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棺材(五)
严俞和柯远安、赵柔婷三人正在荒败的内院假山里穿梭。
刚才柯远安放完狠话,严俞还以为大佬终于不装了,要一显身手。
结果柯远安确实出手了。
他迅速抽出了严俞揣在怀里的红盖头,不等钱日峰反应,就将盖头盖在了严俞头上,同一时间,挨着严俞的柯远安,还有被严俞下意识护在身后的赵柔婷,就都回到了之前那个荒芜的院子。
就像钱日峰之前捧着张年福时猜的那样,这个院子分阴阳两面,阳面宅院完好无损的,阴面则荒芜破败。之前和严俞一起被棺材抬进来的时候,柯远安被送进了阳面,而严俞和其他人则都进了阴面。
只是严俞四人之所以能进入阳面,并不是因为张年福毁坏了男尸,也是因为柯远安掀开了新娘的盖头……
当严俞在阴面的喜房里逃亡的时候,柯远安在阳面的灵堂里看到了一个穿着喜服的新娘,新娘仿佛雕塑,柯远安没有碰她,转而去往其他地方查看。
然后就碰到了刚刚那个面目全非的女鬼,女鬼一开始也试图惊吓柯远安,迫使他反抗,这样她就能名正言顺的吃掉他了,然而柯远安却不为所动,反而向她打听起阴婚的事。
见柯远安不上当,女鬼便一改狰狞面目,甚至算是彬彬有礼的介绍自己姓李,柯远安便称呼她李小姐。
李小姐告诉柯远安,揭下灵堂里新娘的红盖头,能把阴面喜房里的东西,也就是男尸带过来,送他来的那副棺材就停在阳面的院门外,只要把新娘和男尸都放进棺材里,跟着送亲队伍,就能离开这里,结束游戏,拿到通关奖励。
只是柯远安反其道而行之,既然取下盖头能让喜房进入阳面,那盖上盖头能不能回到阴面去?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严俞后怕道:“揭下新娘的红盖头……再盖上,可是刚刚盖上盖头的是……是我?”
柯远安看他,“阳面的那个新娘,在我掀开盖头之后,就消失了。”
严俞眉头一挑,苦着脸道:“也就是说,我现在是个关键角色?怪不得……”
一旁保持沉默的赵柔婷悄悄翻了个白眼,她都要怀疑严俞是不是缺心眼了,按柯远安的说法,那岂不就是用他来换通关吗?要不是男尸毁了,他现在就该和男尸一起躺棺材了,而且谁知道柯远安说的是真是假,是不是真的需要一具男尸?万一只需要把严俞弄进棺材,游戏就结束了呢?
柯远安一看赵柔婷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没管她,只是问严俞:“怪不得什么?”
那消失了好一阵的,熟悉的孩童呼痛声再次响起,严俞顶着恐惧听了一会儿,才回:“……怪不得我总是听到一个小孩叫我‘娘’。”
小孩呼痛声是从喜房开始出现的,中间消失了一段时间,在严俞重新进入喜房时又出现了,直到他们去到阳面,它才消失。
他们决定再去喜房看看。
男尸被毁掉的喜房依旧亮着红彤彤的光,和这宅子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刚跨进喜房,严俞耳边原本只是浅浅的呼痛声骤然放大,像针一样刺痛着他的耳膜。
“娘!救我……好痛!好痛!救我!”
严俞双手捂住耳朵,却根本不起作用,“嘶,痛……”
神奇的是,他一喊痛,那小孩声音就消失了。
严俞把发生的事情告诉柯远安,后者若有所思。
“你觉得,这是一个什么故事呢?”柯远安突然说,他似乎已经完全忽略掉赵柔婷了。
柯远安不再装作萌新,直接道:“据我所知,要想通关鬼域体验馆里的游戏,有三种方法,一是解开谜题,也就是化解boss的怨念,二是解决掉游戏里的boss,这两种方法都可以彻底瓦解掉这个boss,甚至可能会直接消灭副本,还有一种,就是让boss短暂满意,放玩家一马。
“如果阳面那位‘李小姐’告诉我的方法是真的,那么它应该算第三种,把严俞当成新娘,会让谁满意?李小姐?被张年福砸烂的张桓中?还是……”
柯远安像是个谆谆善诱的老师,一步步领着学生们往正确答案上靠拢。
赵柔婷显然是个差生,她完全打算跟上柯远安的思路,反而怀疑他是不是准备了什么陷阱,在她看来,柯远安简直像个疯子,甚至比钱日峰那种单纯杀人夺取积分的,还要变态。
严俞沉思了一会儿,拿出鬼卡,仔细看背面那首歌谣。
他又重读了那段歌谣,试图理清自己的思路,“书生来,睡棺材,梦里娇娘白,升官又发财,此生长情永不败;小鬼笑,娇娘俏,明朝戴官帽,送妻去过桥,官家女儿几多娇……‘书生’、‘娇娘’、‘小鬼’、‘妻’和‘官家女儿’,一座被隔成阴阳两面的宅子……‘棺材’……”
严俞似乎想通了什么,但又觉得不对,“如果我是‘娇娘’,那你是什么角色,赵柔婷呢?”
