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第八十三章·下
「长安城」
兄弟俩乔装打扮,在外披了件大帽黑斗篷,连脸面都遮挡住了大半,幸好长安城里的路人形形色色服饰各异,没让他俩太过显眼,暂且坐在道旁茶棚的角落里,“要等天黑进去么?”
慕程安瞥翰霄玗一眼,“不然呢,大白天杀进去?”
“不就送封信么?非要动手?”翰霄玗一改往日屠恶,竟学会劝善了,“咱又不是没本事,偷潜进去摸到主屋,把这东西砸进去不就行了,何必见刀见血。”
“麻烦你搞清楚,那里面住的可不是街上这些普通百姓,而是众多身手不输你我的杀手,留着他们做什么?你以为老头子派我来送信,就真的只图把信送到就完成任务了?我可没闲到转职做信差。”
“……”翰霄玗揉揉还未好利索的腿,“这意思,晚上有场恶战要碰呗。”
“怕了?怕了别去,我自己也行。”
“笑话,”翰霄玗嗤之以鼻,“到时候你可别又拦着说不让宰啊,我可要大展身手了。”
“哼。”慕程安冷笑一声,“少说大话。”
翰霄玗站起来,“既然这样,你等着吧,我去逛一圈。”
“什么时候开始贪玩了?”
“不是玩,正事儿。”翰霄玗神秘兮兮的。
“先把信给我你再去。”
翰霄玗伸手入怀掏出厚信封丢给他,“快给你,沉死了。”
这一走就是大半天,到夜深,街上的灯都暗了才回来,慕程安抱臂隐藏在暗角里,“干什么去了?”
“备了点好东西,好久没做了,业务有点生疏。”说着抻了抻衣袖,显然在里面藏了东西,慕程安扫了眼,脱下黑斗篷转转脖颈手腕,“走了。”
“来吧~”翰霄玗摩拳擦掌往后走,跟他哥截然相反,“啊?你干嘛去?那面是正门。”
“走的就是正门。”
“???”翰霄玗追上去小声纠正,“过糊涂了吧,偷袭哪儿有走正门的!”
“不是偷袭。”走到正门前,在翰霄玗惊诧的眼色下大大方方叩响宅门,“我是来灭门的。”
“……”我看你更像是来送死的,还要连累我。
周围静的出奇,无人应门,也无异常。
兄弟俩互视一眼,着耳细听,慕程安指向左侧,比划出五,再指向右侧四给翰霄玗,翰霄玗抿嘴点头,从袖中掏出准备好的东西,跃上围墙,早在墙后埋伏好的影卫发现他,没等作反应,翰霄玗一跃而下,“孙子们,来尝尝爷爷的见面礼!”
只见他单手捂住口鼻,聚臂横扫,灰烟顺势挥散空中,围上来欲攻击的影卫来不及躲避纷纷受药倒地,皆口吐白沫抽搐不止,有几个反映强烈地不停抓挠自己周身,看上去十分痛苦。
慕程安也从墙上翻进来,见状没再靠近,“什么东西?”
“一直未来得及做试验的新毒,一旦吸入便会冲击血脉,侵蚀脏腑,直至浑身溃烂而死,厉害吧?”
“……以后少做这种损阴德的东西。”慕程安捂住口鼻拾起影卫的刀,帮这些人结束了痛苦。
嘁,反正也是来屠门的,他花费三四个时辰在城中四处寻材料,猫墙根一口气配了十几种呢,就是奔着测药性来的,“你办你的差,我试我的药,咱谁也别干扰谁。”
说完就跑了。
慕程安知道翰霄玗身体还未恢复,只能靠偏门增补战力,便不多约束他。看来今晚在此院里碰见他的人要比碰到他弟的人幸运,至少死去的过程不会太痛苦。
正如他所料,前院人少,是因为都聚集在中院,待他深入院中围捕,老手段了。
可以说是大摇大摆地步入正中,表面静谧安详的林园实则危机四伏,他知道黑暗中有不计其数、欲将他四分五裂的凶徒虎视眈眈,强者自是稳如泰山临危不惧,神色轻松笑道,“还等什么呢?”
