着。
而且老黎看上去不是单纯的快乐或者幸福什么，他看上去很平静、自得、安宁。他没有大部分人身上的的焦虑和急躁感，他没有被恐惧深深的抓住。
念之看着老黎的眼睛，觉得他的眼睛非常亮而且干净，通过他的眼睛，好像能看见曾经他的那些经历。
只是，念之不知道，这个时候，窗外有人也在看着她。
是陆铭，他在店外看到念之眼神带着崇拜，看着桌子对面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