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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大义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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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太师正在书房之中静心瞧书,突然何管家的声音从外悄声传来:“禀太师,达地从西戎回来了!”

    夏太师回复了一句:“昂,知道了,让他后晌来书房见我吧!”

    何管家忙回复了一声是后便退了,

    等到后晌时,夏太师等着达地前来问话,却见何管家慌里慌张的前来道:“太师,达地不遵钧旨!”

    夏太师惊讶道:“其一向颇为恭顺,何故如此?必是你前去差使的人想要好处被他拒绝回来恶人先告状!”

    何管家忙跪下道:“太师冤枉,小人原本也以为是下人不会办事,于是亲自前去,岂知那达地说……”

    何管家一顿,夏太师忙催促道:“怎么如今变得吞吞吐吐的!”

    何管家忙说:“其言,今西戎建国称帝,其乃是西戎派的国使,私下交接之事还是要避嫌,如太师有事,可于朝堂之上询问!”

    夏太师一惊,不觉书从手中滑落,自语道:“西戎建国?拔都护称帝了?如此多事之秋,怎么又出了这档子事。”猛得回过神来忙吩咐道:“快备轿,我要进宫面圣!”

    何管家忙问:“那达地呢?”

    夏太师不耐烦的道:“现如今哪里有时间顾他,进宫面圣才是头等大事,快去准备!”

    何管家称是忙退了出去。

    而在进宫的路上,夏太师不由得又想起了达地,这个达地自年幼便随西戎进贡的武士送到军中,夏太师见他是个颇为瘦弱的孩子,不忍心让他上战场,便一直带着身边,不想此人天生聪慧,也可能是年幼,不到一年便学会了汉语,颇为喜欢读书识字,相对于其他西戎武士而言,其才气超人,丝毫不逊于汉地的文人雅士,每每与其谈论行军兵法,其言论颇得己心,假以时日培养,将来说不定也是一代儒将。

    随着岁月的流逝,自己的时代也终究会逝去,到底谁能后继自己,让自己能安稳的度个晚年?夏太师为国也是为己,思考了好久,最终他将达地送入太子府,成为太子的随从侍卫,而随着达地渐渐得到太子的信任,开始在太子手下参与一些所谓的机要时,夏太师开始逐渐感觉到安心,他想自己的晚年也许会在这个少年的庇护下得一个周全?

    当新皇登基时,商议选人去西戎刺探一下西戎的具体情况时,夏太师第一想到了达地,让他以探亲的私人名义回一趟西戎,将看到的一切带回来,他之所以选择达地,是因为他放眼整个朝堂,没有一个人比他更合适,他在自己的调教下,已经从骨子里变成一个汉人,更是一个服从自己的所谓的心腹,同时,他又深受新皇信任,对于选择他去,新皇断然不会拒绝,而且他探查回来的一切,新皇也会相信,而对于西戎而言,达地是他们的族人,又是贵族之子,自然也会相信他,不会在他面前刻意的隐瞒,如此一来,只有他既自己能掌控的住,皇帝和西戎都信任,于国于已,两相有利,何乐而不为呢?

    可是,这回了一趟西戎,短短几个月,他怎么会突然变了一个人呢?怎么突然成为西戎的国使?西戎一向恭顺,又怎么突然会建国称帝?拔都护到底是何须人也?他到底想要什么?

    随着达地的回来,不但没有解决他对西戎的疑问,反而更增添了更多的疑问。

    在他的思绪中,何总管突然小声提醒道:“太师,到宫门了!”

    夏太师这才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收拾收拾了袍服,出轿子踏入了宫门。

    而在另一边的达地,他却正在准备翌日要在朝廷之上递交的国书,因为他的国书是空的,所以他只能自己去伪造一份,幸亏他这些年颇好金石之学,与几个出名的金石大家颇有来往,自己对于篆楷也颇为研究,而跟随夏太师及新皇,也颇懂国书公文的格式语句,于是就闭门造车,所幸出门合辙,在翌日朝拜之前,终究将这一切做好,手托着这所谓的国书,便进宫直上大殿。

    而达地从皇帝龙潜时便是贴身随从,自然宫内宫外所有人认识,其出入全凭一张脸,哪里有人敢拦,就算拦,他也仗着从龙之臣的身份能呵退来人,况且,又有哪个人能知道,或者想到,他是以西戎国使的身份进宫上殿。

    当众位大臣与皇帝正在商议朝政之时,突然殿外响起一声宏亮的声音:“西戎国使前来向贵国下国书!”