话音落,从院四周同时扑过来大批移动迅速的黑影,借着月色与昏暗的廊上灯火,身影错乱反复,横七竖八交织着,残影拼力追赶速度,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倒下的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渐渐地,残留的影卫们不敢再贸然接近主动攻击,持着明晃晃的刃器原地围绕试探有机可乘的角度,慕程安抬手抹去不慎溅到眼眶上的热血,面带冷笑打量着不堪一击的对手们,浮夸地丢掉手中染红的刀,摊开手激将,“来啊,怕了?”
一人没忍住,叫喊了一声举刀冲上前,慕程安侧身躲避,准快扣住影卫持刃的手向下一顿,能明显听到骨裂脆响,影卫吃痛松开手,刃器转眼便入慕程安手中,反手在脖颈横劈而出,松手,倒地,刀再次被毫无留恋地扔掉,整套动作干净利落,嚣张到令人胆寒。
还是那副轻蔑,“就这点能耐?”
影卫们咬牙愤恨,“兄弟们,跟他拼了!”
“都住手!”这时,从廊上出现一人厉声制止,影卫们果真停止攻击意图站在原地等候,慕程安看过去,是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青年,“你,随我来。”
是熊乔玥的随从么?慕程安心想,即便在这里制止他,也无法阻止他弟,于是坦然应邀跟青年往院落更深处去。
青年带着他绕过亭亭阁阁,想不到这宅院里结构如此复杂,侧眼曲折长廊旁湖红灯小筑,花里胡哨的,赵祯琪一定很喜欢这里。
绕得他都不耐烦了,“熊乔玥是不是从没出过门?”
青年认认真真回他,“嗯,老爷近五年没出过门了。”
“……”
“到了。”青年为他推开门,“请进。”
“熊乔玥在里面?”
“是的,老爷一直在里面等你。”
一直?他怎么知道他要来。
他进门,青年从外为他关上门,留意打量四周,并无埋伏痕迹,只在堂中有一清瘦身影,此时正背对着他。
他走近几步,还未开口,那人先说,“我还在想,你何时才来杀我呢。”
慕程安好笑,“怎么,还有人盼着死么?”
“是啊,”轻笑几声,“在我知道他身边有你存在之后便一直盼着,你……来的好迟啊。”
男声温软委婉,悦耳动听,季扬不是说熊乔玥已经年近五十了么,这声音宛如少年,怎么听都不像中年人,“你是熊乔玥?”
“对,我就是。”
慕程安有些不耐烦了,“转过来说话。”
“不,我觉得现在这样最好,”熊乔玥轻言拒绝,然后说,“如果要动手就趁现在吧,不要为难外面那些孩子。”
“孩子?”慕程安笑讽,“那些人不过是你祸患朝廷的杀虐工具,是你多年兴风作浪的罪证,你把这种东西称之为孩子,赵远休(赵祯琪他爹的大名)喜欢你这种人我一点都不意外,真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
“呵呵。”熊乔玥连声轻笑,“我大概知道他为何会留你在身边办事了,是与他年轻时差不多的性格呢。”
放屁,他怎么可能跟宋帝那个心肠十八道弯、满腹算计的软弱糟老头子性格相像,“我来不是为听你废话的,”慕程安从怀里掏出信封,随手丢到熊乔玥脚边,“老头子给你的,赶紧看,看完送你上路。”
熊乔玥低头看静静躺在脚边的信封,很厚实,“是他吩咐你这样做的么?先让我看他那些虚假言辞,企图在最后感动我,便以为我肯心甘情愿奔赴黄泉了?”
“他只让我送信给你,杀你,是我的职责。”
“哼。”熊乔玥轻笑,“大将军时时不忘职责本分啊~”
熊乔玥还是没有捡起信,慕程安蹙眉,“你不看?你坚持这么久,不就是想得到他的关注么?”
熊乔玥摇头,“看与不看都是一样的,回不去了。”长舒一口气,“动手吧,我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别再让我等下去了。”
“你先把信拆了。”
熊乔玥话语里掺杂不悦,“为什么你执意要我看信呢?这信上的内容与你有何关系?”
