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威震关中(上)
咸阳桥一战,对于李业而言,意义非凡
不仅是意味着他李业的名字,从此就会进入天下诸侯讨论的行列之中,也意味着,效节军面临的战略态势一下子就好转起来。
后世的粟大将曾经说过,“胜仗最能解决思想问题”
一场大胜,足以解决之前效节军来源混杂的军心问题,毕竟只要有了威望,处理内部问题就要轻松得多。
当然,前提是钱帛得管够
这一点,就不得不提到此战缴获
可以说,比起龙尾坡之战的胜利,咸阳桥虽然不过一万巢军,可缴获却相当丰富。
盖因此前的尚让大军,黄巢才刚刚打到关中,巢军还没有纵容军士抢掠地方,故而都没什么油水。
而此时东征的黄揆,可是先击溃了程宗楚、唐弘夫,然后从长安一路抢到咸阳桥的啊。
期间从唐军、士民手中抢到的财货,不知凡几,况且此时的军官将佐无论官军,还是巢军,都不会放心把自己的财货放在后方,而是随身、随军携带。
虽然这本身就是件挺讽刺的事情,但效节军的确因此,赚了一大笔,甚至比之前在咸阳刮地皮还多。
光绢帛就有近八千匹,还有金银、铜钱若干,一时难以计数。
当然,这些只是李业能拿到手的,期间打扫战场,各部肯定也有私藏,这种事情不好追究。
李业看着这些带血的财帛,心中其实相当不爽,但还是得昭示各部,把这些关中百姓的民脂民膏,再转手作为赏赐发下去。
斩首一级,或俘虏一人,赐绢帛一匹,钱一贯,其余伤亡将士,另有抚恤。
等完事之后,财货也就基本消耗干净,只剩下一千多匹绢,和钱两千贯,金银若干。
李业也不吝啬,把金银都拿了出来,又给十几个主要将领分了,符杨等几个老兄弟也有份,虽说他驭人向来以恩义为佳,但哪有让人白打工的道理?
当天下午,李业就派人乘船通知留在渭河北岸,主持咸阳的敬翔,把搜罗准备好的酒水用船运来。
然后当夜,效节军便在咸阳桥战场之上驻营,斩杀死马、伤马,吃肉饮酒!
李业当着所有将佐的面,指着剩下的绢帛和铜钱
正色道
“我李业平生,首重社稷百姓,次重兄弟同泽,于此身外物,本无贪恋!”
众将此时刚开始饮酒,见此情状,纷纷相顾
毕竟按道理,大家分完以后,剩下的这一千多匹绢帛还有两千贯钱,自然就归李业所有了。
其实这样,已经算非常厚道,甚至有些委屈了。毕竟唐末如魏博镇那种节度使给牙兵打工的,还是少数。大多数情况,将帅们虽然忌惮军士,但也不会放弃敛财。如眼前这种情况,应当是李业这个军使先拿部分,然后方有众人分的时候。
许多人甚至猜测,莫非是军使见众将分得太多,反悔了?
几名新附军官甚至准备出身请辞赏赐了
唯有一众老弟兄,似乎知晓李业行事作风,不以为然
“三弟!”
“末将在”
杨师厚放下酒杯,拱手出声
“此战我军阵亡伤残多少弟兄?”
“共计阵亡及抢救不治四百三十七人,伤残二百八十五人。”
李业无言颔首,众将这才有所明悟
然后李业吩咐道
“敬判官”
下午才从渭北乘船过来的敬翔,出身拱手
“还请你组织人,帮忙记录询问阵亡将士籍贯家属,若能找到的,除了原先赏赐,另赐绢帛四匹,钱五贯!”
“找不到的,同样出钱,请咸阳县内木匠、民夫,帮忙制作棺木,葬于渭南!”
“诺!”
敬翔心中震动莫名,拱手称是
而众将,尤其是那些新附的军士,更是惊讶
瓦罐不逃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些刀口舔血的人,谁又不会担心自己身后事呢?
今天死的是别人,明天谁能保证自己又能苟活?