    众人被这一声搞得一惊,皆下来颇为莫名其妙,皇帝忙问身边的杜公公:“今天可有这个议程?我怎么不知道!”

    杜公公也是一愣,忙使了一个眼色让身边的一个小内监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而皇帝听着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未等杜公公回话又问:“杜公公,我怎么听着这个声音这么熟悉,但是一时想不起是谁。”

    杜公公也感觉到奇怪,不过他也感觉到熟悉便回复道:“老奴也觉得颇为熟悉,好像是达地大人的声音!”

    皇帝也顿时反应过来道:“对对,跟达地的声音一模一样!不过朕让他回西戎探亲了,断然不会这么快回来,想是西戎人说话都如此,朕倒是想看看这是何人,来人,传这个狂徒上殿!”

    而此时夏太师整个脸色铁黑,他虽然昨天已经将西戎建国,拔都护称帝之事禀告了皇帝,但是他却未将达地成为西戎国使这件事禀告皇帝,一是他想他国使节朝见,必然要先递交国书于理藩司,理藩司上报尚书台,尚书台,尚书台知会枢密院,然后在报御前机要大臣讨论出具对策报皇帝,如此流程万万是短时间内走不完的,而且自己掌枢密院,又是机要大臣,就算流程转快,也逃不过自己的环节,随时可以将其截下,让达地无法朝见,然后耐心开导,许以名利富贵,终究会让其回心转意。若不是自己年岁已大,再无时间和精力培养一个,且再找寻一个能得皇帝信任的极难,夏太师也不愿意费功夫在这事情上,原本十拿九稳的事,不想这达地走了几个月居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怎么能想到出此其招,以从龙身份直接到大殿宣读国书。夏太师不由的一身冷汗,原本新皇对自己就颇为忌惮,如此一来更难取得新皇的信任了。

    而在众位大臣及皇帝的浑然不觉中,达地昂首阔步的踏上了大殿,径直来到群臣中间,皇帝面前,皇帝一惊:“达地,怎么是你?”

    达地正色道:“陛下,达地今乃西戎国使,特地来向陛下下国书!”

    皇帝一脸尴尬,但是必定达地是自己的人,他又不好发作,当场质问夏太师吧,又颇为不合适,他转眼向夏太师看去,夏太师浑身一哆嗦,他立马明白了皇帝这一个眼色中所表达的意思,他慌忙呵斥道:“大胆达地,这朝堂岂是你发疯病的地方,来人,将他拖出去关入大牢,传太医给他诊治一下是得了什么疯病!”夏太师此时还留有余地,只要达地此时被拖下去,一切还有转机,自己的心血也就没有白费。

    说完殿前武士就要上前将达地拖下。

    达地大声呼喊道:“慢着!我今为西戎国使来送国书,是尊敬贵国,贵国难道要做无礼之邦。若陛下为明君,理应接下国书!”

    皇帝当着众位大臣也是无奈,他看着达地说道:“国书之事等退朝之后,朕再与你商议,你先站于一旁!”

    达地突然呵斥道:“朝廷所议乃是陛下国内之事,我今代表他邦而来,陛下就如此待客之道恐桀纣不如也!”

    杜公公忙在一旁呵斥道:“大胆,来人,将他马上拖下去!”杜公公一来要维护皇帝的颜面,二来达地是从龙之臣,他又不敢重罚,只希望将他拖去,别让他在众人面前胡闹。

    而那几个小内监被达地一把甩开,这时皇帝不由的大怒,最后威胁道:“达地,难道你要在朕面前撒野不成?”

    达地道:“我代表西戎之国,非是你的家臣!”

    皇帝不由气急,指着达地:“你…………”半天一句话也挤不出来。

    杜公公见此忙缓和道:“达地,就算是要交国书,你也得对陛下行礼才是!”转身又当着大家的面对皇帝讲:“陛下,达地可能回了趟西戎,沾惹了西戎的刁风邪气,过上几天就好了,还是让他下去吧。”

    杜公公也算是尽心给所有人想台阶下,让这件事赶紧过去,免得闹得越来越不好收场。

    而此时达地打开国书赫然开始大声喧念,皇帝不由越听脸色越青,夏太师一脸煞白,而葛太傅已经不是气愤了,而是悲愤之极,而有文臣大儒不停的大声斥责,但是这所有的行为都掩盖不住达地郎朗的声音,他的声音在整个朝堂回荡,当读完之后,双手一合,直接扔到皇帝的陛下,大声道:“你家祖上有何德行?不过是阵前反戈的一个篡逆之辈而已!”