柯远安道:“也有可能,我们只是并不参与这段故事的玩家呢。”
这句话在棺材里柯远安也说过,难道他说的“我们”,从来就不是指严俞和他,而是他和其他玩家?
“你说过,这歌谣唱的是一个书生得志后,抛弃妻子的故事。”严俞思考良久,才开口,“被书生抛弃的妻子,应该就是‘娇娘’,假设我现在扮演的就是‘娇娘’,那么叫我‘娘’的那个孩子,很可能就是书生原配的孩子。”
柯远安接着道:“亲爹向往荣华富贵,杀了原配,现在原配的儿子把你认成娘亲,而且还说他很痛。”
“所以这是原配复仇?可是如果‘娇娘’就是原配的话,为什么‘娇娘’会和人阴婚?张桓中就是‘书生’么?你也说过‘书生’如果和‘娇娘’阴婚,那就没有‘官家小姐’的事了。”严俞还是想不通。
其实他能想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正常人大多类似赵柔婷,经历过女鬼和钱日峰之后,就会过于戒备,只要柯远安或者严俞注意到她,她就会极其紧张,已经很难冷静下来思考游戏本身了。
反观严俞虽然一直表现得很胆小,甚至还不如赵柔婷看起来镇定,但一旦脱离恐怖场景,他就能很快恢复过来进行思考。
柯远安:“也许可以问问那个孩子,他好像能听懂你说话。”
“啊……”严俞又怂又纠结,“可是我不太擅长和小孩打交道,我试试看。”
他沉默了会儿,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嗨,你还痛吗?你怎么了,能给我说说吗?”
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复,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其实你小声一点的话,是不会让我痛的。”
本以为这次已经没有回应,严俞正要宣告计划失败,便感受有什么东西正在轻轻的拽着喜服的裙角,孩童清脆地、自带混响的嗓音从他脚边响起:“娘……我好想你……”
严俞一把握住了柯远安的手臂,五官都被吓变形了。
柯远安握住他的手,试图给他一点勇气。
严俞努力了半天,只挤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嗯”字。
那孩子听到他的回应,高兴得不行,抱严俞的小腿抱的更紧了,他断断续续地喊着,严俞也不敢打断,只能任他讲下去。
“他们说你不要我了……
“娘,我好痛,他们打得我好痛……
“他们说我喊得越大声,你听到了就会留下来……
“只要我一直喊,就不会不要我了……
“娘……不要不要我……
“我真的好痛……”
严俞虽然害怕,但听到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孩子这么说,还是不禁感到愤怒,“是谁打你?他们为什么打你?我……”
他本来想说“我帮你报仇”,但又怕那些打孩子的畜生已经变了鬼,只好换成“娘怎么会不要你呢?”
那孩子突然大哭起来,是比之前的呼痛声委屈一百倍的哭法,他哭得一边打嗝一边说:“是奶奶……是奶奶……还有两个不认识……不认识的叔叔……和爹的新娘子……
“他们说……说你要嫁给别人了……你不要我了……”
严俞把孩子的话复述了,柯远安问:“那个要娶你娘的,是不是叫张桓中。”
严俞愣住,等他反应过来还没把话转告给孩子的时候,孩子便回答道:“嗯,他是爹的表弟。”
看来那孩子是能听见别人说话的,只是其他人听不见他的声音。
严俞复述后,柯远安又问:“你爹的新娘子,是姓李么?你叫什么名字?”
“是……我叫陶……睿锦……”
到此为止,这场游戏的主线故事已经大致明白了。
“娇娘”恐怕一开始就不是人,进京赶考的书生意外之下唤醒了这具红颜枯骨,两人也厮守过一段时间,后来书生考上了进士,被大官相中,既向往荣华富贵,又害怕家中鬼妻报复的书生一家,便拿鬼妻生的儿子做要挟,将“娇娘”和别人许了阴婚,这样她就是别人的妻子,再无法报复他们。
恐怕这也是为什么,整座宅院却丝毫找不到“娇娘”的痕迹,而陶睿锦和李小姐的冤魂,一个在阴面一个在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