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江城地处北方，二月中旬，积雪未融。
正是冷的时候，寒气争先恐后地往人骨头缝里钻。
学校通知，高二、高三学生要提前一周返校。
洛韫刚推门，暖和的身体和冷空气一接触，他没忍住后退，缩了下脖子。
圈了条围巾，随手在玄关柜子上拿了顶帽子，把自己罩得严严实实。
冷风吹起纱帘，阳台上种的薄荷叶上凝了层水雾。
洛韫学着小猫揣爪的模样，天都还没亮便往学校赶。
路过教室外走廊，洛韫被窗边的人叫住，体委扯住他，抓耳挠腮时语气有点急。
“班长，那啥，能借你卷子参考参考嘛？”
平时霸道又强势的alpha，在此刻眼睛竟和傻狍子般，无害又羞赧。
坐他周围的男生，余光也往洛韫这边瞅。
体委其实也没把握，一般来说，学生绝不会腆着脸向班长求“作业参考”。
但洛韫不是事逼，他平日里做什么事都慢吞吞，性格冷淡散漫，要不是被逼着当班长，他们估计洛韫早想撂挑子不干了。
洛韫不会拿鸡毛当令箭，尽管常年霸占年级第一也没自视清高，在学习方面更不会藏私，和他们交流时都细声细语，三班的学生大多喜欢他。
因为怕冷，洛韫一身白，裹得像只白熊，栗色毛线帽压住歪七扭八的软发，带着浅蓝色口罩，巴掌大的脸只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瑞凤眼，剔透又干净。
洛韫眨了眨眼，对上体委期待的眼神，他微微偏身。
体委的手顺势滑落，沮丧地低头。
觉得自己像傻逼，也对，班长怎么可能和他们同流合污。
然后他看见洛韫并没有走，而是转身背对着他，垂头时露出一小截白净的后颈。
体委：“？”
“自己拿吧，我手冷。”声音清越又干净，被捂在口罩里，听上去有点软。
体委立马明白，起身弓腰拉开洛韫书包的拉链，找到那叠卷子。
热泪盈眶地大喊：“班长，爱死你了！”
周围的alpha跟着凑热闹：
“呜呜呜，感天动地好班长！”
“突然不觉得冷了！”
“要是班长是omega，我铁定第一个追！”
“加我一个！”
洛韫:“”倒也不必。
“谢班长救命之恩，我先抄！”
刚走两步远的洛韫回头，语气平淡：“是给你们做参考。”说话时严肃的像个小老头。
几个alpha拍头，恍然大悟道：“班长说得对，是参考、是参考。”
教室其他人看见这幕，隐隐发出笑声。
没写完作业的人围着一份标准答案继续埋头苦干。
洛韫推门，往讲台里侧望过去，和他想的一样，空调电子屏灰暗，没有开暖气，空调是前几年学校统一安装的，原有的电压带不动，接了专用电网，他们提前开学，初中部和高一学生没来，学校懒得专门开。
洛韫轻轻呼了口气，精致的眉眼恹恹耷拉着。
这一周，有点难熬。
去了趟厕所，不得不洗手，水也是凉的，指尖冻得有些红。
洛韫走进教室，他的桌子和想象中不一样。
没有陈放一个寒假该有的灰，被人擦得锃光瓦亮，木纹桌面布着未完全消散的水痕。
旁边的桌子同样，干净得泛光。
见洛韫不解，后排的上官毅勾了下嘴角，似笑非笑。
“刚林可过来帮忙擦的。”他懒懒地补充：“林可先擦野哥的桌，才顺便擦你的。”他故意强调擦桌子的先后顺序。
林可是隔壁二班的omega，清秀白净，脑子有点笨。
上学期一次考试中和洛韫坐前后桌，一来二去说上话，听说洛韫讲题讲得通透细致，笨蛋的他经常来三班串门请教洛韫问题。
时不时送奶茶、送早餐，殷勤的有点过，不止是上官毅，其他人都看出来，林可对洛韫有点好感，脸蛋经常红。
就在大家以为会擦出点早恋小火花时，林可突然告白封野。
大家都说，封野肯定是故意的。
渣生和优等生自古以来都不对付，况且封野好几次翻墙逃课上网都被洛韫逮个正着。
怕是积怨已久。
上官毅也是被洛韫抓到好几次的倒霉蛋，检讨写了无数回，熟能生巧，时速高达一千。
他特别想看到，洛韫吃瘪的样子。
上官毅皮笑肉不笑，嘴角透着点嘲笑：“还是我们野哥招人喜欢，成绩再好有屁用。”
“哦，知道了。”洛韫垂眼，眼睫细密，像松烟墨一丝丝勾勒出来。
他掏出手机，点开林可头像。
上官毅仗着alpha的高身高，直起上半身抬头，瞥见林可淡粉的兔子头像。
“这就急着算账啊？要我说，林可喜欢野哥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毕竟ao恋嘛。”
“不像你，只是个beta，可千万别把气撒林可身上，他好歹还给你擦了桌子不是？”
周围同学听见上官毅一个劲挑事，皆有点心惊。
才过了个安稳年，这还没开学呢，怎么就针尖对麦芒了？
“撒气？”洛韫微微掀起薄白的眼皮，语气不咸不淡：“我只是想道声谢。”
把书包放好，洛韫坐着打字，说了声谢谢后把手机放桌上。
上官毅看他一脸淡定，说的好像跟真的一样，嗤笑一声探身洛韫的手机。
手机突然震动，兔子头像恰好弹出来：[顺手的事嘛，不用谢，我才是要谢谢洛哥帮我补课！]
靠，还真是道谢啊，上官毅面带窘迫：“林可移情别恋了，你真的不气？”