“是没关系,但你曾让赵祯琪受难,我不可能轻易放过你。”
熊乔玥身影微晃,“……你真的很喜欢他?”
“与你无关。”
“哼,赵家的人个个都好本领,世间最阴毒狡诈的便是他们,可笑的是,还有人明如此也肯喜欢,你瞧瞧我,被伤得多深啊,怎么不能引以为鉴呢?”
慕程安又不知他们有何前怨,便义正言辞道,“你是你,我是我,赵祯琪也和他们不一样,你少在这里挑拨离间。”
“你看他面相纯善,不肯信是么?”
“这与他是和面相无关,我喜欢的是他本身,不是那张脸。”
熊乔玥听到此话,沉气闭眼再用力睁开,他改变主意了,“知道我为什么要一直背着你说话么?”
“我不想知道。”
熊乔玥自顾自地说,“因为我觉得,”他一边说着,慢慢转过身来,慕程安虽早已知道他们容貌相似,但在看清熊乔玥面容之后仍无法避免震惊,惊讶的神色正如熊乔玥预料,“你看到我的脸后,就没办法再对我动手了。”
确实,他似乎看到了年纪稍长些的赵祯琪,定神再细看,就像赵祯琪此刻站在他眼前一般,甚至比赵祯琰还要相似,艰难的吞咽两下,“你……”
“他平时是如何唤你的?”熊乔玥笑眯眯走近,歪头的模样是近似的天真,与他实际年龄有强烈的违和,“程安……吗?”
慕程安过度惊慌,他不得不闭上眼睛缓定心神,“住口。”
“我见你也很惊喜呢。”冰凉的指节抚上慕程安的脸,轻轻摩挲着脸颊,“不是信誓旦旦说自己并不看重这张脸么?那你闭眼做什么?睁开眼,瞧瞧我啊。”
慕程安赌气睁开,对上那双近似的眼,“程安?你喜欢我么?”
“……”推开他!他不是赵祯琪!慕程安脑中清晰,可身体却僵硬不听使唤,熊乔玥好笑道,“呵,男人,都是一样的,你做不到,他也做不到,你们喜爱的就是这副容貌,只要是顶着这张皮,无论是谁,你们都可以。”
“把你的手拿开!”
“那你为什么不自己躲呢?”熊乔玥报复似的继续靠近,一再挑战他的底线,竟把脸都凑上来,眼看就要亲上了,“这样都没办法拒绝么?”
咬紧牙关用力将人推出去,“滚!”
“呵,哈哈。”被推倒在地的熊乔玥先是愣住,随后笑声愈发癫狂,“你知道当年陈妃如何有的那个孩子吗?她就是像我这样,哈哈,他该清楚那不是我,就和你一样,可他没有推开她!!”
慕程安严重怀疑熊乔玥已经疯了,瘫坐在地上的人泪水灌满眼眶,他不甘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不甘心,“太后那个老贱妇,她命人下药将我迷倒,封住我的口,捆了我的手脚,把我塞进正对着床榻的柜子里,她算准了时辰!待我清醒过来,让我眼睁睁看着!!”
