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蜜蜡封人
皇帝在寝宫里揉着两鬓,瘫着在床榻之上,他对于朝堂上的一切,包括前些时日斩杀西戎国使所带来的一系列反应,也不知道如何去处置,以及如何去面对,虽然外面所有人都说他是真龙天子,说他受命于天,有万神庇佑,但是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那些不过是混弄人的假把戏,没有任何一个人真心相信他是紫微星下凡,包括他自己,所有人都在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等着他出错,他是自上个统一王朝分崩离析之后,走马观花的皇帝更替中,唯一一个以皇太子身份继位的皇帝,在那些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宫廷密谋的帝位变更后,他是深知所有人都看不起他这个正常继位的皇帝,此时不知又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密谋着些什么阴谋,夏太师会不会借机学太祖?他实在是没有太大的信心去信任一个军中威望如此之高的人。
“陛下,你回来了!”说着一位衣着华贵,样貌典雅,气质不凡的嫔妃上前,瘫倒在皇帝的怀里,不停的撒娇,皇帝看着她那张脸,不由的自己的烦恼可以暂时先压了下去,在她悦耳的撒娇声中,似乎才能找到一丝快乐。
皇帝微微一笑,一把将她抱起,抚摸着她脸庞道:“爱妃,也只有你能解朕的忧愁!”
嫔妃脸微微一扬,再次向皇帝撒娇道:“陛下,臣妾还有更让陛下高兴的事呢!”
皇帝来了兴趣,微微起了一下身子,催促道:“爱妃快说!”
嫔妃腼腆一笑,悄悄附到皇帝耳边道:“臣妾有身孕了,太医瞧过脉后,说是皇子!”
皇帝猛得起来,整个人一下子精神上来了,自从太祖皇帝开始,整个皇家血脉单薄,至于他能当皇帝,也全靠先帝只有他一个儿子,如今他年逾四十,还未有半个子嗣,当听闻嫔妃有喜,且为皇子时,他如何不喜,小心将嫔妃放于腿上道:“小心些,莫动了胎气!”
嫔妃扭捏撒娇道:“陛下……”
皇帝喊道:“杜公公!”
杜公公忙进前道:“陛下,老奴在!”
皇帝道:“传朕旨意,赐封爱妃为宸妃。”
杜公公忙提醒宸妃道:“主子,还不谢恩!”
宸妃慌忙起身欲行礼,皇帝忙将她按住道:“爱妃慢着,保胎要紧!”又扭头对杜公公道:“传朕旨意,以后宸妃除宗庙祭祀外,皆可不跪!”
杜公公有些慌神,因为这不足一刻,连着出现了两个破天荒的例外,其一,自古封妃者,比比皆是,但是能得宸字者,绝无仅有,一般皇宫之中,皇后最大,统领三宫六院,其次皇贵妃,然而这封号得一个宸字,这便是不得了的事情,这个宸字的寓意,足可以媲美甚至超过皇后,其子女将来必然是下一届天子。而这个除宗庙祭祀外,皆可不跪,这项权力普天之下只有皇帝一人拥有,如此册封及特例,几乎可以与皇帝并列为二圣。如此看来,怕是皇后将来位置不保,这后宫之主,怕是这前朝政事将来都有这位宸妃的身影,其前途不可限量啊。
皇帝打断杜公公的愣神道:“怎么还不去传旨?”
杜公公回过神忙道是,转身就出去,
这宸妃继续在皇帝面前撒娇,逗的皇帝将前朝的烦恼一并也忘去,兴致颇高,而杜公公也传完旨意前来回复,宸妃看了一眼回来的杜公公,眼里满是感激之色,她扭头撒娇对皇帝道:“陛下,臣妾不光能给陛下延续子嗣,臣妾还能解陛下忧愁!”
皇帝一想,宸妃如今有身孕在身,她又如何能排解我的忧愁呢?不由的好奇心上来,忙问:“爱妃快说,如何能解朕得忧愁?”
宸妃腼腆一笑,缓缓道:“陛下所忧愁的无非是如今西戎称帝建国,下了战书,不派大军征伐吧,即位之初,怕损了威名,让后世之人笑话,派大军征伐吧,又怕夏太师勾结西戎谋反……”
皇帝边听脸色就变了,他问:“这是谁教你说的?”
