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年节
每年姜家年节春祭的时候，老宅便会异常的热闹。
平日里四散在各地的姜家族人都会赶在除夕夜的前一天回到老宅。
而到了除夕这一天，从天蒙蒙亮起，管家姜戊便会一间间敲响房门，甭管是前一天多晚睡的还是凌晨赶到刚躺下的，都得一个个穿的板正的站到祭天的供案前去。
今年除夕这一天也这般如此。
启明星渐显，姜戊便遣着手下人，开始挨个房间的敲门。
一路穿过厅堂院落，周围都是上下翻飞的小纸片人拿着工具在扫洒除尘，好不忙碌。
小纸片人们一见姜戊，立马将他围了起来，拿出了从族长大爷房间顺来的平板，指着页面上各种洗剂，示意要买。
“不行，这是老房子，不能用化学试剂”姜戊试图从包围圈中脱出，边走边说，一大串小纸人在后面紧跟着飘，好像管家后面拖着长长的白色尾巴。
最前头的小纸人不死心，把平板戳的“突突”的响，强烈要求要买。
“不可以，接着用除尘术，灵力不够找大爷要”姜戊说着并随手掐了一个风术，吹的小纸人们在空中卷啊卷，卷成了星星眼。
姜戊便借着这个空档，快速的走远了。
咚咚咚······
“请进······”磁性干净又带着困意的懒散的声线隔着门模糊传出
姜戊推开门，微欠身，
“小五爷，时辰到了。”
一路紧赶慢赶凌晨到姜家的小五爷姜燕回明显没睡多久，带着困意的双眼回头看了一眼这位姜家大管家，继续摆正手上睡的东倒西歪的小崽子姜和安，试图给他套上衣服裤子。
姜戊在其身后站了一会儿，默默看着这位明显就是新晋的奶爸多次尝试然后失败，终于挫败的喊
“戊叔，帮我！”——姜家祖训：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才怪」
姜戊闻言走向前去，也不说话，毕竟时间紧迫，迅速地帮着姜燕回给姜和安套上了衣服裤子。
待到小崽子穿戴整齐后，二人也不多言，眼看天光渐亮，姜燕回抄起还合着眼的小崽子先一步走出了房间，姜戊紧跟上并带上了房门，一同往宗祠走去。
待到二人一路穿廊过院来到宗祠门前，天光下的供案上的各式祭品早已摆上，族长大爷的亲孙子姜和泽带着二长老的孙子姜和翰正在分发蒲团和供香。
来的早的小辈们挤着蒲团席地而坐，补眠的补眠，聊天的聊天，开阔的宗祠前院或坐或站着好些人。
姜戊清点了人数，报了族长大爷，又看了眼东起的红日，随后晃了下手里的静钟，众人皆神明一清，便知仪式要开始了，各自在自己的站位肃立。
姜家的族长大爷在供案前摆阵燃符，口中念起了太光降神咒，召请神明，奏以太平，供奉牲禽瓜果，送去岁迎新时。
叩首，再叩首，三叩首，族长大爷高举着供香带众人朝天拜了三拜，把香插进了供案上的香炉里，混着日出时的氤氲升起的紫气中出现的影影幢幢的人形金光聚拢在供案旁，须臾间又消散了，除夕的神明也异常的忙碌。
神明走后，供案撤回了宗祠内，红烛长燃着，要一直燃到烧完为止。
大爷领着众人又去往老宅了大门口，又是燃了一遍香，三叩首，念的太清招魂咒，请的是已仙去的老祖宗们。
大爷手上的香拿了一支插在门口专门拿出来的香鼎里，又领着众人一路插香，折回了宗祠，围着几桌斋宴桌上每桌插了一支香，又每桌烧了金纸银锭，这仪式便算是结束了一半。
族长大爷打发了小辈们回房间补眠，宗祠前又安静了下来。
供案前的红烛燃着，“啪”的一声，烛芯炸了一下，一丝氤氲的紫气，从火光中蜿蜒出来，飘飘忽忽，向上升腾。
八开间的单层徽派老宅，内里却向上延伸了许多层，一层层的墙上满满都摆着祖宗们的牌位。
