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一头乱麻
天气暖和起来了，春日的鲜嫩菜蔬也多起来，碧柳领着小丫头在院后用柳树枝条围了一小块空地，撒下去的菜种子如今已经收获了，第一批水灵灵的，让探春拌了小醋麻油下了肚，剩下几茬足够院子里每人尝个鲜。这让底下小丫头馋了一冬的肠胃好好过了个瘾。
冬日菜蔬金贵，主子们的餐桌还能常见绿叶子菜，大丫头们也能借主子的光沾沾唇，其他人是一点都不必想的。众人吃得高兴，于是商量着再种些什么时令蔬果。
“姑娘怎么就把库房钥匙给了大奶奶？”丹枫心里犯嘀咕又不敢问，悄悄向侍书打听。
“太太跟前一点面子不给大奶奶？”侍书甩了个“你懂得”的眼神，丹枫恍然大悟。
“再说了，库房这样的地方，缺了少了谁能说得清楚？咱们府里又将来还有一笔账要算呢！姑娘管了库房吃力不讨好还会招嫌疑，不如给大奶奶，全了太太的面子也能堵上旁人的嘴。”
丹枫一点就透，“也是，咱们姑娘横竖是要出门子的，学着管家理事本就是正理，何必接手库房掺和大房二房的公账”
还没说完，她就被侍书狠狠点了一下额头，“可小声些，以后这样的话不许再说！”
丹枫噤声，不敢多说了。
探春正看碧柳带着小丫头们在院后忙活，心中也是一叹，大老爷继承爵位，二老爷却住了荣国府正堂，管家得虽是大房儿子贾琏和儿媳王熙凤，但偏偏凤姐又是二房王夫人的侄女，将来贾赦过世，袭爵的究竟是谁还未可知。
贾赦拼了命地挥金如土，未尝没有赌气得成分在，至于她父亲贾政，探春说不好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兄长的尴尬处境。
作为荣国府真正的主人，贾赦居然住在马棚旁边的院子，就是个泥人也该跳脚了，更别说贾赦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性。
贾母用孝道一力压制两个儿子，这样的局面僵持了近二十年。然而贾母总有撒手一去管不了的日子，将来矛盾爆发出来会是怎样光景？
两房斗法，府里暗潮汹涌，小人趁势而起，单是荣国府就已经一团乱麻。
而贾珍一家独大的宁府却更糟，活活成了个污脏的淫窝。
想着这些事，探春都没什么心情看丫头们玩闹。
明日就要正式开始管家了，头一遭是要调理管事媳妇，摸清她们的脾性，最好拎一个出来杀鸡儆猴，立起了威信后，必须整改这府里的风气。
像那种紧俏活儿抢着做，次一等的无人问津，主子问起来互相推诿的不正之风必须好好杀一杀。另外，一个主子那么多贴身伺候人委实太多了些，难免出现吃空饷的情况，再说人一清闲是非就多，搬弄是非多嘴多舌的根子还是这些人太闲，成日盯着别人的错处，斗得乌眼鸡一样，带坏了不少老实本分的下人。
第二是府里的开销太大，而进账又一年少过一年，寅吃卯粮，总有坐吃山空的那一天，探春目前能力有限，开源节流她是一个也动不得。
开源是个笑话，她是能科举入仕、光耀门楣还是能征战沙场、高管厚禄？
要说节流，从谁头上节省？这府里的主子，贾赦贾政不要想，贾母和她的心肝宝玉头一个不能动，黛玉宝钗是远客，也都交了用度，更不能怠慢她们，余下的，王夫人假慈悲，邢夫人真吝啬，凤姐贾琏辛苦奔忙连油水都不让人沾怎么行？李纨是守节烈妇，贾兰又是贾府第四代唯一一个主子，他们也不能下手。而二房房庶子贾环，还有姨娘侍妾们本就没多少开销，不算在此例。
说来说去，居然只有她们姐妹三个是软柿子，可是要不是探春想法子周旋，她们连自己的院子都没法有，哪里有油水可以节省出来！
第三，贾府最根本的问题是人才的断层。贾赦二十年不曾入朝面圣，朝堂风向一概不知，贾政蹲在五品员外郎的位置上十数年不得寸进，底下小一辈的，贾珠英年早逝，贾琏无心科举，贾宝玉离经叛道，贾环一团孩气，贾兰年岁太小！再扒拉扒拉宁国府，贾珍袭爵之后声色犬马就不说了，贾蓉游手好闲，贾蔷没有生父扶持寸步难行，宁府第四代更是连影子都还没有。
难，实在太难了！
越是这样，探春越要试一试，如果连她都办不成，这府里就真没法救了，或许只有等宝玉的夫人过门，或许还有一线渺茫的希望。
但那又是多少年后呢？探春，不，或者说贾家还等得及吗？
命运之书的线索历历在目，“三春过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她们姐妹几个死于非命的时候，贾府也就油尽灯枯了。
探春深深呼出一口气，她唯一的慰藉就是她脑海中的命运之书。
这半个月，她零零散散改写了不少命运点，也慢慢摸到了一点命运之书的规律，只要事关宝玉和黛玉二人，奖励都十分丰厚，她也依此攒下了两三千两银子，手里头还留了一瓶健体丸和一颗可解百毒的灵丹。
最让探春惊喜的莫过于几张面具，薄如蝉翼栩栩如生，有了这个她就有机会出府去看看了！这是她成功阻止宝玉去搅扰黛玉兑换的奖励，这也更让她确信或许解局的关键就在宝玉身上，毕竟横看竖看，两府天资最优者唯有宝玉。
至于亲弟弟贾环，他实在是天分有限，这些年又被王夫人耽误了，探春不指望他能撑起贾家门楣，只要他平安康健地长大，让姨娘有个依靠，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关上芥子锦囊，探春满足地睡去，可观身家比什么都让她安心。
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探春按捺住内心的焦急和恐慌，她必须扎下根去，真正给贾府种下希望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