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买蜜瓜却逢劫匪 遇小童晏郎受窘
栖霞渚的风一天比一天来得烈，飒飒扫过，官道上荡起一哨哨黄尘。
窦云柯在晏庭的府邸住了数日，竟品尝到修行的滋味。这天早上洗脸，他发现两个鼻孔里都是干血块。这让他有点受不住了，心内万分悔恨此行没将娇妻美妾带在身边。
当晏庭出发去郊外检查河道时，他跃跃欲试，非要同行，以排解寂寥。临出发前，还特意提出要求，要在郊外品尝栖霞渚当地特产的蜜瓜。
齐嬷嬷听闻此事，冷笑一声：“还真是一个娘的肚子里跑不出两样式的人来。这两兄妹都是麻烦人！哥儿也真是的，迁就妹妹就得了，还得哄着哥哥。蜜瓜得到荒漠边缘的郊县去买，他老人家一句话，我们就得跑断腿。”
齐定生恰好来看母亲，便说：“正巧我找王爷有些事情，不如我去买了蜜瓜，顺便带过去。”
柳翩跹看了看钱袋子，又瞧了瞧齐定生，用脚尖磕着地，嗫嚅道：“王爷说既然要买，不如多买些，犒劳将士。估计要花很多钱的……”
齐嬷嬷好气又好笑，嗔道：“还真被大夫人说中了。你个小丫头，捂钱捂得厉害嘛。老婆子的儿子你都不放心了？难道这府里就你真心替哥儿省钱吗？”
齐定生正想附和，没曾想齐嬷嬷脑中灵光闪过，眼珠一转，立马变了口气：“不过嘛，你也有道理，毕竟是哥儿让你管账嘛。既然这样，你和定生一起去吧。定生，你路上要多多照顾小丫头喔！”说完，颇有深意地冲儿子挤挤眼睛。
齐定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母亲态度坚决，也不好再说什么。
日头偏西时，齐定生打马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架木板车。柳翩跹坐在车上，周围蜜瓜环绕，香气扑鼻。与他俩人一路相伴的，是路旁的浅浅弱水。水虽不胜舟力，却供养了一片芦苇荡。
阳光洒在身上，暖融融的。木板车有节奏地颠簸着，柳翩跹靠在瓜丛中，昏昏欲睡。
微风拂过，芦苇荡牵出一段银色流苏。苇叶起伏间，几个人影一闪而过。
齐定生察觉到动静，回头看了看车里的人。柳翩跹仍困在香甜的梦中。
“出来吧！”齐定生驻了马，不轻不重说道。
话音刚落，嗖嗖几声，芦苇荡中人已挡在齐定生的马前。
这些人脸上涂着厚厚的黑泥，持刀而立。
“若想由此过，留下买路财……”
话还未说完，一袋银子已抛到他们手中。齐定生说道：“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银钱，壮士拿着。”
几个人躬身一揖，悄然退进芦苇荡中。
蜜蜂的嗡嗡声唤醒了柳翩跹。她从蜜瓜堆里坐直身体，正好看到那几人离去的背影。
“齐定生！你不要告诉我你把银子给他们了！”她大声叫道，起身跳下板车。
芦苇荡中的人显然听到了她的呼喊。又一阵风过，人影消匿。
“别追了！他们走了。”齐定生翻身下马，拉住她的手臂。
柳翩跹瞪着他，目眦欲裂。
齐定生看她眼圈红红的，赶忙安抚道：“你不用担心，这钱我来出。”
话没说完，身上就挨了柳翩跹几拳。
“你……你不是很厉害嘛！今天怎么这么怂！你快追上去和他们打，把钱抢回来呀！”她气得原地打转。
齐定生无法，摸着脑袋赔笑说：“我这不是怕打起来伤到你嘛……”
柳翩跹明眸圆睁，看进他的眼里。
齐定生很真诚地点了点头，说：“真心怕你受伤。”
这种态度让柳翩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她挺身坐在蜜瓜上面，拿眼看了看齐定生。对方已经跃上马背。
小车走出一段路，后面的人向前面的人确认：“钱……你负责出，是真的吗？”
前面的人哈哈笑了。
后面的人小声嘀咕：“你出就好，否则失了这么多钱，玉面修罗非得把我生吞了……”
两人到了河堤上，将蜜瓜分了。
日头下面，窦云柯摇着扇子，说道：“我以为有水的地方景色能好些呢，结果还是一片荒凉。”
晏庭目光沉向四野，淡淡说：“边塞气候严酷，花草不盛。可若是开花，通常格外惊艳，只因那花必是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才得以绽放。”
窦云柯从这话里品味出了深意，不由想起了晏庭的身世。
一时几人离开河堤，在乡野间休息。有兵卒将切好的蜜瓜送了过来，窦云柯伸长脖子嗅着香气，尚未入口已垂涎三尺。
“兄长先吃，我有些乏了，去乡间舒展舒展。”晏庭向大快朵颐的窦云柯打个招呼，起身离开。
不远处，一户人家的院门外，几个小孩子围着齐定生的高头大马打转。
柳翩跹抱起其中一个小姑娘，握了她的手去摸马的脊背。肉嘟嘟的小手尚未触到马的皮毛，那马打了个响鼻，深褐色的鬃毛轻轻颤动。小姑娘吓得赶忙缩回手，抱紧柳翩跹，将头埋在她的颈项间。柳翩跹拍着她的后背，不停逗她，一大一小，咯咯笑着。
另有一个小男孩，冷不防去揪马的尾巴，唬得齐定生跟在后面不停追他。那男孩子皮得很，一径绕着马跑，趁齐定生不备，抓着马尾巴打晃悠，被齐定生捏住衣领，拎到面前。男孩子双脚离了地，仍在冲他做鬼脸。
那户人家的媳妇看了这样的情景，一面喂鸡，一面打趣：“你们这小两口可真般配！”
柳翩跹和齐定生尚未对那女人的话做出回应，一抬眼，晏庭已站在他们面前。
“般配嘛？”他闷闷道。
柳翩跹俯身将小女孩放在地上，福了一礼。
“你们两个怎么一起来了？” 晏庭问道，向柳翩跹抬了抬鼻子，说：“尤其是你。不在府中帮齐嬷嬷的忙，自己跑出来玩乐，你很闲吗？”
柳翩跹听到他的质问，还未来得及解释，刚刚那个小女孩已经挪到晏庭跟前，一双小手拉着他衣襟的下摆，声音糯糯：“骑大马……”
晏庭怔在原地。
柳翩跹噗嗤笑了，小声说道：“王爷，人家小姑娘要骑马呢。”
晏庭黑了脸，身体僵硬。
小女孩并不气馁，依旧轻轻拉扯他的紫衫央求。
晏庭无法，只得将她抱上马背。
女孩子笑靥如花，口中唤道：“大马跑！”
马儿自然没有动弹。齐定生和柳翩跹两个人，四只眼睛注视着晏庭。
他叹了口气，在马身后拍了一下，马儿会意，嘚嘚迈着小步，慢悠悠跑起来。
三个大人跟在旁边。不多时，菜地、农田、飞鸟、蜜蜂都已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