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朱温倒戈(下)
王铎闻言,面无表情,没看出什么
但其他幕僚确实已经明白,这大概才是相公心中所想了。
至于为什么这个话题,有些忌讳,乃是因为之前朝廷是招抚过黄巢的。
也就是王仙芝尚在之时,王、黄二人,都曾接受过朝廷招抚,只是后来,人家黄巢不领情而已。
甚至黄巢肆虐江淮之时,中枢宰相卢携等人,也动过招抚的念头。
但当黄巢攻破洛阳、长安,并且在长安城里大开杀戒后
招抚巢军的话题,就变得暧昧了起来。
人家皇宫都给你扬了,要杀你全家,你还屁颠屁颠跑去招降?
所以严实这话一出口,王铎还没说什么,就已经有人反驳
“荒谬!巢贼现在还占着大明宫呢!且不言可不可能,敢问严主簿,你打算给黄巢开多大价码?把长安赏给他吗?”
其余人虽没说话,却都是这个意思
但严实却摇摇头,解释道
“不对,不是招降黄巢,而是其他人。”
这下,王铎终于说话了,询问道
“说说,何人?”
严实缓声一一分析
“现今巢贼横跨关中、河南,其众不下三十万,但主要也就是那么几个人。”
“尚让虽然权重,但其人久随巢逆,引为心腹,且为中书令,正如之前胡判官所言,何等价码才能收买,故不可行。”
“孟楷,为人愚直,性格暴烈,绝非轻易倒戈之辈。”
“至于林言、黄邺等人,本就是巢逆宗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不会降了。”
“秦宗权刚刚从逆,究其原因,是为了占据蔡州、陈州,得此二州,短时间内必然骑墙观望,不会轻易表态。”
之前反驳的胡判官已经有些不耐,问道
“所以到底是何人?”
严实看向坐上的王铎,道
“伪齐同州防御,朱温!”
王铎微微颔首,然后笑着问道
“为何是朱温?”
“因为朱温其人,本非黄巢嫡系,只是孟楷麾下小校,在河南之时,方才显露头角。被拔为兵马使后,又屡次和孟楷不和,这番孟楷领兵河南,朱温直接受了黄巢命,来京西与诸西北藩镇相战,直接把河南数万人马带走,孟楷屡有怒气。”
“今年初,其人又调回东面,担任同州防御,又再次受孟楷辖制,必有龌龊。而孟楷为巢逆亲信,两人若起相争,必不会偏顾朱温。”
“现在朱温麾下不下五万,与孟楷并列,却只为区区防御使,便是明证,若以高官相邀,关东大藩为饵,或能劝降倒戈!”
王铎闻言,终于拍案而起,哈哈笑道
“严君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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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州冯翊县,冯翊又称左冯翊,是传统长安京畿的“三辅”之一(右扶风,左冯翊)
这里是长安的重要门户
此前本来朱温被调到京西,对付凤翔余部,也的确在对朱玫的战斗中取得胜利,于岐阳大破唐军,斩首六千,朱玫一度撤到泾州。
但没想到节节胜利之时,自己后方传来消息,李业南下,在渭南击破胡真、丁会,危及长安。
黄巢连忙命朱温回师
而后,中和元年末,东西唐军总算打出了一波合力,河东李克用和河中的王重荣一起,猛攻陕州,逼迫黄巢把战略重心东移。
黄巢只好把关中战局交给黄邺、林言,让此时兵力仅次于尚、孟二人,与林、黄相当的朱温,调回同州,加强潼关一线防御。
原本一开始,朱温麾下诸将调回同州后,在和唐军周汲部的战斗中连番取胜,加之自弘农等县抄掠到不少钱帛,士气高涨。
但到了中和元年末,事情又开始变得艰难
王重荣是关东诸藩镇当中,征讨黄巢最尽全力的一个。
