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突击检查
海城第一看守所建在城乡结合部，以前四周空旷，没有高层建筑，近几十年房地产野蛮生长，到处开发，也不管是什么地方，只要有地就建高楼，这就使看守所周围也有了三四个高层住宅小区。那些居民们有好事的，买一架望远镜，就能把看守所里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陈宽是看守所副长，今天晚上正好轮到他值夜班。值班室里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酒菜。这些菜有食堂里做的，也有从外面买回来的。除了这些酒菜之外，还有各种酒水，红酒、白酒、啤酒、饮料一应俱全。知道的这里是值班室，不知道还以为是在举行一个酒会。
陈宽清点着人头，他看到除了女监那边几个管教人员还没到，其余全都到齐了。于是他对旁边一个今年刚入职的新人说道：“刘啊，你去看看，王婧她们几个忙什么呢，怎么还不到。”
陈宽今年四十五岁，三年前才提副所长。他是看守所老人，能到副所长这个位置已经是天花板了，如果没有大的意外，到退休也就这样了。扶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这么多年来，正所长都是从外单位空降过来的，是那些有背景，或者关系走到位的人，实在找不到升职空间，就来这里过渡一下。提升职级。
看守所和行政拘留所，监狱都不一样。人家那两个单位是属于司法机构管辖，而看守所却由警署直接领导。
在警署众多机构当中，看守所是一个爹不亲，娘不爱的地方，天天和罪犯打交道，满满负能量不说，还是一个油水最少的苦差事。
看守所里的管教大致分为三种人。第一种就是通过正式招考进来的，这些人大都是年轻学生，他们家庭条件不好，没背景，加上所学专业就业困难，末流大学等等，除去考这种三不限，又容易上岸的岗位没有别的选择。还有一种人就是各个单位即将退休的闲散人员，因为这些人在单位里占着茅坑不拉屎不说，还到处找麻烦，所以让他们来这里混日子，一直到退休。第三种人就是正所长那种人，升完职级，拍拍屁股就走人……
陈宽是副所长，但是他除了那些刚入职的大学生谁也惹不起，所以他不敢不夹着尾巴做人。值班的第一项工作就是带着大家把酒喝好。
晚上喝酒对于看守所值夜的管教们来说是必修课。因为这是多年以来雷打不动的规矩。大家聚在一起喝酒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搞团队建设，可是又没有团建那么简单。在喝酒过程中，大家都把各种信息和诉求，用隐喻的方式表达出来，让其它人给自己行方便，开绿灯。俗话说得好；予人方便，自己方便。这里面所有看守谁还没个三亲两厚的，而自己又不可能是千眼千手，独掌天下，一旦有关系的人被关进来，谁都免不了求别人。所以大家都心照不宣，本着投之以桃，报之以李的原则相互担当。
但是也有例外的，就是彼此看着不顺眼的，相互设局，玩命狠掐。这种情况一般都是其中一方被触动了利益，誓死与其不共戴天。
这样以来，陈宽主持酒局的学问就大了。对于别人来说这是一场酒局，但是对于他来说，无异于走纲丝。上面三令五申不让饮酒，可是这个规矩又不能破。所以即要让大家喝好，又不能让上面查出来，还不能喝出事故来……不管是什么情况，但凡出一点事都是他的责任，弄不好这个副所长位置也不保。
小刘带着几个女管教从外面进来。陈宽笑呵呵地说：“王婧你这种废寝忘食的工作精神真是难能可贵，今年咱们所里的模范管教非你莫属啦……”
王婧面皮白净，两道纹过的细眉俏皮地弯着。她听道陈宽夸自己，不免露出一口白亮的牙齿，笑着说：“可惜你是副所长，说了不算，要不然我真得好好谢谢你呢。”
王婧说完，把武装带解下来，连同警棍一起“砰”的一声，放到桌子上。
陈宽突然想起什么，问了一句：“孔三小姐出事啦？”
王婧淡然说道：“没啥事，就是有一个刚来的不开眼。”