    夏太师呵斥道:“你住嘴!”

    达地依然我行我素道:“卖了主子,偷了人家的家业,我西戎男儿向来看不起,如今拔都护西北立国,称为正朔,此乃真主,像你家之辈,哼,跳梁小丑而已!”

    顿时,整个朝堂炸了锅,所有的人都开始大声呵斥,但是细细想来,达地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皇帝祖上确实是靠与北狄两军对峙时,阵前投降,换取北狄支持,然后与北狄合军一处,直逼京师,让北狄掠走先朝皇族后,自己假意国不可以一日无主,暂代北狩的皇帝处理国事,但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暂代,就一直暂代这么多年,要是从法理论起,汉家真正的皇帝还在北狄,而现在的皇帝不能称之为皇帝,只是一个暂代的大臣罢了。

    但是啊,有些时候,人是最怕揭丑,比如一个姑娘做暗娼,大家知道了不说,包括她自己心知而不说,那么即使所有人心里都清楚,那么大家都是相安无事,如果突然有一人指出,她是一个暗娼,那么这时这个姑娘所有的愤怒都会发泄到这个说实话的人的身上,甚至不惜一切也要杀了这个人,而此时的皇帝,和这个暗娼是没有丝毫的分别,他愤怒之极,咆哮道:“拉出去、拉出去,杀了他!”

    而在一旁的葛太傅更是愤怒之极,他饱学多年,最重视忠义名分,如今达地晃晃言论刹那间打破了他的忠义名分,若能辩论反驳,他也不至于如此愤怒,但是达地的每一句他都找不到任何一个人去反驳,所以,当遮羞布还在拉扯中,人往往还是理智的,当遮羞布直接被揭掉时,才是最让人愤怒的,此时的皇帝与太傅师傅,双双陷入了遮羞布被揭开的愤怒之中。

    而文臣们原本就是一伙素以清名自居的人,如此言论之下,他们若是按照古今大义就得放下手中的富贵,前去北狄侍奉那个不知道还存在不存在的皇帝,若是在乎手里的富贵,又要落入道德信义崩塌的局面中,当贪婪的人两个都想舍弃时,他们就会把所有的愤怒发泄到提出问题的人。

    于是整个朝堂陷入无尽的愤怒鼎沸之中。

    这时,夏太师慌忙跪下道:“陛下,他纵然有天大的罪过,但是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况是尚未交恶的两邦,今西戎情形不明,许多旧贵未必依从拔都护,达地是巴丹门的儿子,你杀了他,等于是绝了西戎旧贵投靠我的道路,将来就算征伐更为不利啊!”

    皇帝似乎有些清醒,而葛太傅在旁边跪到哭泣道:“陛下,天下纲常,国之经纬,正朔名分,朝之基石,此人如此行径,不行大辟,将来何以治国,何以安民!”下面文臣也纷纷出言附和。而此时达地却突然说了一句:“可惜我西戎无数男儿埋在这些不忠不义的人之旁,污了他们的尸骨!”

    此话一下激怒了刚刚有些清明的皇帝,愤怒的皇帝歇斯底里的喊道:“拉出去杀了他,把西戎所有畜生的尸骨挫骨扬灰,扔到屎尿中,给他们的父母送回去!”

    夏太师闻听大喊:“陛下、陛下,万万不可啊,如此不但交恶西戎所有人,还会寒了各邦的人心,更是会寒了将士们的心啊!”

    可是他的声音终究是被群臣的声音所淹没。不知谁在群臣中开始大呼向西戎开战,而后渐渐这股声音越传越大,愤怒的皇帝也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大声喊出:“对西戎开战!”

    所有人跪下山呼万岁,口称圣明,而夏太师听到对西戎开战五个字时,仿佛浑身的骨头瞬间被抽走,整个人直接摊倒在地上。

    而被拖到殿外的达地,他抬头向西门望去,喃喃自语道:“阿花,希望来世的时候,已经共和,你我能……”话未说完突然感觉天地在旋转,突然他看到了一个无头之人的身子,然后眼前一片血色,漆黑,什么也就看不到了。

    而在西北的戎族各部却收到了汉人将他们那些为汉家王朝战死的子弟的尸骨,混合着屎尿扔在两国边境之上,而整个西戎上至贵族,下至平民,家家戴孝,埋骨之景遍布整个西北,白布丧服,千金难求,为之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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