但是宸妃还没反应过来,依然我行我素的说道:“八万大军征伐,最怕粮草不继,陛下何不派杜公公作为特使,经略粮草运输,距离碎石城四十里乃是西云关,陛下可将粮草辎重屯于此处,按日供给碎石城,若夏太师不轨,八万人不出几日便乱,若夏太师听命,又可按时足量供给其军需,利于大战……”
皇帝见她还未停,一把将她从怀中甩了出去,大声呵斥道:“大胆,你个妇人,胆敢议论朝政,谁给你的胆子?还不给我速速招来!”
杜公公和宸妃被这一出给弄懵了,杜公公慌忙要上前扶起宸妃,一边上前一边说道:“陛下,宸妃肚子里有龙种……”而宸妃自从幼年进入太子府,就一直受潜龙时的皇帝喜爱,这么多年来,从未呵斥怒骂过,这一次颇让她受不了,也许是陪老虎睡的久了,就忘了老虎会吃人吧,她此时也是颇为生气和委屈,自己怀了他的骨血,而且还想方设法的让他开心,还替他出主意解决他的忧愁,他怎么能这么对待人家,这个没良心的,把人家的一片好意全给喂了狗了,人家要好几天不理他,直到什么时候他认错了,才再理他,不然这日后还得了,必须得给他一点惩罚,让他长点记性,宸妃越想越觉得委屈,越委屈越感觉不公,越不公越闹性子,反而就在哪里,杜公公扶她她一把甩开,满脸女子嗔怒道:“要你管!”
这边搞得杜公公两头不是人,只见皇帝面色铁沉,再次问道:“这些话不是你个深宫妇人所能知悉的,到底是谁告诉你的?”宸妃干脆扭过去不说话,她一直再想一会怎么惩罚这个不知好歹的负心汉。
皇帝见宸妃还不回话,于是吩咐道:“来人,杖二十!”
杜公公忙说:“陛下,宸妃肚子里可还有龙种呢,你就算不看宸妃,也得看你的骨血啊!”
皇帝扭头冷眼瞧了杜公公,杜公公马上感觉从头到脚的寒意,他才知皇帝是真发怒,忙退后,吩咐身边的小内监行仗,杜公公给小内监一个眼色,小内监马上明白,就算是没有杜公公的眼色,小内监也不敢下实仗,毕竟这些人都是他的主子,这一仗打下去,人家不能拿皇帝怎么样,但是收拾他可是有千万种方法和手段,这仗打下去,自然看着很猛,但是不伤半点皮肉,换成平时,这被打之人必然配合哭叫几声,算是蒙混过关交差。但是这宸妃自幼受宠爱,哪里经过这些,哪里又明白这些,就算她明白,这时她还在生气之中,就算挨了实仗,她也故意生气对着干,就是不叫,何况这是虚仗呢。
皇帝一看更是怒气上冲,大声呵斥道:“来人,将这不听命的奴才拉出去打死!”说着门口的卫士进来直接将小内监拖出门外,只听见几声惨叫,便没有了声音,接着卫士进来回命。
皇帝看了一眼众人,接着说:“继续仗责宸妃!”
众人皆不敢上前,皇帝看了一眼杜公公,杜公公慌忙让身边另外的小内监行仗,这次小内监再也敢落虚仗,几仗下来,宸妃便受不了,声音几近不可闻的说道:“陛下,臣妾实无他人告知!”
皇帝怒气更盛,道:“朕前朝刚议完,后宫你就知悉,还说无人告知?”
宸妃奄奄一息道:“臣妾实是关心陛下,故时刻派人打听着陛下的忧愁,以期能时时刻刻让陛下开心!”
皇帝怒极,道:“大胆,你个后宫之妇,本该安命守份,竟然时刻窥视天子,妄图干政,我岂能容你,来人赐死!”
众人皆是一惊,杜公公慌忙跪下,道:“陛下,宸妃自幼跟随陛下,心性纯良,实无此悖逆之心,不过是关心陛下心切才出如此下策,还请陛下剥其封号,降为庶民,留她一命吧!”
