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算桑三爷

    7，不管如何吧，见面就是缘分，遇着了不可能让人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卖血。

    到了医院门口，陈星河和王一把口袋翻干翻净找了几万块钱出来递给桑荫，搞得桑荫低垂着头，眼泪下雨似的往下掉，低着声儿说，“这个钱……我肯定会还你们的……”。

    “那必须的”。

    陈星河捶了王一一拳，“记账，记账哈”。

    桑荫下了车，恭恭敬敬跟他们鞠了个躬，返身朝医院跑去。

    到了病房看见亲爱的三爷脸上依旧缠着绷带，腿上打着石膏，跟个木乃伊似的躺在床上，桑荫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她嗷一嗓子上去抱着三爷就是一顿哭，一边哭一边骂自己没本事挣钱，连三爷的医药费都弄不出来。

    桑三爷睁开又红又肿的眼睛看见桑荫，立马笑得花枝乱颤，可能牵动了嘴上刚长好的几厘米长的伤口，疼得一阵呲牙咧嘴，支支吾吾说，“慌荫，慌荫你回来了，我叫你给上……娥买的月饼买好了吗？”

    话都说不好了，也没忘了嫦娥！桑荫又是眼泪又是笑，赶紧哄小孩儿似的拍着三爷的背说这回忘了，回头我马上给你买。又嘱咐三爷别说话，等会儿扯着伤口又疼。

    人更傻了！要说隔壁高老板家里也有楼梯，右边卖茶古玩的黄胖子家也有楼梯，你咋就非得跟五寡妇家里的楼梯过不去。

    稍微歇了口气，桑荫跑到一楼想先把医药费结一下。谁知道两天时间，打的医药单子居然老长的一串儿，桑荫把刚刚借来的钱全部交了上去，好像只能撑两天。回到病房，桑荫坐在床边，郁闷地拿起桌上的苹果，削好切得细细的喂到三爷嘴里。

    这样不是办法，借人家的钱要还，三爷的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好,还有老年痴呆，ct照了，核磁共振也做了，就是检查不出来问题，那是不是说明问题更大呢？有钱了转个院也得给三爷看好！

    看着六十多岁的三爷遭这些老罪，桑荫这边喂完爷爷吃苹果，转过脸就把牙齿咬得咯咯响，狭长的丹凤眼往下一沉，发誓回去就把五寡妇家的楼拆了。

    原来他们居住的地方说是商业街，其实就是小区最底下一楼的门脸房。由于靠近郊区，离城十万八千里，加上这两年行情不好，所以房子还没封顶，开发商也跑了，物业也跑了。

    好在几户执著的芳邻都是干生意的，不怕吃苦，居然三三两两把一楼的店子开起来了。有卖古玩的，卖野药的，比如桑荫左边是卖野药的高老板，高老板上去是卖本地葛粉的老李头。还有桑荫家右边一溜过去，卖古玩的黄胖子，专门儿酿造本地米酒的谷老板，再过去几家空的，没人，然后就是卖衣服的五寡妇。

    多少次上学放学从五寡妇门脸儿前面走过，桑荫就奇怪五寡妇咋没把店子开到山上去，那里人更少，没人抢生意。

    由于一楼楼层较高，所有老板们就一起商量请人建个小二层出来，二楼住人，一楼卖货，大家一起搞还能便宜些。为了省钱——当然主要还是没钱。然后二楼是建好了，桑三爷也病了，动不动要上五寡妇家里，说他家的楼梯直通天庭，他要从那里上天找嫦娥。

    也看过，买过些药吃，但是好像不管用。周末时桑荫在家还好，能把三爷喊住，但是桑荫一读书就看不住了，好几回放学桑荫就看到五寡妇门口，三爷被骂得像个呆头鹅，那个女人浓妆艳抹，五指叉腰，往街心儿一站，眉眼儿挑到天上去，骂三爷想女人想疯了，她楼上没有嫦娥，只有寡妇。