“移情？”洛韫觉得这话莫名奇妙，前后排的人八卦地看，他组织了下措辞：“你是说，林可有喜欢过我吗？”
上官毅有点绷不住了，梗着脖子说：“难道你没发现？”
其他吃瓜同学跟着有点震惊。
不会吧，不会吧，亲爱的大班长真迟钝如单细胞生物？
洛韫被看得有点尴尬，又不知道怎么回，半天从喉咙里挤出一句：“那，抱歉？”
众人：“”莫名觉得有种被玩弄的感觉。
上官毅更是抓了把头发暗骂了句，又觉得失了面子急着挽回：“反正还是我野哥最受欢迎。”
众人点头，洛韫跟着点头，上官毅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他决定不和傻子说话，还是先补作业。免得一会儿班主任来了又要发疯。
抄着抄着，他的标准答案被抽走。
上官毅抬眸，对上洛韫那双清凌又干净的眼睛。
心突然漏了一拍。
眼睛的主人对他笑：“你不是说成绩好有屁用？”
同样粗鄙的词语被洛韫说出来，都好像带着仙气，温吞悦耳，像裹着一捧雪。
上官毅有点后怕：“所以？”
洛韫又笑：“那你应该不需要参考我的卷子吧。”说着把在教室兜了一圈的试卷收好，留上官毅在冷风中凌乱。
“”上官毅咬牙切齿，掏出手机给封野诉苦：
-你同桌这是在挑衅！！！
-挑衅！！！
-哥，别睡了，赶紧过来啊！
一连串的消息震得封野手机动了又动。
墨绿色的棉被里钻出一只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小臂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线条流畅又漂亮，手连着肩、锁骨、脖颈，身上不着一件衣物。
封野习惯裸着睡觉，皮肤和柔软的被子密不可分地相贴。
迷迷糊糊摸手机，他有点烦躁地把手机埋枕头下，毫不在意学校的通知继续睡。
这么冷的天，谁去学校谁就是傻逼。
江城一中是江城最好的私立中学，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师资力量雄厚，校园占地面积广，住宿条件、食堂饭菜更是一等一的好，建校时间虽然短，但校方财大气粗，没几年一中的重本率提高一大截。
洛韫中考成绩全市第一，被各大学校抢着要，他来一中，一是因为学校离家近，步行三十分钟。二是学生宿舍是两人间，到时候高三需要住校的话很方便。
最重要的是，他们给的实在是太多。
但又因是私立中学，难免会有几个靠关系被塞进来的大少爷大小姐，校方雨露均沾，沾到三班，便是以封野为首的那群人。
加上校长是封野舅舅，学校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管他。
教室里的学生来了七七八八，老师还在开会，学生作业补得差不多。
洛韫环顾一周，只差他同桌封野没来。
天冷，他窝在座位上，蜷成一团球，同学交头接耳，才过了春节，心思浮躁，压根不再学习上。
洛韫叹了口气，摸出手机，点开大少爷的头像，用毛笔字写的单字[野]，银钩铁画，狂傲不羁，一勾一折中尽显风流，听说是封野爷爷写的。
身为班长，就是这点麻烦，他们班主任教物理，是个女性omega，虽年过40，但性格单纯，天真不失浪漫，每次封野不听话她又管不住，哀怨的眼神洛韫看着都觉得可怜。
拨通语音电话，教室里嘈杂，穿得胖乎乎的洛韫费了好大劲才弯腰埋课桌下。
嘟嘟声有节奏地响起，“啪嗒”一声，电话接通。
还没等洛韫说话，那头传来磁沉又懒倦的声音：“老婆——”
还没完全睡醒，封野半阖着眼，黑发被他睡得凌乱野性，手机搭在耳边，界面是接通的状态。
全黑的界面中间是洛韫的头像，下面备注着两个字：[老婆]
刚才一不留神，他跟着念了出去。
封野手搭在额头上，微微眯着眼睛，高挺的鼻梁衬得眉眼深邃又冷锐。
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刚说了什么屁话。
洛韫觉得自己可能耳鸣了，或者封野梦魇了。
要不然就是封野终于把高中生不该做的最后一件事也做了。
——他早恋。
还错把他当成恋爱对象。
洛韫胡思乱想着：“你今天不来上课？没接到学校通知？”
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不去，接到了，谁去谁是傻逼。”
沉默了一会儿，洛韫压低声音：“你这算是在骂我吗？”
听着心动的干净音色，封野困倦地眨眼，嗓音带着才睡醒的哑：“我怎么会骂老婆我是说校领导、校领导是傻逼。”
“”洛韫这回确定自己没听错，半晌，他犹犹豫豫道：“封野，你是早恋了？作为班长，我觉得我有责任和义务提醒你，学校有规定，未成年不能早恋。”
封野还搁那里闹：“我成年了啊，再说”
突然噤声。
封野看了眼手机，猛地睁大眼，忍不住发出声：“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