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改天换日
那边凤姐迷迷糊糊睡到一半,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轻声叫着婶娘。
她跟着声音坐起来,人还有些恍惚,仔细一瞧不是秦可卿是谁?
“你怎么来了?这些天也没去看你,身上可还好?”
秦可卿声音缥缈似有若无,“婶娘和我好了一场,往后不能相见了,只盼婶娘好生保重自个,不要踏进这名利烂泥误了终身!”
凤姐一笑,“可是说胡话,哪里就见不着了?”转眼又想起心中的疑惑,压低了声音问,“你这胎是怎么回事?蓉哥儿没闹你吧?”
秦可卿和贾珍的事情她隐约知道些,却不很清楚,更没想到贾珍真上了手,还弄出来孩子,不免为秦可卿担忧,问得隐晦。
秦可卿叹息了一声,“我的孽偿还了,我的债谁也别想躲,婶娘不必为我担忧难过,命中皆有定数,唯愿婶娘小心行事,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大喜之后,大祸就在眼前了。”
凤姐听得不明不白还想再问,就被平儿轻轻推醒,正对上她惊慌的眸子。
“奶奶,蓉大奶奶没了”说着眼泪已经滚下来。
凤姐悚然一惊,吓得背后全是冷汗,肚子也揪痛起来,一时间院子里闹个人仰马翻,下人们到处寻贾琏不得,只能赶紧报给探春。
一夜奔忙,在宁国府震天的哭声和荣国府灯影幢幢里,凤姐艰难产下一个五个月的男胎,刚落地就没了气息,她只看了一眼将将成了人形的孩子,昏死过去。
荣宁二府在一片愁云惨淡中结束了承平三十八年的春天。
四月中,三皇子盛王登基为帝,年号正德,奉先帝承平帝为太上皇,加封太上皇后宫一应妃嫔,赐居西六宫。
局势初定,却暗潮汹涌。
慕行云行色匆匆,一路冲进乾清宫,正德帝见他一脸不虞,轻轻呵斥:“像什么样子,还嫌言官盯得不够紧?”
他不以为意,端起桌上温热的茶水两口下肚,又拈起一块菱粉糕,对桌旁伺候的大太监高无庸展眉,“这点心不错,高公公辛苦。”
高无庸扬起眉毛客气地弯腰,“王爷喜欢就好,奴才不敢居功,皇上一早就命备着,说是王爷要进宫呢。”
慕行云扭脸看正德帝,对方气定神闲拿着本奏折,活似那个操心的兄长说得不是他。心中的郁气也慢慢平复了。
左右已经等了那么多年,皇兄比他只会更难熬,有今天的局面费了他们兄弟多少血汗,何必急在这一时?
“过来看看这本。”正德帝将一本奏折按在桌上,慕行云略一思索,迎着正德帝的目光向前,一目十行看完。
高无庸暗自心惊,为正德帝对景王的信任,也为慕行云的胆大包天,自古狡兔死走狗烹的例子数不胜数,捧起你时皇位也坐得,转个身跌入万丈深渊也是常事。
“有意思,王子腾密奏贾家有不臣之心?”
正德帝目光幽微,胸口的伤处还有丝丝缕缕的疼,说到贾家,他脑海中浮现那抹倩影,垂下眼不知道在思量些什么。
慕行云冷笑,“现在改换门庭是否太晚了些?可怜贾府,还当是四大家族同气连枝的时候呢!”
说完心中一顿,亦是想起十尾斋碰到的贾探春,兄弟二人一时面面相觑,上书房涌现一股古怪的沉默。
高无庸疑惑地抬头,不明白说得好好的怎么就停下了?
正德帝率先岔开话题,“依你看他这封密折,老爷子知不知情?”
慕行云一听到老皇帝就腻歪得很,“老东西赖在乾清宫不走,恨不得门口的侍卫都抓在手里,焉能让王子腾脱离掌控。”
当时情况凶险,还是盛王的正德帝高烧不退,老皇帝虽没对这个儿子下手,但也没格外关照。幸亏慕行云抓住了张太医的弱点,总算是让他壮着胆子力排众议用了重药,盛王病情才稳定下来。
再烧下去,人就算不死也有烧成个傻子的风险。想到这里,正德帝自己都有些心惊,他信重慕行云,知道他会随机应变,但没想过贾元春也插了一手,也就更无法怪罪她。
义忠亲王临死前一句“天下哪有三十年的太子”似乎惊醒了老皇帝,他环顾膝下,儿子们一个个如狼似虎地都长起来了,而他脸上的老人斑也昭示着韶华不再。
这个最疼爱的儿子用鲜血给他当头棒喝,这样的事儿是第一次却不会是最后一次,与其将来闹得不可收拾,不如顺势挑一个乖顺的继承人。
盛王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被推到台前,他不在乎他的三儿子有多少真心,他看重的是只有这个儿子扑了上来替他挨上一刀。
说句不好听的,剩下那些儿子们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盛王孝心可嘉也好,内藏野望也罢,前一种方便他控制,后一种更能证明他的江山后继有人。老皇帝横竖不亏,算盘打得啪啪响。
绝不承认他也会软弱,会渴求年轻时候不屑一顾的感情,更不承认他被义忠亲王伤透了心,他老到无力承受更多的背叛和失去。
甄贵太妃没想到临了居然是盛王得登高位,她的六皇子离皇位明明只差一步之遥!将来太上皇一死,还有谁会把她这个贵太妃放在眼里?!
恨得眼里要滴血,她连太上皇一并怨气横生,要不是这个老东西迟迟不愿意立她为皇后,盛王焉有今日?!
“去,传信给家里头,让父亲和哥哥加快动作,我等不及慢慢筹谋,我的小六必须拿到军权!”
心腹宫女欲言又止,一看甄贵太妃那只差疯魔的狰狞神情,到底是照办了。横竖不会比现在更坏,六皇子要是不能改天换日,依甄家这些年做下的事儿,十族也不够砍的。
孤注一掷还有希望,摇尾乞怜只能引颈就戮。
甄贵太妃撕了好些绸缎才勉强收住怒气,回到太上皇身边扮演柔情似水的爱慕者形象,全忘了现在的宫里,她已经不是心照不宣的女主人,底下人心浮动,难免有被别宫收买的。因此她大发雷霆的消息早有眼线报去了惠妃那里。
而惠妃如今也该称一句惠太妃了,听完轻蔑一笑,“见着了,在这宫里,蠢货也只有和这些死物置气了。”
立在她身旁的贾元春低头称是,并不多话。
惠太妃阴冷的目光扫过贾元春,这倒是个聪明胆大的,运道也不错,也不知将来能捞到个什么位子?
想着脸上风云变换,和气地拉过贾元春的手,“你是个聪明的,皇上现在抽不出手,你可不能凑上去讨要位分。男人的一时的喜欢不值一提,又爱又敬才是不败之地呢!”
“多谢娘娘指点,奴婢省得,若有将来,必不忘娘娘的援手。”贾元春借着行礼道谢,顺势抽出了自己的手。
惠太妃霎时手中一空,却面不改色,温柔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