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环肥燕瘦
黛玉院子里正热闹的很。她住处紧挨着贾母，姑娘们陪着贾母吃完饭都会就近来她这里闲坐打发时间。
“姑娘，有动静了！”侍书挥手打发走小丫头，悄悄进来向探春耳语。
“这是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让我们听听？”
探春对出声的女孩子笑笑，“没什么，院里小丫头不慎打了个花瓶。”
这位薛家大小姐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啊，满屋子都在听她和宝玉谈史论道，她居然还有余力来关注自个这边。
薛宝钗眼中光芒一闪，温言细语，“听说三妹妹前不久赶走了个手脚不干净的妈妈，这回小丫头打碎得可是什么名贵物件儿？若不是，不如放她一马，给她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话说得轻巧，难怪才来几日，满府都夸她温柔大方，体贴人意，合着都是慷他人之慨来的。
探春不置可否，黛玉左右看了一眼，轻笑道，“宝姐姐可是误会三丫头了，她何曾说要惩罚那小丫头？我离得近刚巧听见，侍书是说已经给那小丫头上过药，允她休息几日。”
薛宝钗面色一变，瞬间又恢复过来，“这样再好不过了。”
恍若无事人一般，这样的变脸功夫探春十分佩服，不过特意提起迎春奶娘那事儿，是有心还是无心？她可没得罪薛大姑娘吧？过去那么久的事儿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她待下人严厉寡恩。
“不知者不罪，那位奶娘连老祖宗也说实在可恶，我也是实在忍无可忍，不然谁忍心赶走伺候十几年的老人呢？宝姐姐你说是不是？”
面对探春似笑非笑的眼神，薛宝钗一愣，她在金陵闺秀圈子里，只要甄家三小姐不在，那就是独占鳌头，往常训诫劝导别人从没受过这样的话。
贾府不愧是公侯门第，小姐们各个都不可小觑，因此倒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越发要显出自己的不同和优秀。
“那是自然，不过我们家轻车简行，怕麻烦了亲戚们，倒是没带多少下人，奶娘也还在金陵呢。”
薛家母子三人来了贾府之后，一直住在贾府东北角的梨香院，那院子有扇门开在荣荣国府后街，方便薛蟠平日里出去，因此拢共十多间屋子三个主子共用，薛家也没说出什么不好。
不料薛宝钗这话戳中了林黛玉，她来的时候是浩浩荡荡带了两房下人四个近身伺候人的，这是阴阳怪气谁？
黛玉本就因为府里总是拿她与薛宝钗作比而心中不愉，她何曾喜欢和人比较来着？这会子听见薛宝钗意有所指，并不想吃这个哑巴亏，否则明天府里又该传“还是宝姑娘体贴懂礼，有做客的样子，再不爱麻烦为难下人的”。
多了些跟着主子来的下人，府里原本的下人就少些出头的机会，再说一年到头的衣裳吃食都要多做出数人的份，做活的人不多，事情却变多了，焉能不骂？
偏偏府上一前一后来了两位客居的小姐，俱都仙姿玉貌家世不俗，薛宝钗虽说出身商贾之家，但那也是上了牌子的皇商，富贵气象江南闻名。
所以那起子碎嘴的婆娘小人就要嚼些舌根，踩这个捧那个，搅风搅雨忙得不行。再加上有人推波助澜，主子又不管，便更是作兴，评头论足活像要给自家娶媳妇。
“宝姐姐和母亲哥哥一起住着真是令人羡慕，不像我孤身一人。原也不想带这些人的，奈何父亲拳拳之心，不能辜负。”
黛玉说着说着真有些伤心起来，贾敏“病发”到过世不过三日，足见江南局势的危险，她心中对父亲的担忧一日未曾放下。
宝玉一向最体贴女孩心思，见几人言语争锋，正急的厉害，一看林黛玉表情就猜到了她的心思，赶忙说，“林妹妹若是想家，不如多写几封家书回去，我听凤姐姐说这几日就有一队人要南下查账送东西呢，刚巧带过去。”
“哟，你是最富贵闲人一个的，怎么就留意起要南下这样的琐事来？这番苦心真是难得！”凤姐一进门就听见宝玉出主意，美眸一转就开起了玩笑，一时间众人都笑起来。
薛宝钗看着脸红的宝玉和破涕为笑的黛玉，不禁若有所思，笑意淡淡。
“在哪呢？”探春一边褪下手上的镯子，小丫头捧上铜盆，她顺势将双手浸进去，温热的水里加了去年和侍书收集的松针，清冽的香气伴着热气蒸腾上来。
“在她房里，我让碧柳看着呢。”
侍书递过去干手巾，探春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慢慢说道，“把她带过来。”
自从上次让赵姨娘留心丹荷和周姨娘的联系，探春一直派小丫头盯着丹荷的行踪，她一开始还算警惕，没什么异常，直到探春搬了新院子，两个丫头共住一间房，丹荷脱身就更容易些，于是按捺不住和周姨娘手下的丫头见了面，被碧柳带着人抓个正着。
“姑娘，我冤枉啊！我只是和万儿讨些蔷薇硝擦脸，不知道那是害人的药！”丹荷一进来就跪下了，不住对探春磕头，喊得情真意切。
“谁告诉你那是害人的药？”探春讥讽一笑，丹荷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几分。
“是是我看碧柳抓着我不放，也不让我出去，估算着可能是那蔷薇硝有问题，我真的不知情！”
好个巧舌如簧的丫头！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探春和身边伺候的丫头都是在内宅，外头的事情只能托赵姨娘通过舅舅赵国基打听，幸亏她这个舅舅虽然圆滑世故，好歹是仰仗着妹妹赵姨娘吃饭，吩咐他的事情不敢不用心，很快就摸清楚了丹荷的底子。
“你弟弟还在等着药救命？你说我要是把你关个一年半载，他会怎么样？”
丹荷瞬间抬起头，眼中满是怨毒，“你不能这么做！”
“我为什么不能？你害死碧芹，伙同周姨娘推我落水，再到想给我下毒，哪一件不是丧尽天良的事情？”探春冷着脸，逼问得丹荷无话可说。
“你干的这些事儿够你姐弟二人死上十次了！还不老实交代！”侍书气的脸色通红。
丹荷眼见自己的底细都被抓住，心乱如麻下不定主意。
明明周姨娘说已经把她弟弟送去治病了！怎么会落到三姑娘手里？！这两个人必定有一个是诓骗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