慕程安皱紧眉头听着,熊乔玥又说,“可我事后还是为他寻合适的理由,我骗自己说他是因为喝了酒,迷糊了,因为他说过从此之后只喜欢我一人的,为了我,后宫那么多嫔妃,他都不去了,可是,自打那个女人进宫,他变了,一次,两次,每次我都为他找理由,到最后我再想不出任何还能说服自己的借口,可他依然会去那个女人那里,见我的次数也少了,我顶着太后要挟我全族性命的压力,想再回到我们相会的地方见他一面,我只想听他亲口说,他到底把我当什么,曾经的承诺还算不算数。”
慕程安有些同情,“是你傻,一国的君主怎么可能只喜欢一个无法延续后嗣的男人。”
熊乔玥听他这样说,苦笑两声,“是啊,我真傻。他那晚确实来了,不等我问他,他便抱住我,说这些天委屈我了,以后会弥补我,让我再给他些时间等等他,我都不知道要等他什么,要等多久,就又傻乎乎的答应他了,可都没等我们温存半刻,那女人找上门来,见到我们抱在一起便发疯似的喊叫,吼到昏了过去,声音惊动了巡逻的禁卫……所有人都知道了。”
接下去的事他也知道,“然后你就得知陈妃有孕的消息了。”
“嗯……”熊乔玥低着头,“自那之后他就再没见过我,我掌管宫中禁卫啊,可手下人再不愿听我的调遣,他们用看脏东西的眼神看我,用肮脏不堪的话讥讽我,我都一一承受下来了,我就想着自己再多忍些时候,等他回头,可我等来的是朝廷将我在朝亲族革职抄家的消息,又是太后,她始终不肯放过我,母亲听说了我的事,也同外人那样用粗鄙之词骂我,说我连累了整个家族。我真的等不起了,你懂么?”他抬起头问慕程安,“你知道我当时有多绝望么?我为了他,放弃了自己的一切,可他始终没有与我站到一起,甚至,革职抄家的文书,都是他亲手批的,太后拿着他签阅的文书给我看,说只要我离开,她会劝皇帝收回成命,不再为难我家族任何人。”
“所以你走了。”
“……算是吧。”其实他并未真正离开,他在最后的最后,仍不死心地与太后做了最后一次赌局,去郊外邙山脚下的茅草屋燃灯为皇族祈福消灾三月,太后也答应他会告诉赵远休他在邙山等他的事,若赵远休离开他三月后,仍决定放弃皇位与他远走高飞,朝廷会既往不咎遵守诺言成全他们,可结果……
慕程安清楚朝中惯用的伎俩,“可是你的族人们,还是没能脱离厄运。”
“嗯……”熊乔玥笑也笑不出,哭也哭不出,两眼无神回忆着,“非但没有撤销,反而追加一条行刑令……都死了,无论亲疏远近,我双亲,我姐姐,姐夫、妹妹,甚至还有我尚不到两岁的小侄子,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亲戚们,没留下任何一个活口。”
“有。”慕程安突然说。
熊乔玥诧愣抬头,慕程安说,“熊炜,我入宫后,是他带的我,他当时是宫中禁卫总领,你可曾把自己的事说给他听?”(忘记熊炜是谁的小伙伴可以回到第八章,夜深围剿敖府那段寻人)
“……!”
他从熊乔玥眼中得到答案,“大概就是他出卖了你,不过,我已经把他给宰了。”
“……”过往的时光在眼前凝集再散,百感交集,他有些混乱,熊乔玥抬起手,慕程安下意识去拉他,站起来拍拍衣摆,无话可说。
“我来前,他跟我说,赵祯琪是他最喜爱的孩子。我猜他不止想告诉我一人。”
熊乔玥抬眼看他,这时再转头看向还在原位的信封,过去拾起来,但仍不打算拆开,“能否再等几日。”
“可以,他说过,不急。”
不急啊……的确不急,大半辈子都等过来了,谁都不会再计较这点时间。
慕程安离开房间,青年还在外候着,见他出来一声不吭带他原路返回,又到前往中院的长廊上,前方横站两三排人影,显然是要堵他。
近前,认出为首者,“在苏北放了你一马,现在上赶着送死?”
青年默不作声退后几步远,没走。
葛辰呲牙冷笑,“哼,是在说你自己么?”
“你向来这么多废话么?”慕程安说着便要动手,可葛辰自知不是对手,卑鄙地从身后拉出来一手脚受缚的女人,“你瞧瞧,这是谁?”
姚岚蓬乱着发髻,红肿着眼睛对他摇头,慕程安立即收手愤怒,“拿女人做威胁,真为你祖宗长脸。”
“管用就行。”葛辰抽出腰剑架到姚岚喉咙处,“乖乖束手就擒,我不伤她,嘶,不过,你曾害她全家性命,也不在乎再多她一个吧?啧,失策。”
眼神戏谑说着,锋利的剑身已在姚岚细嫩的脖颈上留一道红痕,慕程安斥声制止,“住手!”
“噢,快瞧瞧,他急了。”
“放了她!你我恩怨与她无关!”
“无关?怎么会跟你无关呢?”横在姚岚脖侧的剑又加深几分,“你害死过那么多人,甚至还有你的父母,若不是你助狗皇帝害得姚岚家破人亡,她怎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你居然好意思说,跟你没关系?”