紫气畅通无阻，向上飘去，在快要消散的时候，一道金光闪过，而后便被其中一层的一块牌位给吸收了。吸完之后，牌位上描金的名字又像是电路接触不良一样闪了闪，便恢复了原样。
过完正午阳气最足的时候，下午三点以后，老祖宗们便陆陆续续来了。
小纸人们在仪式开始前给老宅的每个角落堪堪施完了除尘术，又去了族长大爷那里领了新任务，奔奔跳跳的来往在大门口和宗祠之间，领着酆都过来的老祖宗们去往斋宴，又颠颠的送走一些。
厨房的的斋饭也陆陆续续的上了，又燃了一遍香，族长大爷领着自己的四个弟弟，绕着斋宴，一桌一桌的斟酒，小辈们传菜，一路从厨房到祠堂。
姜氏这一族已存在千年之久，许多先辈们的姓名已不可考，宗祠二层往上想要上去也不徇其法，所以对着归家的先人们，一概以老祖宗称呼。
“你们吃着喝着啊，我还有下一家要去，那地可离着远呢，便不久待了，我先干为敬啊。”性子急的老祖宗风风火火的过来略坐了坐，喝了杯酒，取了银钱便走了。
小纸人将其送了出去，喜滋滋地被投喂了颗鬼珠，回去交了族长大爷，准备日后让其帮忙化成灵珠。
“小崽子们，你们也去吃吧，这除夕团圆饭哪有站着看我们吃的道理。”这一位老祖宗啃着从祭天的供案摆着一整只鸡上扯下来的鸡腿，含糊不清的说道。
“正是正是，等人，啊不，鬼走光了，我差纸人叫你们。”另一位老祖宗喝着酒说道。
族长大爷一圈酒斟完，闻言领着众人朝斋宴鞠了一躬，看了一圈斋宴。
心道，「往年没看着你们，差点点了房子，还说什么教小辈们用术法放烟花，可知也不是什么靠谱的长辈」遂吩咐了姜戊，将年夜饭摆到宗祠的前院，隔着斋宴摆。
“和卓，你来摆避风阵，和玉，你来上套围炉阵”族长大爷突然cue了两个平日里练功最浑水摸鱼小辈，存着考校的心思。
“啊？！大爷爷，我，我不行的······”姜和玉身子往后缩到人群里连连摆手回道。
姜和卓躲在人群后蹑手蹑脚正想溜出前院，被一旁的小纸人倏的缠住，给送回了前院。
一旁的祖宗们一听有热闹可看，筷子都没放下便纷纷围了过来。
“避风阵啊，这不是姜二狗子发明的，来来来，诶！姜二狗，你来来教教小崽子”端着酒杯的朝着啃鸡腿的喊道。
“去去去，边儿去，没看老子正忙着嘛，这祭过天大鸡腿要想再吃上就得等明年了。自己去书楼查，倒霉孩子。”
“围炉阵？谁取的这难听的名字。”穿的袅娜的女子磕着瓜子，翘着二郎腿，歪倚在斋宴的太师椅背。
“老子取的，怎么了，这不是很有学问吗？”戴着圆眼睛，一袭长褂，揣着手说道。
“老娘是你祖奶奶，不许顶嘴，倒霉孩子”女子一把瓜子拍在桌上，冲过去按着“倒霉孩子”的头开始暴打。
“祖奶奶怎么了，围炉这就是好听，老子创的阵，老子说了算”不甘，回嘴
“哎呦喂，悠着点倒霉孩子”劝架的过来了
“小栀娘，朝这打，这里肉多，打得痛”起哄的助阵
“哎呦！姓姜的，你打我干什么”还手
“什么姓姜的，你他妈也姓姜”筷子飞了过去，打中了第三者
“小子看招。”
“诶，我躲，祖爷爷看招”
。。。。。。。
渐渐的，场面开始失控了，由两个鬼打架变成了多个鬼的斗法，多数都是长辈按着晚辈捶，也有皮的满场流窜的。
仙去的先辈们，样貌都停留在死去的那年，辈分大的反而看着年轻许多，辈分越往下越显的苍老。
甚至还有看着像奶娃娃的先辈，举着筷子站在太师椅上够着大圆桌子上的斋菜，闪着黑漆漆的眼一边往嘴里塞着吃的一边看热闹。
看着被闹的乱七八糟的斋宴，长辈们差点就把房顶给掀了，族长大爷悔的直抽自己嘴巴子「要你多嘴，要你多嘴」
姜家小辈们站在一边，看着这几乎每年都要上演的“姜氏喜（nao）剧”，麻了。卓，云二人在人堆了松了一口气，感谢老祖宗们给力。
