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夫妇之间
开明坊中,才刚刚装修没多久的天水郡王府中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李业从来都没有一个稳定的,可以称呼为家的地方。
这大概也是作为一名武将,在乱世中的常态。
不过在战争结束后,李业第一件事情,就是帮助自己的两个义兄弟,将家人接过来。
毕竟不是谁都像自己这样,无父无母,了无牵挂的。
符存审父亲符楚,原为许州衙将,早逝,剩下老母,李业专门派人从河南护送到长安团聚。
至于杨师厚,父母早逝,却留下弟妹,也被李业想方设法找寻接到。
至于眼前的郡王府,都还是李业订婚以后,天子专门把以前开明坊的原勋贵国公府邸,赐了下来。
既然是宗室,自然是有待遇的,宫中拨了二十个内侍,二十个宫女,充为郡王府使役。
将原先显得萧索的府邸,装修一新,又是红锦、绸缎高挂,好不热闹。
只可惜此时还没有烟花炮仗,只能让几个小孩取了些竹子,在外边就着篝火,烤得噼里啪啦作响,便是最早的爆竹了。
李业看着这高大宽阔的府邸,其实心中颇为陌生,因为他知道,最多不过两月间,自己就得离开这里,后面,或许几年间,都不会再回来了。
翻身下马,府门前一众宫女、内侍两侧恭迎,加上门楣之上楹红挂彩的,依稀能望见院内精巧布置,让李业一时间有些恍惚。
“恭迎大王!”
仿佛自己并非穿越在一个人吃人的乱世,而是某个太平盛世,贞观、开元年间的公子哥。
回过神来的李业,却是转过身去,伸手挑开身后,白马挽着的香车门帘,亲手将一身金钗红装的崔瑛牵了出来。
“夫人请”
“大王请”
此时天色将暗,在府邸前灯火通明之下,映照得崔瑛俏面略显酡红,低下眸子,倒是更显女儿家姿态。
李业闻言却是失笑,道
“你我夫妻,此后便为一体,荣辱相共,忧患同愁,我虽说为宗室,但自幼起于微末,本是百姓子,不妨以民间相称,无需见外。”
崔瑛闻言,倒也不拒绝,再次作福,略有羞怯道
“良人”
“尚未闻夫人小字?”
所谓小字,就是女性的字,一般是及笄以后,或嫁人时所取,夫妻间多以此称,“待字闺中”,便是此理,如长孙皇后,便小字观音婢。
“妾小字燕儿”
李业闻言,倒是不禁想起某位,一百多年后出现的草原女豪杰,好像小名也是这个,倒是符合之前所闻,自己这位夫人的性格。
便是笑言
“那还请燕儿与为夫同入。”
于是乎,两夫妻相扶共入府邸
接着便是传统戏码,李业在府中大宴部下将领,当然,还有过来凑热闹的李克用、诸葛爽、朱温、时溥等人。
毕竟人家也不是空手来的,比如李克用,就赠了五十张上好的鹿皮,虽说对于他们这种地位的人而言,不算什么价值,但突出的是个情谊。
李业也不占便宜,多多少少都会赠些回礼。
从大厅到院中,摆了两排数十桌。这时候的中原汉人,在唐代开明包容的文化氛围中,饮食文化也发生很大改变,典型的就是眼前,如私人酒宴,非特别正式场合,已经流行会餐制,而非之前的分餐制。
数十坛好酒奉上,一时间宾主相饮。
李克用自诩出身边塞,还想试着灌醉李业,但了解的符杨二人,只是在旁冷眼,直到对方是自取其辱。
结果就看见李业喝酒跟喝酸梅汤似的,四五杯下去,脸都不红一下。
至于朱温,更是酒量奇差,两三杯下去,便面红得跟个猴屁股似的,李业都担心这厮是不是什么酒精过敏,但很快就打消疑虑,只是单纯酒品差罢了。
军中厮杀汉,本也就无所谓多少礼数,不时在宴间闹腾,亦是常有之事。
如崔舣、敬翔等文人,自然是不愿和这些粗汉坐一桌的,远远的躲开,自斟自饮,谈天论地。
众人宴饮直到晚间,才逐渐散去。
应付完十来个,自诩“酒量颇佳”的厮杀汉后,李业只是饮了杯侍女递上来的茶水,微微驱散酒意。
便告别了符杨、敬翔几个恭贺的自家人,往后宅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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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烛通照,烟纱罗帐,绸缎锦被中
李业伸手将怀中佳人鬓角秀发理顺,却是轻声问道
“燕儿似是有心事?”