慕程安气愤,却被这些事实怼得哑口无言。
见他如此,葛辰轻蔑道,“如果你还有点人性,不想再害死姚岚,就乖乖束手就擒。”
慕程安没有反驳,只双目聚光紧盯着笑容邪祟,洋洋得意的葛辰。
葛辰向后挥手,手下立即从后出来,用绳索将慕程安捆绑紧实,确定不会被挣脱开后,葛辰把姚岚丢给手下,“都带回地牢去。”
翰霄玗这边也面临同样遭遇,他都没想到时隔千里,还能撞见宋昌明,还要因为他被迫放弃打斗,同样被影卫擒住,硬布塞口扣押到事先关押宋昌明的废弃药房里,锁上门走了。
俩人大眼瞪小眼,这群人还算有些人性,留了盏半暗不亮的残灯,借着灯光,翰霄玗朝宋昌明挤眉弄眼,但他高估了宋昌明的理解能力,“嗯?”
无语歇了口气,动了动腿,示意他张开,再加紧,示例多次宋昌明才看明白,照着他的动作做了两遍,翰霄玗点头,然后跪到他腿前,把宋昌明吓一跳,连往后躲,翰霄玗无语白眼,点下巴示意他站回来,扭头蹭开衣摆让他把腿分开缝隙,把口中凸出来的布角卡进去,“呜,呜”示意加紧,同时向后仰头,“……呼”,总算把口中的布扯出去了,他刚喘两口,宋昌明也急着呜呜几声,看霄玗朝他撇嘴不满,但还是张开嘴帮他把布咬出来,“呼,憋死我了……”
“嘘,小点声。”
“……哦哦。”
静了一会儿,外面并无动静,翰霄玗松口气,“你怎么在这儿?”
“快别提了。我回长安找我爹,终于查到我家祖宅在哪儿,刚进门就被放倒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咋被关进来的。”
“……你可真是个大聪明。”翰霄玗嫌弃到极点,扭过头去突然意识到,“等等,你是说,这儿是你家祖宅?”
“昂。”宋昌明木讷点头,“我也刚知道没多久。”
翰霄玗诧异,“你家祖宅是贼窝子,你刚知道?”
“咋办,要是朝廷知道了,我会被杀头吗?”
“……”翰霄玗心想你还有空琢磨之后的事,有没有命离开这儿还不知道呢,“先想办法离开这儿再琢磨杀头的事儿吧啊。”
“哦……也对。”
翰霄玗鼻子嗅了嗅,“什么味儿?”
“我白天的时候看过了,这儿是药房,”甩头朝黑暗处指给翰霄玗,“那边有两大柜子废药料,混合在一起就是这味道。”
“嗯……”翰霄玗低头眨眨眼,外面一定有多人看守以防万一,他若想带着个半武不会的蹩脚虾闯出去,定要先发制人,创造出能令敌人短时间内无法还手的间隙……想着想着,眼前一亮,“诶,你做过炸药么?”
“啊?”
「地牢」
一行人推搡着慕程安入牢室,姚岚也一同被关进去,这间牢室与众不同些,中间立着一根粗木十字刑架,看来是早有准备。
燃起一圈火把照亮,影卫们七手八脚将他绑缚上去勒紧双臂及手腕、脖颈,使他动弹不得,葛辰还在外面没进来,敲了两下对面漆黑的牢室柱子,“诶,醒醒,看看谁来了。”
慕程安看过去,对面漆黑之中显现熟悉的身影,是柯季扬。
转眼看蜷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抖的姚岚,苏少卿说柯季扬请假外出寻朋友,原来是到这里来了。
估计被抓的方式与他相同吧。
这群败类。
柯季扬也同样看着他,皱起眉头,没说话。
葛辰戏谑笑一声大步入门,从手下手里拿过粗鞭,折弯鞭条强抵到慕程安脸侧,“没想到吧?短短半月的功夫,我们之间的处境,对调了~”
慕程安不屑与小人交流,撇开脸,又被葛辰反手拧着下巴扭回来,“我跟你说话呢,都关到这里来了,还以为自己是那个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大将军呢?”
