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复仇之路
慕长风赶回中州时,中州已经兵荒马乱,朱文然的大军剑锋所指,所向披靡,仅不到一个月就横扫江南三十六城。
慕长风一路策马狂奔,无暇驻足那衡山湘水,他只顾风雨兼程。
到了中山附近时,路上出现成群结队的行人,他们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背上的行囊破旧不堪。
是无数的难民。
慕长风向他们打探中山的消息,他们掩面而泣,诉说着家乡的苦难。
在难民群中,慕长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他的贴身随从小简。
小简和父母亲一家人正在路上乞讨,小简身着一身仆装,衣服上星星点点的窟窿和满面的尘土,似乎诉说着他一路遭受的苦难,慕长风匆忙走去,说:
“小简!是你吗?”
小简见了慕长风,先是一惊,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当他认清这是他的旧主时,再也支撑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公子!是我!公子,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你怎么在这儿啊,慕府……怎么样了?”慕长风快扶住他,悲悯地说。
“公子!前月,府中两位将军,在边南被害了……那逆贼……杀千刀的……听说他夺了兵符,收编了江南军十余万人马,把咱们慕家军三万弟兄,全坑杀了……来到江南,先夺了中山城,慕府……”小简边说边流泪,提到“幕府”二字时,哽咽着就要说不下去。
“幕府……朱文然带领叛军血洗了幕府,咱家的人死的死逃得逃,逃不了的丫鬟被卖到妓院,家丁充军……我九死一生,才护着三位小姐逃出来……结果路上遇到叛军,三位小姐……都被害了!”说着,小简已经泣不成声。
“那母亲呢,母亲怎么样!”慕长风急切问道。
“慕府护卫拼死保护李夫人,听说李夫人带着几位家眷从后山逃走了,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可恨这乱贼,在中山城中纵兵抢掠,奸淫妇女……害!现在中山城如同地狱一般,我们拖家带口,一路南下……指望回到老家避难……”小简哭泣着说。
慕长风长叹一声,乱世飘零,小简还是慕家处境较好的家丁,都落得如此下场,其他人更不必说。
慕长风看着这些难民,他们多数是中山的父老乡亲,如今生死难保,丢儿弃女者,更是十之八九,他们拖着疲惫的身躯,背井离乡,无不愁容满面,饥肠辘辘。
慕长风掏出身上所有银两,递给小简,让他带着逃难。
小简听闻慕长风要去中山城,死活不收,说:
“公子宅心仁厚……这钱我们万万不能收,眼下还有一些盘缠,挨到老家就好了,公子万万不可回中山,那朱文然的军队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多,公子……公子可千万别去。”
“生死有命,小简,我自有分寸,你一路去好,待到天下安定时……如果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们再相见罢!”慕长风怆然说道。
他抬头望向天空,万里无云,如同他的永恒的悲伤。
和小简洒泪相别后,慕长风攥着手里的长剑,一路飞驰奔向中山。
终于,慕长风来到了城前,而原本熟悉的故乡,如今却让他感到这么的陌生。
这座高高的城墙,曾经城门大开,迎来送往,乡亲们进进出出,还要热心地相互问候。而现在,城门紧掩,城楼上四处插着“朱”字的大旗,一排兵士在城门城下站岗,守卫森然,就像一座冰冷的城。
慕长风从野外小路绕进了中山城,他乔装打扮,行走在中山长街上。
曾经繁华的中山街,而今却是饿殍满地,多少人横尸街头,哭嚎之声,鞭笞之音,不绝于耳。
他向人打听到,朱文然已于半月前率军离开了中山,杀往江东而去。
纵使慕长风听过无数人对他说过家父和大伯被害的消息,他还是始终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在他抵达家门的时候,他甚至有一瞬间,盼着父亲从府中走出来,笑容可掬地拍着他的肩膀,责骂他这么久了还不回家,愠怒而慈爱的眼睛上布满了皱纹。
但等到慕长风踏进家门的时候,却只看到满地雪白的纸片,一个大大的“祭”字横在府中,前面摆着父亲和大伯的灵位。
家中墙屋颓坏,杂草丛生,府中空无一物,徒剩四壁。
看到此情此景,慕长风再也忍不住,伏在地上失声恸哭,他跪倒在父亲和伯父的灵前,泣不成声。
他自责地想,如果不是他轻信于人,擅自离开父亲的身边,父亲和大伯也不会死于非命,慕家也不会一败如此,落得如此结局。
一想到此,长风悲痛欲绝。
长歌当哭,山河破碎,身世飘零,天下之悲,莫过如此。
不知过了多久,慕长风止住泪痕,拿起宝剑。
天地哭嚎,西风长啸。
巨大的悲痛无情撕裂着他的心,他痛苦地哀声嚎叫,声音震碎屋瓦,响彻天地。他拔出斩雪剑,不顾一切地到处挥舞,左右翻飞。
霎时间飞雪连天,冰霜如冰冷的狂雨拍打在他的肩膀上、背上、脸上。
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慕长风终于倒在了地上,他现在只有一个心愿,他的心如同尖刀一样冰冷。
复仇。
……
夜幕降临了。
慕长风等待着,他倚剑坐在家中的老树下,夕阳低沉,照见他的背影,像一尊坚毅的雕像,直到西方灿烂的余光收尽,天地间只剩下一片灰宝石的蓝。
“教我。”慕长风低沉地说。
