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到凡世
矾城。
位于大曌、前北未、南玉，三国交界之处，背靠万里荒原，属三不管地界。
因这矾城是梵音谷原宗门所在，近百年来虽梵音谷隐世，可影响力仍在，四国无一敢动。
城中有一明镜似的湖泊，名镜湖。微风吹过，湖水就会微波荡漾，掀起阵阵涟漪。
镜湖边，坐落着矾城最大最豪华的一间酒楼。
天字号雅室内茶香四溢，窗边案桌上正烹着茶，壶内水沸如松涛，茶叶上下翻腾，热气氤氲，满屋都弥漫着枣甜香。
桌前两个锦衣男子对立而坐。
“你是说你中了情毒，又被解了？”墨阳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你把那女子睡了？堂堂战神殿下开窍了？怪不得把人包那么严实，够激烈啊！”看到扶祁不停摆弄茶具的双手骤然停顿，墨阳讪讪闭嘴。
“是她的血，不光是焚情之毒，昨夜月圆我却一切正常，未失去神智。”
墨阳不可置信，放下手中杯盏，凑到扶起跟前，抓着他上看下看，扶祁冷着脸离了他老远。
“若不是这血的奇效，恐怕……”扶祁有些懊恼，她咬了他，满嘴血腥味，偏偏又恰逢十五寒毒发作，她身上的味道也让他丧失了理智，当时的他一心只想饮血，便咬了她。
他自娘胎便身中奇毒，每到月圆之夜就要吸食新鲜血液，否者便要承受嗜骨锥心之苦，寻遍世间神医也不曾治愈。
入了梵音谷每每发作都是以药物或兽血压制，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喝人血。
在吞下的第一口他便觉得不同，这血竟如此甘甜，他找回了自己，嗜骨的疼痛消失，血红的双眸也恢复正常，还有一股能量游走在他全身筋脉，那是从未有过的舒爽。
这么多年，月圆之夜他第一次没有发狂。
曌武六年，中秋之夜。
扶祁的母妃生他时大出血当场薨逝，殿内一众产婆婢女都以为他也胎死腹中，急忙报于殿外焦急踱步的陛下，大曌帝听闻再也顾不得什么产房污秽之气，推门而入。
这时，扶祈却浴血而出，哭声震震，小小血婴张着嘴声嘶力竭，似乎是在哭泣亡母。
大曌帝喜极而泣。
可下一秒，耳畔就响起了婢女骇人的尖叫声，眼前的一幕让他也惊在了原地。
他看见自己刚出生的儿子血红着一双眼，将自己的小手含在嘴里不停吮吸，那小手上沾的是他刚刚死去母妃的鲜血，一只舔完又换另一只，直到舔舐干净，他又开始嚎啕大哭，就像是还想要更多，画面诡异又可怕。
这一幕深深刺痛了他，自那日后，他再未见过扶祁一面。
每逢月圆时，扶祁哭闹不止，宫中太医束手无策，知这九皇子不受宠，便暗地里联合起来，开些利于安神的药，吩咐婢女每到十五酉时日落时分便给扶祁服下此药。
陛下那里只禀说是生时离了母妃，落了些旧疾。
皇帝听闻也只是淡淡的下了一道旨意，九皇子旧疾不愈，任何人不得见。
整整三年，缀霞宫落下重锁，扶祁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皇子。
或许是皇帝的无视，让这些宫人都不把扶祁这个三岁幼童放在眼里。
到他生辰那日，中秋十五时，那些宫人贪于宫外烟火，便只遣了一个低等婢女随侍扶祁服药。
当夜他全身如千万只蚂蚁嗜咬，疼痛难忍，满眼血红，用稚嫩的声音于殿内痛苦咆哮。
一个新进的宫婢那见过这场面，吓到失手打翻药碗，拾碗时划破手掌，他寻着强烈的血腥味，抱起那婢女的手掌直接啃咬猛吸。
宫外烟火绚烂，满城欢庆，唯有缀霞宫皓月当空，月华流泻，满地如霜，好不凄凉。
烟火声遮掩了那婢女声声尖叫，三岁大的孩子却犹如地狱来的恶魔，生生吸光了她的血！
次日殿门打开，大殿之中小小孩童满嘴血渍的对小太监说道：“她怎么了？为何还不醒来侍奉本殿下。”
“殿……殿下饶命……”那小太监见满地残血，侍女死相凄惨，顿时腿抖如筛糠，直接跪在地下不停求饶。
大曌帝雷霆大怒，将缀霞宫宫人全数斩杀，不留一个活口，太医署一干人等打入刑部大牢。
他便被秘密送往梵音谷，久病成医，一手精湛医术便成了。
“梵音谷都未曾解的毒，只是喝了她的血便如此奇效，可是全解了？”
“未曾。”他能感觉那毒虽被压制，却并未肃清。
“她究竟是什么人？十三说她竟是从天上落下的！仙女下凡啊这是！”
墨阳此刻对这个女子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墨阳，不管她是什么人，自此，她便只能是我的人了。”
他从空中接住了她，喝了她的血，在她身上烙下了他的印记，她是他的解药，不管她是什么人，他都要将她留在身边。
“啧啧啧……这么霸道？”接触到他刀子一般的眼神，墨阳立刻改口道：“好的是你的，就是你的。”
可他心里却在默默的骂着，臭小子太不要脸了。
“话说回来，此次你取道矾城却走漏了风声，你这军中是不是该整顿整顿了？”墨阳终于正经。
扶祁轻嘬一口茶后，淡淡道：“不急。”
墨阳见他这样就知道他已经有对策了，看来有些人要遭殃了，惹谁不好，非要惹这个大杀神。
他异常兴奋，接下来又有好戏看了。
荆棘卫离去不久，泽夜森林出现了一辆极为奢华的马车，空气中遗留的浓浓血腥味，吸引了车内人的注意。