陈宽看着王婧轻描淡写的样子知道她已经把事情给摆平了，于是也松了一口气。
陈宽心里最不踏实的就是这个孔三小姐，这个孔三小姐什么时候出事都没关系，就是千万别在自己值班的时候出事，如果那样，自己饭碗都可能不保。
那些被关进这看守所里的犯人们，按说是五花花八门，各色人等都有，陈宽他们大人物也见过不少。但是不管多大的人物，到了这里都是罪犯，都要服从管教，不然没好果子吃。
陈宽他们这些人不怕大人物，因为那些大人物一旦到了这里，就意味着身败名裂，一无事处。就连往日里那些朋党只要没受连累，也是躲得越远越好，更何况他们这些毫无关系的小管教。他们最多也就是敢收点小钱，给这些大人物们提供一些待遇而已，还不能太过张扬。像是韩家父子这样的，现在连个上下打点的人都没有，他更是对其不屑一顾，随便扔进一个监室里，和其它人没区别。
但是在这里面有一种人他们惹不起，就是孔家三小姐这样的。孔家三小姐虽然不是什么大人物，说破天也只是一个富二代，但是她身后那些人就不一样了，都是通天的人物，随便拿出一个来，都可以左右他们这些人的命运。而且包括陈宽这个副所长在内，在孔三小姐这种人身上都捞不到太多好处，顶多能混上几瓶好酒喝，关照的指令都上从上面直接下达的，这些人哪一个敢不听。如果孔三小姐不出事，不受委屈，什么事都好说。一旦要是受了委屈，这个锅放到谁的身上，他也就别想在海城混下去了。
陈宽身边还有一个空位子，是特意给王婧留的。王婧倒也不客气，走过去一屁股就坐了下去。看守所里女管教少，所以女人在所里有绝对的话语优先权。
看守所里喝酒不矫情，用得都是二两半一个的口杯。陈宽把满满一杯白酒推到王婧面前，笑着说：“这是你的。”
王婧看看眼前的酒，嫣然一笑，然后就豪气地端起酒，站起来大声说道：“各位对不住啦，刚才我那边有点事，让大家久等了，在这里我跟大家赔个罪，敬大家一杯，我这儿就先干了……”
王婧一仰脖子，把整整一杯酒倒进了嘴里。众人的气氛一下都给烘托起来，纷纷举杯，这个酒局便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
酒局一旦有了好的开始，就如同一部引人入胜的连续剧。环环相扣，跌宕起伏，不知不觉就喝到了将近午夜。王婧已经带了醉意，时不时搂住旁边的陈宽的脖子，贴着耳朵小声嘀咕几句，然后就咯咯笑个不停。陈宽也跟着笑，但是他笑得很理性。因为酒越是喝到这个时候，越容易出问题，这时他这个副所长的责任才是最重大的时候。
陈宽也喝了酒，他却不敢多喝酒，如今这些人里也就剩下他一个真正清醒的人，其余的人都是醉意满满。即使有人醉意是装出来的，也是天衣无缝，在借酒撒疯。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屋子里乱哄哄的场面顿时就安静下来。这阵铃声不亚于一声惊雷，又在众人头上淋了一场瓢泼大雨，顿时都酒意皆无。
陈宽心里更是清楚，值班室坐机电话平时没大事情不会响，只要是响了，就是一定是大事要发生。
陈宽来到座机旁边，在拿起听筒之前还回头扫视了一下众人，让他们绝对保持安静。众人也都是有眼色之人，谁的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陈宽这时才拿起听筒，小心地放到耳边。里面传出一个神秘的声音：“署长去你们那里突击检查，马上准备一下……”
对方说完挂断了电话，陈宽现在觉得对方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赵明就要来突击检查，如果让他看到这个场景后果不堪设想。他把刚才的话一字不落传达给在场所有人。众人一下都醒了酒，他们马上就行动起来，把那些残羹剩饭风卷残云一样收拾干净，王婧又拿着一罐空气清新剂在屋里的各个角落里狂喷……一切工作都是做得按部就班，条理清楚，如同是平时按受过应急训练一样。不一会儿的功夫，刚才那种花天酒地的痕迹一扫而光，岸然又是一个坚守岗位的值班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