    桑荫老是想迟早有一天，这寡妇都能把三爷打出来——她那个泼相，哪有一点儿怜贫惜老之心那。有段时间她急得都不想上学了，但是高老板不同意，好说歹说非要桑荫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这样桑三爷也就放心了。

    “放心吧，我们隔壁邻居，我只要在家就会替你照应着”。

    但是高老板毕竟也有自己的事情，他的事儿尤其多，是他们这几家店里生意最好的。

    高老板一个人经营着一个铺面，说是卖野药儿，但他那个店里啥都有，什么麒麟臂，蜈蚣脚，连龙王须凤凰羽都看到卖，就不知道真的假的，一年里时不时会把门一锁，说是上山采药，关几天门。大部分时间高老板都是从外边领客人来买东西，看客人大方，高老板还会把客人引荐到桑三爷这里，使眼色给三爷让他胡乱点两句挣两餐饭钱。

    高老板还老是跟桑荫说你家三爷可是了不起，当年多少人请他出山都请不动。桑三爷金口一开，一般人可能就是几辈子的福荫了。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搞得桑荫一度以为高老板看走眼，他口中的桑三神算另有其人——至少不像高老板吹的那么神乎。小时候，桑荫确实在桑三爷的要求下背过一些经咒，画过符文，甚至排兵布阵，捉鬼降魔这些，也跟她说，要她熟记。桑荫一边背，桑三爷一边跟她讲，桑荫觉得是故事，三爷就说那你就当故事听。但是要说这个能赚钱那就不太可能了，因为一直以来，祖孙两人相依为命的生活穷得是清新脱俗，与世无争。

    长大一点儿之后，三爷也不知道是授业授完了，还是老年糊涂了，动不动就说桑荫一个姑娘家，好好读书嫁人就行了，别整天神神叨叨，不务正业。还叫桑荫郑重其事答应她今生不入神算门，不进阴阳圈，不看极洞图不到九重天。四不你做到了，天底下你闹再大的乱子三爷我都能给你摆平。

    意思天底下的事情他可以，天上的事情就不一定了！说得桑荫当时就哈哈大笑，问三爷极洞图是啥图？黑洞就听说有，哪来的极洞？

    高老板对她和三爷真是颇为照顾，平时有好吃的，端到外面跟三爷一起吃，包个饺子了也不忘给他们爷俩儿端上两碗，有一回桑荫被同学欺负，高老板前前后后找了老师好几回，就是为了让那位欺负她的同学给她道歉。

    跟个父亲似的！

    小时候不懂事，桑荫曾经问过三爷，人家都有爸爸妈妈，我的爸妈呢？

    三爷眼睛往天上一扫，指了半天说你看哪颗星像你爸爸，像你妈妈，你就认哪个。要不就是你那个王八蛋爹为了不耽误找下家，就把你扔了，给我拣到了。渐渐的桑荫也不问了，三爷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总之就是桑荫不是从垃圾桶里捡来的，就是从哪个星星上面掉下来的，连桑荫为什么跟着她姓桑都说不明白了。

    后来，果真如桑荫所料，有一天她正在班里上课呢，高老板着急忙慌来找她，叫她赶紧回去，三爷……从楼上摔下来了。活不活得成还不一定!

    还真是从五寡妇家楼上摔下来的。

    也是在高老板的张罗下，三爷总算保住了一条命，但老人家身子骨本身不如从前了，这一摔不仅腿瘸了，人也更加的不清醒了，不可能即时就出院，桑荫有一回看见高老板偷偷把他店里的镇店之宝鹤顶红蜜蜡都卖了出去，更是惭愧得无地自容，不能老是叫人家花钱，她拜托医院里的护士照看三爷两天，跟高老板说她第二天考试，然后出去卖血去了。

    三爷说过她的血是珍贵的熊猫血，特别值钱。任何时候保命都是第一要务。并且，这是两个人的秘密，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