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是天花,天花!
大夫是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面白肤细,身上散着常年浸润的药草香。
他来得极快,身后跟着背着药箱的小学徒。
得知是为县令办事,一点不敢耽搁。
城门开了一条小缝,便带着学徒出了城门。
苏溱从上往下眺望,沉默片刻,也缓步走出城门。
才到大夫边上,便听到草原人客气同大夫解释病症,却不急着让大夫见病人。
“我兄弟应当是被山上的虫蚁咬了,我们草原没见过,身上发热发疹,夜里还说不好,一直忍不住挠伤口,身上有疤有血,很是恐怖骇人。”
大夫眉头锁了一会儿,仔细听病人症状,推测不出是什么虫蚁如此厉害,急着见病人伤口,“两人都是被咬了?伤口长什么样?可见到咬人的虫子是什么?”
大夫着急,草原人反倒没有了先前的急切劲儿,不断给大夫做心理建设。
苏溱越听眉头越皱,她原本就跟草原人离了近有两丈距离,现在听草原人一遍遍说起病情,脸彻底黑下去。
她望了一眼城墙上等到后续的县令,心越发往下沉。
“具体是什么病症,该用什么药品,老朽见了才知道。”大夫隐隐感觉有些不对。
草原人对视一眼:“只是有些骇人,怕先生瞧见了不快。”
说着让出位置,苏溱才看到草原人身后担子上没什么生气的两个人,都是用被子盖着,看不清具体模样。
“师父。”小学徒背着木药箱就要往前。
苏溱猛地拉住学徒,被水淹没的窒息感几乎将她理智冲垮。
起红疹,高热,抓伤口。
一样一样,都跟天花症状对应上了。
结合草原人含糊的态度,她不信草原人不清楚这是传染病。
“这位娘子?你拉我做什么?”小学徒惊讶瞪大眼,不知这位看上去便很利索的好看女娘为何拉他。
“你们一路向南,像这样生病的人有几个?”苏溱尽力稳住心神,冲草原人高声喊道。
草原人像是这才注意到苏溱一般,看了她一眼,却并不答话。
苏溱齿冷异常:“你们支支吾吾,像是有所隐瞒,又不敢直说病症具体样子,我不信你们心中不清楚,即便你们是草原人,应该也听过,或者说见过得这病的人。”
要不是城门还有流民和普通衙役,苏溱真想放开了说。
大概率是天花没跑了。
就是不知道草原人的天花是接触过流民得的,还是他们带来的。
但显而易见的,就是这群人愚昧又自私,明知是传染病,还是刻意隐瞒可能存在的危害,让不清楚真相的大夫近身了。
这些草原人日夜跟染病的人呆在一起,说不准早就得了。
山羊胡大夫见苏溱说这些话,又看草原人态度暧昧,似是想到什么,面色猛地一变。
没有大夫是不认识天花的,但他只听草原人说了病症,又反复强调是虫蚁所致,才一时没想到这症状跟天花吻合。
一时间,大夫面如土色,惊恐看着草原人,只觉得进退两难。
近了,太近了,他跟草原人离得太近,若真是天花,已经有染上的可能。
“师父——”小学徒看大人面色,只觉得不好,下意识挣开苏溱的手,要往师父身旁跑去。
“不要过来!”大夫山羊胡都在抖,狠了狠心,疾步走到病人边上,一把掀开被子。
顿时一股恶臭扑鼻而来,是伤口溃烂后,病人不知疼痛不断抓挠疹子抓破的伤口,因为恶脓清理不及时,加上伤口没有得到正确的处理腐烂开来。
大夫不死心又掀开另一个病人的被子,一样的情况。
大夫瞬间脚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草原人见大夫这番模样,面面相觑,用外人听不懂的家乡话交流了什么,有几个草原人面上有几分慌张,领头人眼眸深沉,对着那些乱了针脚的草原人低喝,而后问大夫还有没有救治的办法。
而城墙上的县令看到大夫的反应,同样感到不妙。
“大人,事不宜迟,封城吧!”
不论草原人出于什么心理给同伴找大夫,苏溱都不想追究了,她脑子里一遍遍闪过早上见到草原人的场景。
那时他们抬着病重的同伴,进入了集市——
李阿姐说过,昨日也见到了草原人,昨日还是集市最热闹的一天。
如果要溯源隔离,那几乎半个仙岩都沦陷了,哪里来的那么大人力,还只会让人陷入恐惧。
这还只是仙岩,这群草原人一路赶来,不知道途经了多少省县,又有多少人无形中感染了天花。
更要命的是,这东西还有潜伏期!
苏溱狠狠闭了闭眼,只觉得事情正在往一个无法控制的方向疯狂发展。
“天花!是天花!”
验证了心中猜想的山羊胡大夫已经彻底回神,歇斯底里大喊,“这是天花,大人,是天花!”
随着他的叫声,城门的衙役和县令皆是一愣,而后惊恐起来,而周边的流民还在麻木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世间万物都与他们无关。
“别喊了,也不一定是天花,就没得治了吗?”一个年轻一些的草原人满脸不耐烦,这些中原人真不经事。
一路上他们确实死了几个同伴,也猜到可能是天花,才一直不敢找中原的大夫看病。
这次病重的是他们部落首领一个妻子的弟弟,身份很麻烦,他们才冒险来找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