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繁华里的伤痕
下午一点整，走出15号宿舍楼，初秋的阳光失去了夏日的燥热，暖洋洋的感觉，伸了个懒腰，我往西校区大门走去，半路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她穿戴厚实，再也不愿秀出她的那双绝世大长腿，头上顶着鸭舌帽，低调到让人心疼，我刻意减慢脚步走在她身后，不想再撩起她的坏情绪。
我俩一前一后，走到西校区大门外，白色的帕拉梅拉停靠在马路对面，车窗里的那个女人仍旧是戴着墨镜，侧脸的弧线依然完美无瑕，我不像火车站那次的愤怒，反而要感谢命运的捉弄，让我遇到了你——白楠采。
我尽量把脖子往衣领里缩着，白楠采突然按响车喇叭，她摘下了眼镜，笑着对我招招手。
鸭舌帽女人回头扫了我一眼，我们对视上，她脸上一抹惨淡的笑意。
我回敬她一个笑容，然后快速向帕拉梅拉走去。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我忍不住又往鸭舌帽女人那边瞟了一眼，她把帽檐压的很低，只能看见她尖尖的下巴。
“江城，为什么咱们今天不骑摩托去呢？开这车可费油了。”白楠采启动汽车，发动机吼叫一声，抖动着。
“江城……你听见我说的话了吗？”
“呃……因为标哥今天用车，摩托被他骑走了。”
“噢，那你把手机导航打开，我们现在出发。”
我把手机导航打开放到了车上，窗外的景致慢慢向后移动，速度越来越快。
白楠采笑着问我，“那个陆标刚才也加我微信了，我要不要同意？”
“你自己决定吧。”我回的有些漫不经心，我对戴着鸭舌帽女人没有多余的感情，更多的是同情，或许她与毛康伯的那一夜并不是自愿的，所以才导致她现在完全像变了个人似的，她肯定是受到很大的打击，毕竟还是个没出社会的女孩子。
后视镜里的她越来越小，一如那晚摩托车后视镜里的一样，我们终归要走上不同的路。
“嗯……”白楠采好像察觉到我的变化，她的语气也变得平淡了些。
车速猛然加快，强烈的推背感，心像悬在半空中一样，我紧张道：“波妞公主，你慢些，我有点受不了。”
白楠采撇撇嘴，漠然道：“江城，你的灵魂刚才去西天取经了吧，现在才缓过神来。”
“什么叫终于缓过神来，我只坐过两次豪车，而且都是在波妞公主的副驾驶上，刚才是兴奋过度了，所以才没反应过来。”我狡辩着。
反光镜里的美眸瞄了我一眼，随后车速减慢了些。
“哎，你说你买得起豪车，为什么不喜欢开呢？还嚷嚷着费油，你这些神奇的操作我真的理解不了。”
“有些问题说起来太复杂，以后慢慢再说吧。”白楠采眼里酝酿着不明的情绪，声音低沉了些许。
阳光透过玻璃暖在身上，浅浅的睡意浮起，我打了哈欠，慵懒的说道：“放首歌听吧，不然等会该睡着了。”
随后音乐响起，是李嘉格的音色，我却记不起歌名，就问她，“这歌叫什么名字啊，还挺好听的。”
“是《谢谢你爱我》。”
“呵呵……不用谢，举嘴之劳的事，你跟我还客气啥。”我故意挑逗她。
白楠采瞪了我一眼，嗔怒道：“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的厚脸皮撕下来，你信不信？”
望着她娇怒的模样，我的心中反倒得到一丝宽慰，我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波妞，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我恬不知耻的笑道：“呵呵……那请波妞公主把我的厚脸皮撕下来吧。”
偷偷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我的嘴角浮起一抹坏笑。
白楠采紧盯着前方的道路，笑意偷偷溜上她的眼角，随后她无奈的摇摇头。
大约开了二十分钟，帕拉梅拉在一个胡同口停下，没有到达导航的位置，因为胡同口太窄，我们只能步行进入。
这一片是棚户区，没有高大的景观树，没有整洁的道路，没有这个城市的光鲜整洁，有的只是低矮的房子、坑洼的泥泞和难闻的垃圾味，这里居住的才是这所城市里真正的弱势群体，他们很贫穷、很艰难，他们吸附在这个城市的疤痕上，只是为了能在城市里活下去。
由于没有下水道，人们随意的把生活废水倾倒在路边，坑洼泥泞的路上，油腻的水坑里倒映的天空也是灰暗的，每家每户门前都堆着废品，气味有些刺鼻，我俩一起往里面走去。