“停车！”马车内传出一道男子暗哑低沉的声音。
马车停下，车前两人下来检查了一番，对着马车内禀说道：“主子，看样子这里不久前发生过一场厮杀。”
车内人掀开车帘，露出了一个俊逸的侧脸，“此处离矾城不远了，行事要更加小心，此地不能久留，快马加鞭进入矾城。”
“是！”两人明白主子这是怕惹上麻烦，立刻跳上马车准备离去。
车内男子正准备放下车帘，却突然被什么金灿灿的东西晃了一下眼睛。
“等一下！”
“主子有何吩咐？”车前的人再次勒马停下。
“你去将草丛里的东西取来！”
那人顺着男子的目光，在道路旁一从杂草中也发现了那外泄的金光。
拣起拿在手中，竟发现是根金灿灿的提花缎带，顿时睁大了眼。
快步到马车前，恭谨的伸出手中的缎带，低头道：“主子，这似乎是女子发饰？”
男子接过缎带，眼神微暗，这提花缎带的材质有些不同，似乎是被什么香料侵染过，上面还有一股甜甜的诱人味道，他天生对香味敏感，这种香味到是挑起了他巨大的兴趣。
将缎带绕在手腕处三圈固定好后，抬起头对车外的人吩咐道：“即刻入矾城，本宫要找到它的主人！”
“是！”
车外两人疑惑的互看一眼，便驱使着马儿向着矾城方向赶去。
元离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棋格纹的花纹帐幔，流苏坠下，随风摇曳。
脖颈间传来阵阵疼痛，抬手触摸，脖子上有一圈圈白布缠绕，显然是那人吸食过后，再给包扎好了。
她叹了口气，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
她的灵力被什么封印住了，就连伤口也不能自愈了！
好生奇怪，难道是因为少了一滴凤凰心血吗？
她坐起身，默念心法，尝试着感知天地灵气，却也一无所获，慌乱的伸手去握/胸前的玉佩，结果什么都没有抓着，她大惊失色，养灵玉不见了！
她在床上也找了一圈，没有？到处都没有？
很快她又冷静下来，她能感觉到玉佩还在她的附近。
是那个人取走的么？
养灵玉中的灵海已被她耗尽，且已同她认主，他拿在手中也不过是块废玉罢了，那他拿它做什么？
想起初见时，那个人一身月白如谪仙的模样，随后又是他红着眼凶狠如狼的扑向她，她就不寒而栗。
准备下床，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已不是那套玄阶上品雪色软纱，取而代之是一套无等级的月白锦缎长裙。
谁给她换的衣服？难道又是他？元离一张小脸顿时爆红，该死的男人，竟然！竟然……
这个登徒子，她一定要和他好好算算这笔账。
路过梳妆台，她下意识撇了一眼，赫然发现她额间的金火不见了！
一路飞扑到镜台前，用指尖使劲的揉搓额间，直到快要搓掉一层皮，也没有显现！
为什么？
这是她的凤凰印记，自出生便带着，如今竟然消失了？
她颓然的坐在镜前，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肩负着仙族荣辱希望，师尊说往后她是要涅槃成神的，可如今她的神女印记居然消失了，她……成了一个凡人么？
她从九幽坠落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就这样坐在镜前，良久……良久……
直到琴音入耳，清脆响亮，才在颓靡中醒来。
对啊！她是仙族希望，她要见到父君母君，她不能就此颓废，这一切她都要一一查清楚，究竟是自己被剥夺了仙体，没有了成神的资格，还是这个地方在作古怪！
站起身，透过窗户，见门外灯烛晃耀，又听得人声鼎沸，似热闹非凡。
元离有些恍惚，她从未出过飘渺峰，竟不知道外界竟有这般热闹。
走至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拉开了门……
雕梁画栋，描金彩绘，金碧辉煌，极竟奢华的装潢，就这样映入眼帘。
此楼分三层，元离在三楼醒来，想来应是住间，一楼至三楼中间空，二楼三楼呈环状，放眼望去一楼堂中散铺着三四十张桌凳，其中散座着各种身着华服的客人。
有小二正在为客人报上菜名，什么什锦苏盘儿、熏鸡白肚儿、清蒸八宝猪、江米粮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卤什件儿、卤子鹅···几十道菜品记忆如流。
北侧筑一高台，台上架满乐器，此刻有琴师正抚琴助兴。
原来琴音从那处来！
她再看，那高台之上挂着一块巨大金匾，龙飞凤舞三个大字，白矾楼。
白矾楼是何处？
这般色彩斑斓，富丽堂皇的建筑她还是第一次见。
自小所见，都是星月殿极简的黑色，弟子服也都是单色素色，只因仙族潜心感悟修行，斩断一切世俗颜色。
这难道是清玄平时给她讲的人间么？
他没有骗她，人间还真是……浮华迷人眼。
情不自禁地她有些想哭，亲身到了这俗世，却又想到了缥缈峰的光景，想念师尊，想念清玄，他们此刻是不是很伤心，是不是以为自己已经魂飞魄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