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
炮弹落下的时候，他们当时正在排长的带领下开会。
会开的时间还比较长，刚开始的时候天还没有黑，慢慢地天黑了下来。这样的会议具体是第几次会议，陈昊天已经记不得了，反正好像是稍微空点，排长就在召集大家开会，似乎一空下来就会出什么事似的。连阵地宣誓应该都搞了两三次了。出席会议的三个班长三个副班长和两个党员，加上排长和副排长，就十个人。
排长的意见还是坚守。
“没有上级的命令，我们不能够撤退。”
排长说，“大家从进部队的第一天起，就会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条就是一切行动听指挥，大家难道忘记了？”
“排长！”
三班长喊了一声，三班长是山东人，是个一米八几的大个子。
“咱们不是不听指挥，是上级不能够指挥咱们了。”
“胡说！我就不信，我们一个团千多人就能够轻易被越南人打垮了，要知道，我们是有着优秀传统和光荣历史的部队，我们是红一军团的后代，我们是战无不胜的！”
排长很坚毅，“我要求全体党员和干部，越是在艰难之中越要坚定我们的战斗到底意志，我们绝对不能够动摇。别忘记了我们的誓词：人在阵地在！没有上级的命令，我们就绝对不能够撤退，我们不能够当逃兵。”
排长这样说，大家就沉默了，
陈昊天记得这些话排长已经说了好几遍，对他们说，也对尖刀排的全体战士说，每次开会都是这些话。
“同志们，我相信团首长和军部首长不会忘记我们，我们一定能够等来下一个命令。”
“可是……”二班长试探着说，“我们已经36小时没有得到上级的指示了。”
“我们不仅没有得到指示，”三班长接着话说，“我们都听到了下面激烈的枪声，响了一整天。我们也听到了越南人的喊话声——中国军队的弟兄们，你们被包围了，出来投降吧，我们优待俘虏……”
三班长的话还没有完，排长就厉声呵斥道 ：“三班长你住口，你不要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已经说过了，这是越南人的阴谋，目的就是瓦解我们的战斗意志。”
排长拔出了手枪，“以后谁都不准说这样丧气的话，谁说咱们就军法从事。”
排长这样一说，会场一下就陷入沉默了，沉默的时间还有点长，天色也就在那时慢慢变暗了。
陈昊天也在沉默，
他是个外来人——开战前一个月，他终于被批准从西藏军区的边防部队，来到这个448团的侦察连报到。到一连三排，降一级当了一班班长。他算是从全军抽调的战斗骨干充实到一线作战部队的一份子吧，来这里不是对别人说三道四的，而是来听从命令打越南鬼子的。
陈昊天很能摆正位置，所以战前团首长，军部工作组的首长召集大家开会，问他们有什么困难没有，问他们有什么要求没有，陈昊天都只有一句话——“坚决服从首长命令，保证完成任务。”
陈昊天当兵已经五六年，从普通士兵到营部的宣传干事，和各级首长多少都接触过，他人又不笨，知道首长们最喜欢听的就是这样的话——困难再大，也要保证完成任务。这样的战士才是首长最喜欢的。
陈昊天懂这个，所以在排长召集的前几次会议中，尽管他心里和大家一样忐忑不安，尽管他心里有自己的看法，但他都尽量多听，少说，实际上他没有发言。
再者，陈昊天也观察出来了，虽然说是开会，但排长显然并不是要听什么不同的意见和看法，排长就是要反复地说自己的意见，而且要求大家服从，从某个角度说，排长还是很武断的，当然也很死板——没有上级的命令或者指示，他就无所适从，就不知道该如何行动。
陈昊天已经看出来了，陈昊天甚至觉得，排长内心其实比大家都慌，他不停地开会，不停地强调他的观点恰恰是掩盖他自己内心的没底。当然他是排长，37 个人的生死由他来把握，这个压力不小。可正因为这样，就更应该想办法把大家团结在一起，让大家说出自己的想法，集思广益嘛，让大家都明确怎么做才是对大家最好的，而不是来不来就说大道理，甚至用军法从事之类的来压服大家。这样甚至会让大家离心离德，有百害而无一利。
陈昊天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不应该再沉默，不应该考虑任何别的因素，这关系到37个人的生死，也关系到战斗的成败，往大处说就关系到国家荣誉了。陈昊天举起了手。
“排长，我说两句。”
排长显然没有料到陈昊天这个外人会在此时举手要求发言，尽管天已经快全黑了，看不真切。但排长知道这个外来人是懂规矩讲规矩的，他要求发言，那一定是举着手在报告的。
排长有些诧异，在他的印象中，这个来自西藏军区的战斗骨干，一直都挺沉默的，给他布置任何任务，他都没有打折扣，总是用一句：“是，保证完成任务”来回答，这让排长对他很有几分好感，这人不是刺头，听话，应该很好管。所以当团首长当面把任务交给他们的时候，排长就确定让陈昊天做尖刀中的尖刀——让他带着一班作为全排的尖兵，给全排打头阵也是给全团打头阵。这是进入越南后，全团的第一次战斗，只能成功，不能够失败——团长，军部工作组是这样强调的，他这个排长也是这样给陈昊天强调的，陈昊天的回答都是保证完成任务。
所以陈昊天此时举手要发言，让排长有些诧异——你听命令就是了，还发言干什么。不过，陈昊天很正式地要求发言，排长也不好就不给机会，毕竟现在情况很危急呀。排长点了点头，
“你说。”
得到准许后陈昊天说道：“排长刚才说的很对，咱们是有着优秀传统和光荣历史的部队，咱们从来都是不可战胜的力量。”
陈昊天感觉到得出来，排长对他这段话一定是赞许的。
“不过，正因为这样，我们就更应该打好眼下这一战，不给咱们的部队丢脸，”陈昊天的话刚一完，三班长就冲口而出，
“你废什么话？这些道理还要你说？”
三班长站了起来，他高大壮实的身影在黑暗中都是一座高塔。“大话谁都会说，可眼下说大话有个屁用呀。”
陈昊天笑了一下，这些天来他已经看出三班长是个直性子，心里藏不住话，这样的人其实倒挺好的。
“三班长说的对，眼下不是说大话的时候，眼下是要想具体办法的时候。”
陈昊天顿了一下，说：“眼下最重要的是摸清情况，一个是我们自己部队的情况。”
陈昊天没有肯定刚才三班长的说法——越南人已经打垮448团，已经包围我们，已经在喊话让我们投降，尽管他自己已经感觉到这样的可能性很大。但他没有说出来，排长刚才已经把话封死了。陈昊天只能委婉地说，摸清自己的情况。
“二个是摸清敌人的情况。”
陈昊天继续道，“我们不能够死等，我们必须马上派人下山侦查。”
陈昊天在黑暗中转向排长，如果是白天，所有人一定能够看到他满脸的热切。
“排长，孙子兵法上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现在必须马上摸清情况，才能够采取正确的对策。”
陈昊天接着说，自己愿意去侦查，大家都知道，这是要冒极大危险的。
就在此时，炮弹呼啸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