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如梦初醒
“姑娘醒了！快去告诉老祖宗和太太！”
侍书惊喜地一叠声吩咐中，贾探春艰难地睁开双眼，只觉得头痛欲裂，侍书见状赶紧端上一盏温水，伺候探春喝下。
探春略润润喉便摇头示意不要了，她现在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姑娘这回可吃了苦头了，好端端地冬日里掉进那干池塘子里，数九寒天可不是好玩的”侍书平日里并不是多话的人，这些日子担惊受怕狠了忍不住对着探春念叨起来。
探春并不答话，只把眼睛瞧上一瞧，她就知趣地住了口，转而吩咐小丫头去提膳。
是啊，怎么会这么凑巧？掉下去那儿刚好有没被下人扫干净的积雪残冰，偏偏那晚侍书吃坏了肚子告了假不在身边，又有赵姨娘让小丫头传话有事寻她。不得已她只能撇下迎春惜春二人先离开贾母的院子，陪着的只有一个慌得派不上用场的碧芹
探春闭上眼睛细细回想，突然一个激灵，她昏迷期间迷迷糊糊的一个梦浮上脑海。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清明远嫁，江边洒泪，海疆清苦，不过半年客死番邦！
这些都是真的吗？还有那胡喇喇倾倒一寸寸化为飞灰的荣国府又意味着什么呢？
探春想着想着背后一身冷汗，面色凝重不已，渐渐有了头绪，正想再仔细回想细节，就被一道尖利的女声打断。
“姑娘可是遭了罪了！我们母子几个越发没活路了！”只见赵姨娘摔了帘子一边哭骂一边闯进来，侍书几个不敢阻拦，只好放宽了语气劝她：“姨娘好歹声儿低些，姑娘才醒过来精神正不济呢。”
“我也不问你，只把碧芹那小蹄子交给我送去太太那里，跟着伺候竟叫姑娘掉进池子里，你姑娘要是有个什么好歹叫我可怎么活？！那也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哩！”
说着赵姨娘滚下泪来，揪着手帕不住捶打胸口，探春心中一酸，想到梦里她和亲番邦，贾府众人皆喜笑颜开，唯有赵姨娘哭成泪人，抓住她的衣角不放，被贾政一顿呵斥。
从前她总觉得姨娘糊涂自私上不得台面，往往拉着她在众人面前丢脸，时不时还要刺她的心说她是奴才秧子攀高枝，梦中远嫁时，只有赵姨娘为她落泪，担忧她异国他乡的日子该有多难熬。
无论梦里是否为真，此时看着赵姨娘的泪水，过往种种芥蒂暂时都先放下了，不管怎么说那是她的亲娘，也许也是这世上唯一真心为她担忧的人。
“姨娘别惹火上身了，这事儿等着太太的说法吧，侍书，给姨娘看茶。”探春抿出一个浅笑，低哑着嗓子说出这些话，渐渐觉得有了些力气。
赵姨娘惊疑不定下忘了哭闹，稀里糊涂被侍书几个按在了绣凳上用起茶点来，她这个女儿从来都不拿正眼看她的，现下怎么态度这样亲近？莫不是糟了一回难想起亲娘的好来？
想到这儿赵姨娘又是不忿又心疼，这孩子得怕成什么样儿才能想起她这个奴才亲娘呀！都是那起子黑了心肝的见不得她们娘儿几个好！
“你弟弟原也想来，族学里几个同窗寻他，我叫他回来就来探望你。”赵姨娘用了茶平了心气，有心为贾环说些好话，拉拢姐弟感情。
探春一叹，她和姨娘竟也能这样好声好气地说话，这是从前再想不到的。至于贾环探春皱起眉头，他交好的能有几个正经人，莫不是被勾着出去玩耍了？
侍书几个对视一眼，虽诧异却也欣慰，姨娘若是早这样明理和缓一些，小姐何至于和她闹成那样？谁也比不上亲娘哩！一时间房内虽称不上其乐融融也算是平静温暖。
这叫代王夫人过来探望的金钏留了心，三小姐和赵姨娘的关系改善了，对太太来说可不是件喜闻乐见的事儿。
“金钏姐姐来了？快请坐！”侍书眼尖，知道这是代王夫人来探望的，赶紧把人往里请，紧接着贾母处的鸳鸯也笑吟吟地走进来。
“可是凑巧碰到一处去了，老太太听说三姑娘醒了松了口气，赶紧让我来探探姑娘。”鸳鸯虽后来，却先金钏一步走上探春床前，自顾给她瞧贾母送来的养身补品，竟是上好的老山参，用一个黑檀木镶金边匣子装着，里头衬了绛红色丝绸软布，看着就不是寻常东西。
金钏有些尴尬，没想到老太太对三姑娘居然如此看重。这下还没送出去的一瓶玫瑰花露就有些拿不出手了，忙笑道，“太太想着三姑娘大病初愈胃口不开，让我先送来一瓶香露给姑娘尝个味儿，余下的看大夫怎么说，好按医嘱给姑娘寻好的药材来。”
病中都不见王夫人出手多贵重的药材，都好了还需要什么药材？
“多谢老祖宗、太太有心，请两位姐姐回去转达我的谢意，明儿我好了便去请安。”探春看破不说破，场面话信手拈来送走了两个身负“重任”的大丫头。
赵姨娘在两个心腹丫头面前倒是收敛了脾性，没有多说些什么，只默默坐着喝茶。
看在探春眼里又是一番感叹，若是从前，赵姨娘定会抓住鸳鸯金钏等人说个没完，想着多要些“好处”，看来姨娘也不是事事胡搅蛮缠的，只要我对她态度好些，她也能好好为我考虑。
这下子，探春心里轻松了许多，她深虑者，唯有赵姨娘和贾环，发现亲娘并非一无是处，这让她对未来的生活有了信心。
上天既让我有这番奇遇，总不会让我走投无路的。探春默默想着，突然眼前一亮，一点金光嗖地钻入她额心，她浑身一热，刚恢复的力气又散了大半，支撑不住地倒在枕上，倒把满屋子的人唬地一跳，赵姨娘第一个扑上来握住探春的手，急得叫骂让去请大夫。
“姨娘别吵嚷，我就是有些累，睡会儿就好了。”探春只来得及拍拍赵姨娘的手，便控制不住睡了过去。
赵姨娘仔细瞧着探春的面色，终究不放心，守在探春身边不走，侍书等人不好说什么，随她去了。等大夫来了说了些好生保养已无大碍的话儿，赵姨娘才放下心来。
没想到大夫接下来的话让她面色大变，“小姐冬日落水受了寒气，将来于子嗣上会艰难一些。”
子嗣艰难对一个女人来说意味着什么赵姨娘再清楚不过，要不是她有一儿一女傍身，在这荣国府只会过的比二等丫头还不如！她可怜的姑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