都说晚唐军士跋扈犯上,殊不知,其实这也怪不到他们头上。自安史之乱后,朝廷信用破产,再让军士们轻易为了空头支票卖命,谁又会信呢?
石壕吏里夫妻别,泪比长生殿上多!
唐初的时候,府军纪律严明,那是因为人家有土地,有不动产,晚唐军士有吗?就算有,在朝廷到地方,严苛税负捐派下,又能保全多久?
信任这种东西一旦崩塌,就再难建立
而现在,李业所做的,就是要一点点,建立起自己和效节军将士之间的信任。
敬翔退下后,李业方才举杯
朗声道
“我等弟兄今日能相聚于此,同生共死,便是缘分。”
“我李业在此立誓,他日无论何地、何时,只要但有落脚处,就绝不会忘了照顾阵亡弟兄的眷属!”
“在座不少弟兄都是新来的,未必知晓我的规矩,三弟,你来说。”
杨师厚举杯沉声道
“凡军中缴获、捐派、拨发所得,须于司马、判官处,一一登记,而后制为公文,传示诸军,不得遗漏!”
“而后逢年节、战胜,以都为例,聚集全都将士,一一公示功勋,当场发放赏赐,若有疑虑,可当场质询军司马!军官不得侵吞,事后不得喧闹!”
说到这里,在座之人哪里还没反应过来,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许多在座的新附军官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此战之后,各军打扫战场,那些新附过来的唐军军官,哪里会像李业那些老部下这么老实?侵吞、私藏缴获,克扣军士赏赐,乃至于因为此事互相争执械斗,都不止一起。
虽然这才是藩镇唐军的常态,但李业决不能容忍!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纪律的口子,决不能开!
他刚才,其实就是在表明,李业自己,无论对将士,对军官,对阵亡伤残士卒,从来都是毫无吝啬,哪怕砸锅卖铁都不会少半分。
但前提是,我可以给,你不能自己拿!这不是李业本人心胸狭隘,这是军队的纪律,没有这样的纪律,之前长安溃败的程、唐两部,眼前刚刚被效节军砍了脑袋的黄揆,都是前车之鉴。
言罢,杨师厚紧接着就念出了好几个名字,俱是新归附不久的队正以上军官。
李业淡淡道
“以上几位,念在初犯,而且本将此前的确尚未申明纪律,不教不株,限明日之内,将侵夺军士的赏赐、抚恤如额发还,私藏缴获充公,就当做没发生。”
这些老兵油子当然不愿意
有人阴阳怪气道
“军使莫不是喝醉了,可小心营中闹饷兵变啊。”
李业晃动着杯中酒,不屑笑道
“兵变?谁会跟你们兵变?我再问一遍,可服此命?”
无人答话,过了良久才有零星三人上前拱手跪地请罪,其余被点到名字的九人均不言语,态度居傲。
李业对着那三人点头后,让杨师厚代为扶起,随后冷声吩咐
“派人传告全军,此九人克扣所部财帛赏赐,斩首!”
随即,帐外早就准备好的二十多名甲士直接冲了进来,新任代替赵密,担任李业亲兵十将的张归霸,亲自动手,带人擒拿九人。
九人正要抵抗,可身边却只有短刃,且刚才宴饮已经让卸了铠甲,而张归霸所领二十多甲士俱是老卒,三下五除二,便一一成擒,推了下去。
一旁看着这一幕的那三个请罪军官,只觉得冷汗淋漓,心中庆幸不已。
座中秦彦皱眉询问身旁的符存审
“符副使,军使就这样宰了这几个人,不怕他们部下作乱?”
符存审不屑笑道
“你忘了?此前收编的时候,就已经全部打散,能有多少亲信?再说,刚才军使说的是什么?‘侵吞所部军士赏赐、抚恤’,这话公示出去,谁会替他们喊冤?”
一旁旁观良久的李振、敬翔二人,见状也是心中思虑良多
敬翔不禁侧身对好友低声叹道
“此子,有王霸之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