“嗯?”熟悉的声音从右耳传来。
“不管你是魔是妖,也不管你在我身上想要什么,请你教我世上最顶尖的武功,不管是用剑还是用刀,不管是少活十年还是二十年。”慕长风的声音几乎沙哑,他眼神深邃而坚决,仿佛一下子从一个孩子变成苍老的战士。
一阵沉默后,右耳传来声音:
“我可以教你,教你世上最厉害的武功,但,请告诉我为什么,你的答案必须符合我的预想。”
“为了死去的爹和无数死去的族人,为了复仇!我什么都愿意去做,我求你,求你教我,我可以献出我的一切!我要手刃杀了那些我父亲的人,杀了那些豺狼!”慕长风嘶哑着地说。
“哈……”右耳传来一阵笑声,这笑声如此阴冷,似乎带着绝望。
“你笑什么!”慕长风怒道。
“我,杀死过无数的人,刀下流过的血,如同长河一样滚滚不绝,如果复仇,那么无数人将向我复仇。武功,我没法教你,因为这不是我预想中的答案。”右耳缓缓地说道,中气十足,就像是真理在握一样肯定。
慕长风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沉默了半天,才说道:
“那怎样你才可以教我。”
“当你放弃复仇的念头。”右耳说。
又是一阵沉默。
慕长风提起了手里的剑,低声说道:
“那恐怕,我来不及等了。”
他撕下一块白布,遮住了脸,不顾夜暮降临,骑上了马,持剑向江东而去。
……
慕长风到达东京城外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时分。
东京是江东的首府。
朱文然的大军就驻扎于此。
在离城外不远的郊区,慕长风找到了一个山庄住下,这山庄是经营所用,吃穿用度较一般客栈贵些。
他担心自己的行踪被发现,所以提前吃饭,早早回到了住所,预备明日悄悄进城,只身刺杀仇人。
“东风,高墙,耳感温凉,江东口音——东京城外。你来这干什么?”右耳传出声响。
“既然你不教我,我只能自己动手。”慕长风说。
“自己动手?”右耳笑着说。
“我要让他们血债血偿!”长风看向了自己的剑。
窗外一阵马蹄声传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慕长风警惕地看向窗外,一队官兵正在大声敲门。
一个老汉快步打开了门。
“这么半天才开门!你们这山庄的主子让他出来!”门外是及名官兵,操着一口地道的东京话。
“回禀军爷,小的就是。不知军爷们是吃饭还是……”庄主忙上前相迎。
“你拿眼好好看看,这人你见没见过?”
说罢,官兵拿出一纸图纸,上面图画着人脸,长风看不太清。
长风暗嘱:“难道是来寻我吗?”
他握紧了长剑。
“没见过,军爷,真没见过,我发誓。”山庄庄主拍着胸脯说道。
“看仔细了,一会要搜出来,扒了你皮。”官兵不依不饶。
“确实没有,这来的人我都一一过目过,这么漂亮的女子,如果有的话,我肯定记得。”庄主连连拱手说道。
长风松了一口气,原来是找女的。
“好,那弟兄们就例行公事,搜!”
慕长风数了一下,这队官兵共有七人。
官兵们第一个就到了慕长风的房前,大捶房门。
慕长风慌忙藏起剑来,用布缠住脸,他犹豫着要不要开门。
这时右耳传出声音:
“怕什么,开门看看,就这几个人,两刀杀了。”
长风打开了门。
“把面罩摘下来!”官兵吼着说。
长风思索良久,寻思此地人多口杂,不敢轻举妄动。
他解下了面罩。
“倒也不是,喏,看看,这人你见过没有,这可是要犯,包庇是死罪,懂吗?”官兵拿出那张图纸摆给长风看,边说道。
长风看向此纸,画上女子他竟然如此眼熟。
“没见过。”
长风冷冷地说,又带上了面罩。
“嘿!这江东又无瘴气,你这厮遮着脸作甚,必是有贼。”官兵见长风冷淡,故意刁难他,说着就要闯进来。
长风盯着桌下的剑。
“杀了他,这人说话吵得很!”右耳说道。
正当两人剑拔弩张之时,不远处突然传来声音:
“找到了!哪儿跑!”“别让她跑了!”
皆是东京话。
这官兵闻讯,也顾不得长风,随着声音快步追了过去。
长风想起这女子是谁了,她就是上次长风初出家门外出寻找张白时,救过的女子。
长风跟了过去,只见一个黑影飞身越过走廊,奔逃而去。
七名官兵紧随其后。
“到哪去了?”长风问道。
“你右转直行,第二个巷子里就是,她翻不过去墙。”右耳说道。
那女子左冲右突,闯进了一个死胡同,前面是一堵高墙,非架梯不能过,她正自犹豫,后面追兵声音渐近,眼看就要在转角相遇,那女子只好尽力一跃,没想到只够得到墙壁上沿,双手扒住,却翻越不得,急得不行。
长风匆忙赶到,见官兵就要寻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力一跳,从身后抱住女子,飞跃出去。
没想到长风用力太过,这一跃太高,惊得女子大叫一声,落下时重重摔倒在地,昏了过去。
长风暗道不好,只好抱住她长途奔袭,路上,慕长风趁着夜色看着女孩的脸,她女扮男装,容貌更显得俊俏无比,慕长风心里突然有了一些异样的感觉。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才找到了一所破落房子,这房子没有床,慕长风只好从屋外找了一些稻草,将女子放在上面,又找了一些碎布,浸了些井水,盖在她额头上 。
“这女子从中山而来,想必知道什么线索,不然不会被城中官兵无故追杀。正好也借此打听东京的情况。”长风暗思。
“这人是谁,你可认识?”右耳说道。
长风没有搭理,又去拿了些稻草,任右耳一直聒噪,始终不发一言,倚着墙睡了过去。
“希望明天一早,她能醒来,等问了她话,就进城寻仇。”长风想着,渐渐两眼模糊,沉沉睡去。
清晨,长风缓缓醒来,一把长剑架在他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