那边姜戊动作迅速地将年夜饭摆开了，族长大爷麻木地躲开一块后面飞过来的煎豆腐，领着众人落座，姜戊又响了一遍静钟，宴上安静了一瞬，又闹开了。
“咚～～～”又响了一遍静钟，是坐在斋宴主位，姜家最顶上老祖宗那一辈的管家姜甲的静钟。
场面终于安静下来。
大爷身为现今姜家人的族长，举酒率先站了起来领着姜家人，敬谢了天地以及在场或不在场的先辈们。
杯中酒一饮而尽，热热闹闹的年夜饭终于在月起时吃上了。
。。。。。。
酒过三巡之后，除了未成年的不准喝酒，饮料喝到打嗝之外，成年的都已喝的东倒西歪的。
族长大爷抱着那“姜二狗”祖宗的胳膊，要他留在阳世，补全书楼里传着传着就缺胳膊少腿的残阵，不知情的还道是白胡子老头在朝一个小年轻撒娇。
姜和玉，姜和卓两人承那名为“小栀娘”的老祖宗的“恩情”，围在其身边，端茶倒水，捏肩捶腿，好不殷勤。
“老祖宗好美啊”“老祖宗皮肤好白”之类的奉承话，跟不要钱似得撒出来，听得人美滋滋，更加醉醺醺的了。
姜戊在年夜饭吃了一半了时候又搬了液晶电视过来放着春晚，此时正端坐在液晶电视前面的却是那个奶娃娃老祖宗和小五爷姜燕回的小子姜和安。
已近子时，小纸人啃哧啃哧，搬了烟花过来，奔奔跳跳的四处分发，显然对于这个活动很喜欢，只待到子时那一刻点燃。
电视里主持人在倒数，忽的“啪”的一声巨响，提前在祠堂里炸开，屋面开了一个口子，碎屑飞溅出来，砸的众人懵了一下。
小纸人可不管这么多，傻憨憨的在整点点燃了烟花，“嗖～啪”烟花在夜空炸开，照的老宅亮了亮，同时间，夜空中的烟花，近的远的，此起彼伏，是热热闹闹的春节。
而此时的姜家先辈们以及在世的长辈们，哪里还有醉酒时懒散松懈的状态，一个个都警醒地站起来聚到了祠堂的阶石上。
辈分最大的老祖宗姜元，挥手拦住众人往里闯的步伐，率先跨了进去。
姜元踩过一地的乱石木屑，谨慎地上下看了一圈祠堂，一眼便看到二层往上细数了十来层，一块牌位在颤抖，字泛着金光射出来，随即开始皲裂炸开。
姜元迅速掐了指诀，升起一道结界，将炸开的气波，挡在了结界外。
此时的祠堂已毁了不成样子，屋面破了一个大洞，烟花的光从洞□□了进来，又马上熄灭了。
那块牌位将自己炸的只剩下泛着光的字，像误飞进人家的鸟儿，慌张乱飞了一下，沿着大开的洞口飞出，又像流星一样直直的砸向宗祠前院外的小池塘，还没接触水面，便好似被什么东西挡住一般，在其表面荡开一圈圈金色的涟漪，是阵法。
金光见池塘阵法不破，又聚集起来砸向阵法，一下下，像是自杀式的蛮力破阵，荡开一圈圈碎金的光。
众人此时也跟着金光追了出来，
“这池塘还有一个阵法，平时怎么感觉不到。”
“不知道呢，我也从没感觉到阵法的波动。”
小辈们也不慌，反正一众家长大家长都在，在一旁交头接耳暗搓搓道。
“这阵法·····像是养魂阵的变阵。”
“不对，养魂阵加了个护阵，这怎么感觉又像是个杀阵，真是奇怪。”
“既是养魂阵，这又怎么变杀阵了，这布阵的人到底是什么心思。”
“咱姜家人的牌位都是自己刻的字，还得分魂到字上，嘶！真是奇怪。”
“姜家人在姜家被疑似杀阵的养魂阵关着还是杀了？！这······”
家长们也在交头接耳，对这个阵法也是各种猜疑，好奇不已。
那厢，姜元已经阻止了金光自杀式的破阵，指尖施术，将光聚拢，施术还原了那牌位上的字。
只见字体漂浮在半空中，重现当年刻字人的笔锋劲道，赫然，“姜景翎”三个字跃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