走了五六分钟，拐了四个胡同口，才找到阿文给我发的具体位置。
一个身穿破旧校的寸头孩子背对着我们，孩子在捆扎着塑料瓶子，我能认出这是小雅的背影，但我却有些不相信，她不是黄毛长发吗？怎么可能是男孩子的平头呢？
我和白楠采安静的站在她身后，低矮的老房子里亮着昏黄的灯光，一个颤颤巍巍的身影从屋里走了出来，昏花的眼睛望向我们，老人的声音有些沙哑，问道：“年轻人，你们是不是走错路了？再往里面走就是死胡同了。”
这时捆扎塑料瓶子的孩子转过身来，这个理着平头的孩子正是小雅，稚嫩的脸累的通红，额头上满是汗珠，她把不太干净的小手背到身后，清澈的眼睛里全是慌乱，像似被什么噎住了，小雅张了张嘴却没说话。
“奶奶您好，我们是小雅同学的老师，今天是过来做家访的。”白楠采温柔的笑道。
我紧跟着点点头。
小雅眼神凌乱的无处安放。
“老师你们贵姓啊？头一回来我们家做家访，我这个老太婆什么也不懂，怎么办啊？”老奶奶环顾着四周堆积的废品，脸上一抹难为情，“两位老师，咱们能坐在院子里聊吗？屋里太脏还没来得及收拾呢。”
闻言，小雅慌忙往屋里跑去，不一会她提着两个小板凳出来，低着头放在我俩面前，扭脸又跑回屋里。
我把一个凳子挪到老奶奶身旁，客气道：“奶奶您先坐。”
奶奶正要与我客气推脱，小雅又抱着一个板凳跑到我眼前放下，这个丫头片子再也没有国会里的那份嚣张跋扈，或许这才是姜小雅正常的模样吧。
奶奶拽住想要逃跑的小雅，老人家从口袋里扒出几张褶皱破旧的纸币给她，慈祥的说道：“小雅你去买点新鲜的水果给老师们解解渴去。”
我与白楠采对视一眼，我们没有拒绝奶奶的好意，她留在院子里跟老奶奶一起聊天，我则拽着小雅一起往外面走去。
小雅虽然腿比我短，但是却比我走的快很多，离开家，她的小脾气似乎增长了不少。
“喂，姜小雅，你走慢点！”我扯了一嗓子。
小雅充耳不闻，气呼呼的走的更快了。
我小跑过去追上小雅，抬手抓住她瘦弱的肩膀，笑道：“黄毛小雅，你的黄毛呢？”
小雅恶狠狠的瞅了我一眼，沉默不语。
“你别怕，不会告你的状的，我们就是路过，说道来看看你。”
“我不需要你们同情我。”小雅一字一顿的冷声道。
“谁同情谁？我不过也是个在国会给你服务的打工仔，哪有心情同情你啊。”我故意吊儿郎当道。
“那你们为什么过来？一定是阿文跟你们说了什么了，她真的好烦人。”
“阿文没有说你什么，她只是希望你能回去上学。”
“我不想上学了……没意思。”
对于普通家庭而言，高考是社会提供给我们唯一一次相对公平的机会，这个机会有可能改变我们个人、甚至整个家庭的命运，对于小雅的言论，我有些生气，我紧抓着她的肩膀，问她，“你这个年龄不上学做什么，去做童工，有人要你吗？还是继续捡垃圾，把自己的青春埋葬在垃圾堆里？或者等你年龄再大一点，找个有钱的男人嫁了，这个男人要是爱你还好，如果这个男人以后变心了呢？你就再回垃圾堆里活着吗？”
“凭什么就一定要靠男人养我？我自己有手有脚，我可以自食其力！”
我叹了一口气，说：“这个世界上的劳动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脑力劳动者，一种是体力劳动者，你没上大学，没有一技之长，没有本科文凭，你有什么资格成为脑力劳动者？你是一个女孩子，就算成为体力劳动者，你能比男人们有力量吗？你以后就心甘情愿流最多的汗水，做着最辛苦的工作？”
小雅撇撇嘴，态度软了一些。
“你知道为什么都要考大学吗？”
小雅摇摇头。
“很多人考大学都是盲目的，他们忘记了自己的梦想，或者说他们很多人都没有梦想，只是为了考上一所更好的大学，选的专业也不一定是喜欢的，但是他们也很聪明，因为你能考的大学越好，社会倾斜给你的资源就越多，你身边朋友圈的质量也就会越好，人生的成功，并不完全取决于个人能力，很大一部分也是朋友圈的质量决定的，你懂吗？”
“我知道，你说的道理我都知道，”小雅的情绪突然崩溃，泪水汹涌而出，她哽咽道：“你知道奶奶为了供我上学有多辛苦吗？她身体一直都不好，我要是去上学了，谁来照顾她？你来吗？”
来的路上我就想过对于奶奶的安排，于是问她，“把奶奶送养老院里，你觉得怎么样？”
“养老院？”小雅泪雨梨花的冷笑道：“我们连低保都办不上，你还说养老院？现在干什么都是关系户优先，谁会在乎我们这些没有关系的老弱病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