也许是打出了火气,几乎是倾河中全军而出,从中挑选三万精锐甲士,西征朱温。
朱温一开始还自恃兵力占优,但随之在河中连败,先后丧失过万,只得退缩潼关以内,不敢出头。
王重荣率军追击,沿黄河西进,朱温大惧,将舟船全部凿沉在河中堵塞。
朱温被王重荣击败后,向黄巢请求支援,先后进上十次表章。
但此时主持东面战场的孟楷,素来与朱温有间隙,居然给他按了下来。
一时之间,王重荣大军将近,朱温坐困愁城,众将纷纷惶急
当此之际,中和二年二月,一位原先在朱温幕中丝毫不显眼的幕僚属官,名唤谢瞳,主动谒见。
谢瞳原本是来长安参加科举的士子,名落孙山以后,就滞留在了关中。广明元年,黄巢入关中后,作为寒门出身,又科举失利的文人,谢瞳当然对唐廷没半分死节之心,非常顺滑的投降了。
但谢瞳毕竟是文化人,在投身于黄巢军内部后,他对大齐政权的认识更加深入,也就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黄巢这艘破船,怕是飘不了多久
谢瞳不会打仗,但他懂钱粮,现在巢军盘踞的关中和河南,根本难以继续组织生产,事实上巢军也没有主动恢复,或者说,在四面皆敌的情况下,黄巢的地盘,一开始就是不稳固的。
要是真的能灭掉京西的凤翔、咸阳等藩镇,统一关中,倒也是个路子,可眼下黄巢根本是四面起火,到处打,可谓双手难敌四拳。
所以在这关键时刻,谢瞳收到了自己以前一位同学故旧,派亲信送的书信后,下了决心。
他主动要求谒见朱温,然后一开口,便说出了来意
“下官听闻大帅闭门营内,饮酒不出,想知必是因王重荣故,故来为大帅解忧!”
朱温原先对军中文士并不感冒,他自己本就是粗人,虽说因为其父是个落魄秀才,故而勉强识字,但骨子里到底是个武夫。
只是这些日子坐困愁城,多次求援,又被孟楷压下,只得饮酒消愁,本来听闻谢瞳谒见,并没有当回事。
但他的夫人张氏,却主动劝谏道
“君既有疑,何妨得人相商,人众则智长,朱珍他们也许打仗是良将,可面临这种生死存亡的大事,为何不听听幕僚的意见呢?”
朱温向来对其夫人张慧极为尊重,军中俱称呼为“主母”,平常之间,凡有军国疑难事,多以询问张慧,而张慧本为宋州刺史张蕤之女,很有智计,可以说对于朱温而言,张慧算是极其重要的帮手和参谋。
见自家夫人如此说,朱温便耐下性子,主动相招
而对方甫一见面,就言及关键处,不禁追问
“请先生教我!”
谢瞳知道朱温性格,倒是也不卖关子,而是直接道
“大帅,既然已至穷途,何妨降唐?”
此话一出,朱温陷入沉默,他心里不是没有浮现出这个想法过,但只是一直都没占据他的第一选择,这倒也不难理解,此处同州距离长安不过百里,黄巢眼皮底下,朱温仓皇间,不觉得有投降的可能。
于是乎,朱温迟疑道
“陛下待我深厚,托以重任,尚、孟二位大帅,还在前方督战,如此倒戈,不妥吧?”
谢瞳听得明白,朱温的意思当然不是投降对不起黄巢,而是说,现在他们就在长安黄巢和东边的尚让、孟楷眼皮底下,就这样降了,没有风险吗?
于是谢瞳便为朱温解释
“大帅勿忧,长安虽近,可黄巢身边还有多少人马?两万?三万?,而如今黄邺、林言俱领兵在外,短时间难以顾及同州。至于尚让、孟楷,大帅尚且被王重荣追逐至此,难道他们两军,压力就小吗?”
“恰恰相反,只要大帅易帜,则长安震动,黄巢只会急招林言、黄邺护驾,而尚让、孟楷,顿时处于两面夹击之中,更是自身难保,届时大帅趁机,便可东进河南,席卷中原,趁王重荣兵锋与尚、孟相争之际,坐收渔利,何乐而不为?”
朱温闻言,竟然心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