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这就是隔离棚
这许是苏溱,此生见过最悲惨的画面。
原以为在流放村时,她们的境遇也是绝境,但现实往往给你更沉重的一击。
苏溱带着傅媛转了一圈,入目的皆是枯骨般的男人,状态比之杨怀生更为可怖,精神状态也是漠不关心,根本不在意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情。
走了许多圈,傅媛也看出了不对,小手不安抓紧她,“母亲,怎么都是男人啊!我都没有看到孩子和女人。”
苏溱回握住她的手,手心不住地冒汗,“走,没什么可说的了。”
逃荒路上,最先放弃的就是不值钱的小女孩,其次是女人,老人,能活到最后大多是身体强壮的青年男子。
这个状态的流民,他们眼里只有生存的本能,有什么理智。
安抚他们能预防天花,从明天开始可以吃饱饭,这些他们都听不进去。
他们眼里只有端到眼前热腾腾的米粥。
这样的流民,说他们闹事,苏溱都不知道该哭该笑。
“苏娘子,您这便走了?”跟在苏溱身旁的几个衙役突然高声发问,“小的还以为您要亲自照顾流民,怎走得那么早。”
苏溱笑了笑:“再去隔离棚看看。”
衙役语气轻蔑:“隔离棚离得倒是不远,就是怕您去了,还没走近,就又打退堂鼓回去了,倒不如您直接走,也省得我们白跑一趟。”
话里话外,都是暗指苏溱不过嘴上功夫,落不到实处。
苏溱只当没听懂这话,浅浅笑了一下,“劳烦大哥带路。”
衙役本就对苏溱不满,见她连呆在难民营做表面功夫都欠奉,还要装模作样去隔离棚,心中的厌恶更添一分。
连好脸色都不愿给了,迈着大步走在前头,也不管苏溱两人能不能跟上。
走到不远处的隔离棚区,衙役便停下脚步,神情冷漠,“前头就是,你若是想去就自个进去,不去直接往外头的小路走,回你的豆油坊。”
“多谢了。”苏溱好似没见到衙役轻慢的态度,依旧有礼。
衙役冷哼一声,冷冷看着苏溱两人进入棚区。
一转身离开衙役的视线,苏溱面色便冷下来。
傅媛瞧瞧望着她的神色,吐了吐舌头,“这人好无礼。”
苏溱面冷如霜,“他将我们视作仇人,在他眼中,没有当头给我两个耳刮子,已是客气了。”
傅媛却俏皮笑了起来:“我就说母亲不是任人欺负的软性子,怎么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不声不响,原来是故意的。”
苏溱笑出声:“这穷乡僻壤,只有零星几个衙役,还是他的同僚,若是惹怒了他,他心性不稳,真对我们动手,吃亏的就是我们,忍一时之气,后头有的是办法收拾他。”
傅媛若有所思点头,心中还是有些无奈,“他们为何这么对母亲,明明母亲才是做事最多的那人。”
“因为我侵占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心里不忿,即便我做的事情从大方面来看,是对的,也会将我污名化,正当他们的行为,人性如此,不必跟他们多纠缠。”苏溱语气冷得如腊月的寒冰。
只是她起初还对这些衙役抱了些希望,企图从他们身上得到些帮助,现在看来,是她想的乐观了。
进入隔离区后,苏溱首先看到的便是几把大锁,围得严严实实的木门后面泄露出腐臭气味。
苏溱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在隔离棚里见到什么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你们谁啊!到这里来做什么!”
跟没有人气的难民营不同,苏溱没想到这里竟还能有正常说话的人。
她转头循声看去,只见隔离棚外的草屋外,两个身形佝偻,腰间围着粗布围裙的老人站在那里。
这个世界染色技术已是不错,只是对于普通百姓来说,灰白色粗布衣才是最实惠,他们腰间的围裙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在寒风凛冽的冬日,衣袖撸起,露出干巴的两条手臂。
这两位老人警惕看着她们,与她们保持了一个安全距离。
“是走错了?这里凶险得紧,不要过来,赶紧离去。”
看到孤零零两个老人守门,苏溱眉头狠狠皱起,“这隔离天花病患的地方,应当还有其他人才是?”
“什么其他人?”老人语气相当不快,冷面驱赶,“什么其他大夫,他们都躺到里面了,你们再不走也是一样的下场!”
苏溱眉头越皱越深:“看管隔离棚的管事人呢?只有你们大夫吗?”
两个老人也听出苏溱不是走错路的村妇:“你是何人?这里是隔离天花病人的棚子,不要走错了。”
“抱歉。”苏溱心酸得厉害,她早耳闻隔离棚有大夫看着,但没多久,几个大夫也染上天花,只剩两三个大夫坚守,她知道隔离棚艰苦,却不知竟然只剩下两个老大夫在。
而这两位老大夫看上去状态也不好,这样的年纪,也不知是怎么避开了天花,但一旦染上,很难熬过去。
苏溱不由放轻了声音:“老先生,我是苏溱,我已找到预防天花的办法,特意过了七天证实可行,才出门查看情况。”
“苏娘子?你是苏娘子?”老大夫上下打量苏溱,却未将苏溱预防天花的办法放在眼里,天花哪有能预防的,只有天花命格硬的人,染上天花才能活下来,普通人,只能任凭天花掠夺去性命。
他们两个老伙计就是命硬的家伙,不仅活得年岁大,连天花都惧了他们。
“你是苏娘子,更应该懂得天花凶险,快带着你家孩子快快离去,不要让孩子涉险。”
“我已让胡大夫去邻县传授预防天花之法,明日我便会过来给二位接种牛痘,也会带来豆油坊的伙计,到时两位大夫回去好好歇息,这几日辛苦你们了。”苏溱说得动容,这两位坚守在隔离棚的老大夫让她敬佩。
“小胡?他也认同?”两位老大夫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
同在一个县,他们之间彼此认识,老胡这人算是靠谱。
顾不得等老大夫他们刨根问底,苏溱胸膛里熊熊燃烧着怒火,只等着一个证实。
她声音压得极低,克制着自己不至于失态,但语气依旧是冷得不可思议。
“老先生,小女能否问一声,这段时日,这隔离棚是否只有你们,没有其他人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