慕程安直视前人得意神色,冷脸保持沉默。
葛辰就是看不惯他这副样子,都已是阶下囚了,凭什么还能摆高姿态甩脸色给他看?求饶!给我痛哭流涕哀嚎着求饶!今日定要把邱禹的账一并讨回来!
退后半步,咬牙攥拳朝慕程安腰腹连续重击,“咳……”
实打实的力道,口中吐出些血色,但看他眼神丝毫未变,还是带着批判与审视,丝毫无惧。
气急败坏的葛辰挥舞起短鞭,一连抽打十几回合,牢室里回荡着鞭子的霹雳声响,慕程安衣衫多处破损,露出的皮肉也红肿溢血,慕程安收紧眉心,咬牙撑着不让自己叫出来,更为厉色瞪视葛辰,葛辰甩甩鞭子收起,又嚣张地一下、一下怼到他脸上,“行啊,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真能忍。”
慕程安不说话,死死瞪着葛晨,葛辰火冒三丈,这一次高扬手臂,“啪!”劈扇一记耳光,这一掌力气大到若不是有绳索捆着就摔倒了,勒在脖颈处的粗绳更令慕程安难过欲呕,张口吐出更多鲜血,略喘粗气扬头,“先放了姚岚,我随你处置。”
“呵,这是唱哪出戏?我怎么看不明白了?”葛辰笑着看看周围手下,几人一起讥笑,他又说,“浪子回头?弃恶从善?难道手刃无数性命的你如今信佛了不成?”
他说完,众人哄笑一团。
“放了她,别废话。否则我让你下场比邱禹还惨。”
“哈哈哈,”葛辰仰头大笑,“听听!这是被打傻了,还痴人说梦呢!”又挑眉意味不明地朝慕程安,“我知道,就凭你这张脸,哪些被你伤过的女人都没法下定决心报复你,可我不一样啊,我下得去手,手段也可多了,能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葛辰!”柯季扬从后斥喊,“你不要做的太过分!士可杀,不可辱!”
葛辰收声半转回看柯季扬,“呵,关系这么好啊?看我打他你心疼啊?”阴险着眸子,恶狠狠地,“在苏北配合的真好,患难见真情是不是?你真当他是你交心的好兄弟呢?”
说到这儿转头看向蜷缩在角落里的姚岚,柯季扬察觉不好,“不许你动她!否则我跟你没完!!”
“哼。”越不让动越得动动试试才行啊,杀人诛心的手段人人都会,如今这俩劲敌落入他手,自不会手软,邱禹这笔账,总要讨回来十倍方能平息他心中的怨怒,“来,把药给我。”
慕程安看他拆开黄色纸包,里面包着足有一小把粉白色粉末,质问道,“你要干什么!”
“你不是想当正人君子么?”转头又看紧张抓握牢杆的柯季扬,“你们不是要好到互帮互助的兄弟么?我倒要看看,你们关系能好到什么程度。”
慕程安瞪直双眼,“你敢!”
葛辰狞笑着,指挥一人向后勒紧绑着慕程安脖颈的绳索迫使他仰头,再指挥两人强按住他的头,上前费力才撬开慕程安的嘴,举起摊开的药尽数灌了进去,“噗……咳咳,咳咳咳……”
他在第一次时间吐出大半,但还是有些来不及吐出融化进喉咙里,只觉一股腥甜,干涸着,迫切想要喝水,葛辰笑眯眯退后,“这可是足够三十人服用的春宵良药,只需一点点,再无力的男人也能搏上两回合,堪称闺中神药,我看以慕将军这强壮的身子,怕是要……”说到这儿转向姚岚,“不知姑娘能不能熬过今晚,不过,我也算成全你了吧,你不一直都想和慕将军共度良宵么?死也值了吧?”