皇帝看了看杜公公道:“别人不知,难道你杜公公不知吗?我朝家法,后宫不得干政,此妇人胆大妄为,不但意图干政,而且还窥探天子,其意欲何为?”
杜公公随即哭泣道:“陛下,国法不外乎人情,虽然宸妃犯忌,但其身中有皇家的血脉,陛下子嗣乏缺,奴才请皇子诞下后再行赐死!”
杜公公本相借子嗣匮乏能求的暂缓,等皇帝气消后在借他故让皇帝念着旧情,赦免宸妃,岂知看了一眼杜公公,冷笑一声,说道:“她身中的子嗣想必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如今一同扑杀了,免得将来替她翻案,等等,你如此开脱这个罪妇,想这罪妇为你求经略粮草之事,莫非这背后之人便是你杜公公?”
杜公公整个人感觉就像掉入冰窟一般,在那么一刹那间,他感觉自己已经动不了,脑子一片空白,他能在这后宫这么多年,就是靠着谨慎,小心,不站队,只忠于皇帝才能到今天,他逐渐将他的谨慎、小心做为了自己的资本,他以为皇帝会怀疑任何人,但是不会怀疑他,故他在宸妃推荐自己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故接下来的一切他都没有避嫌,但是不想,正是因为如此,他忽略了皇帝对整个事情的看法,自己多年辛苦在刹那间就奔溃了,皇帝已经对他有了疑虑之心,怕是他也活不过今天了啊,他反应过来慌忙跪下,哭泣道:“陛下,臣万万不敢有异心,臣自幼入宫,先帝就是臣的一切,先帝不在,陛下就是臣的一切,臣一个无用之人,不过是陛下的一条狗而已,何敢有非分之想,若不忠于陛下,臣又能去哪里安身……”一边说,一边拼命磕头,整个寝宫内都能传来杜公公磕头撞击地砖的声音,而杜公公满脸鲜血,一刻也不敢停,所有的人都噤若寒蝉。
皇帝微微一笑,伸手制止住杜公公,将他扶起,用衣袖擦掉杜公公脸上的鲜血安慰道:“朕自然知道你的忠心,不过刚才被这恶妇给气晕了,望公公不要在意!”
杜公公一瞬间几乎苍老的快要逝去,他已经不能独自站好,皇帝忙让身边的小内监搀扶住杜公公,再看杜公公,手不停的在颤抖,整个人仿佛没有骨架似的,说话也变得支支吾吾的,万般努力的从嘴里挤出几个字:“奴……奴才,陛……陛……陛下……”
皇帝宽慰道:“公公莫急,莫急!”可是杜公公努力了半天,还是从嘴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越想说,可是越说不出来,他就越着急。
而皇帝吩咐卫士道:“将这毒妇拉下去赐死吧!”
卫士称是,刚将宸妃拉出门外,只听皇帝喊道:“慢!”
众人一愣,想是皇帝终究舍不得与宸妃这么多年伉俪情深,毕竟宸妃自幼入太子府陪皇帝,这么多年,皇帝对于先帝指定的太子妃并无爱意,甚至刻意躲避,这些年,只有宸妃陪着他,嘘寒问暖,走过风风雨雨,若是这天下还有一个女人能打动他的心,那就是非宸妃莫属了,这样一个人,换成谁,又能舍得赐死呢,况且现在又有了他可能唯一的骨血,更是不可能了,不过是吓唬一下,让她守住自己的本分,以后不要越界罢了,想来也是一片良苦用心。
虽知,皇帝冷冷得说道:“如此罪过,岂能让人不知,待死后将她尸体传送诸宫,宣示其罪过,让诸后宫者观之,以警有非分之想者!”
卫士刚称是要走,又被皇帝叫住了,只听皇帝道:“慢,直接将其送去东园,以蜜蜡封之,然后将其立于坤门之侧,竖立石碑以彰显其罪恶,告示今者及后世子孙,凡有后宫干政者,无论何人皆以蜜蜡封之,立于其旁!”
卫士再次称是将宸妃拉了下去,皇帝看了看杜公公道:“扶他下去吧!”两个小内监慌忙将杜公公扶了下去。
而皇帝拖着一身的疲惫,当所有人散去时,他瘫倒在了地上,望着屋顶,痴痴的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