初为人妇的少女,只是依偎在丈夫怀里,带有英气的秀眉微皱
“妾身有一事,望良人能帮忙。”
李业转首埋入对方发际,芳香扑鼻,嗯,温柔乡,英雄冢啊。
两世为人,这还是他的第一段婚姻
“你我夫妻,何谈帮忙?”
而崔瑛却是叹息,细语款款
“妾有一长姊,昔日巢贼入京,被掠为姬,之前妾和兄长逃离长安时,姊为掩护我们,便主动留下。”
“圣驾归长安后,昔日为巢贼姬妾者,俱皆以失节论罪,要腰斩于市,十日后便要行刑。”
“妾想给阿姊收尸。”
李业闻言,一时沉默
因为他是知道这件事的,不仅是此世从旁人口中知晓,前世便已经知道。
现在居然还和自己身边人相干,就更是一番滋味了。
话说唐僖宗李儇,从蜀中回到长安后,在大玄楼举行盛大的受俘仪式,于是武宁节度使时溥,将黄巢亲信的首级以及二三十个黄巢的姬妾献上。
而这些姬妾,事实上大多数都是黄巢攻破两京后,俘虏的世家大族女子。
李儇见状,便询问道
“汝曹皆勋贵子女,世受国恩,何为从贼?”
毕竟在大唐王朝的统治集团中,世家大族和宗室皇族一样,都是体制的维护者。
没成想其中一名女子,却愤然出声
“狂贼凶逆,国家以百万之众,失守宗祧,播迁巴、蜀;今陛下以不能拒贼责一女子,置公卿将帅于何地乎!”
一言既出,竟是把包括李儇、田令孜等人的面皮都撕了下来。
身为天子、宰相、枢密,受天下百姓脂膏供养,面临危险,拔腿便跑,视关中长安千万士民如无物,到头来,屁颠屁颠回到已经一片废墟的长安城,还有脸面问人家“何以从贼”?
不知道当年突厥铁骑打到渭桥时,李世民会不会先跑路洛阳,等颉利把长安抢光了,再跑回来问什么“何以从贼”。
如此为政,何以不衰?
如此为国,何以不亡!
李业闻言,先是沉默良久,然后将怀中佳人拥住,浅浅问道
“她们现在在哪?”
“尚在京监”
李业便道
“那我明天就让敬翔带人给接出来。”
崔琰闻言愣住
“可那不是天子御旨让”
李业却直接打断笑道
“现在,没有你夫君做不到的事情,天子,很厉害吗?”
怀中佳人一下子被噎住了,毕竟在她原本的心思中,虽然也了解到,自己这位丈夫,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却没成想,丝毫没有平时展现出来的那种,对中枢和天子的毕恭毕敬,反而是有一种蔑视。
是的,蔑视
崔瑛秋眸,在李业怀中,怔怔看了对方片刻,才幽幽道
“良人所图不小啊”
李业闻言,丝毫没有什么被看破的慌乱,反而正视那双好奇的秀丽眼眸。
作为夫妻,他不想隐瞒崔瑛什么,因为许多东西,对方早晚都要知道,并且将成为自己的重要助力。
一字一顿道
“是啊,你嫁了一个看似恭谨,实则意在社稷的曹、刘枭雄之辈,害怕吗?”
崔瑛就这样,与他对视良久,不一会儿,却忽然绽开笑颜
二人并没有多说什么,但却都已然明了
崔瑛依偎在丈夫怀中,夫妻二人一语一言的问答
“我们还有多久离开长安?”
“一月”
“去哪?”
“朔方,西征。”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