“葛辰!!”柯季扬急了,“你个卑鄙无耻的杂种!!你快把姚岚带出去!!否则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哼,等你变鬼之后再说吧。”眼瞧慕程安呼吸越来越急促,脸面转红额上渗出大片汗水沾湿碎发,眼神也陷入恍惚,再不似方才清醒锐利,看来已经起药效了,挥手令人松绑,慕程安狼狈摊伏到地上,一手强撑着地面,一手紧撰着自己的衣服,他劝自己冷静,可药理凶猛,他的理性就快被挤压殆尽了。
葛辰等人见状退出牢室锁上房门看戏,“看他能撑到几何。”
几人腥笑着注视着苟延残喘仍在理性与欲望之间痛苦拉扯的慕程安,柯季扬实在没办法了,“慕程安!你想想赵祯琪!!你要克制住自己!!不要被损药侵蚀了精神!!!坚持住!!!慕程安!!听到了没有慕程安!!”
此时说什么都没用,他现在耳鼓轰鸣,脑袋里混乱一片,什么都听不到了,指节抠进砖缝里渗出血迹,他都不敢往姚岚所在方向偏转半寸,生怕自己克制不住早已盖顶的冲动。
这样硬撑着会死人的。姚岚深知自己难逃此劫,没人能在服用此药之后不受药效影响,慕程安意志再坚定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保护她的心意,她心领了,主动站起来,柯季扬恨不得挤出牢杆,“姚岚你干什么!快躲远点!!!姚岚!!别过去!!快回来!!”
姚岚没听他的,心里还有些怕,慢吞吞地迟疑过去,深吸一口气,蹲下伏到慕程安身上,“你不用考虑我,先解除药效,再忍下去你会没命的!”
“……滚开!!”本就意识临近崩弦的慕程安此时对外界碰触十分敏感,姚岚自以为好心的建议实则令他痛苦,他调尽残余的精力,忍到额上青筋暴起,呲牙赤目十分狰狞,震荡胸腔怒吼,“滚远点!!别碰我!!!”
乱吼着重力推开姚岚,狼狈翻倒,艰难爬远靠到墙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好热,身体像被架到火炉上烘烤一般炙炼难消,他迫切需要一副能解决堆堵身体里散不去的□□的绵软,赵祯琪,赵祯琪……他现在只能想到赵祯琪……他意识逐渐模糊不清,双手乱抓着,众人看着他紧皱着眉眼,胡乱撕扯着身上破损的衣物,凝血的双唇不断念着模糊不清的名字,葛辰倒真有些佩服了,不禁诧异这也能忍住?
身后没见过慕程安容貌的几个影卫却羞红了脸,收起戏谑不敢再往慕程安那边看,本就俊美恍若天人的慕程安凌乱促喘拉扯着衣衫的姿态更添艳色,明知同为男人,也不禁燃起几分本不该有的思想……挣扎在不敢看与还想看的思想斗争间,一个人的煎熬,逐渐演变成一群人的煎熬。
「苏北·节度使府」
自打知道这盒黑珠子能帮他见到慕程安,赵祯琪每晚都会在睡前趴在床上盯着这些宝贝直到困到睁不开眼睡过去,此时又已昏昏欲睡,眼皮撑开点,又合上,不肯踏实入眠,嗯?眯着眼,他好像看到珠子们在发光。
撑开一只眼,捏起一颗珠子凑到眼前,“嗯?!”他清醒过来,真的在发光,怎么会这样?难道……程安遇到什么事了?
他捏起一颗坐起来,焦急的掐算日子,不行啊,这还没到约定的日子呢……而且时辰也还……可这代表什么意思啊?
没人能帮他解决这个疑问,抓着小娃娃,啊啊啊!不管了!他闭起眼睛将黑珠吞进去,含进去的同时便失去了意识。
“唰——”再睁眼,与以往不同,是在一间潮湿昏暗的牢室里。
这是什么地方?四处看看,漆黑的角落里,好像有什么活物在拼力喘息。
小心翼翼试探,“程安吗?是不是?”
“……赵……祯琪?”嗓音沙哑干涸,有些吓人。
他听出是慕程安的声音,赶紧过去,才发现人背靠墙角艰难呼吸着,浑身烫的厉害,额发也被汗水浸湿,“怎么弄的?哪里不舒服?”
见到是他,克制已久的思想蹭一下冲上头顶,脱离精神的枷篱,恶兽朴捕食般将还未明白事况的赵祯琪压在身下,急切地撕扯着赵祯琪身上的衣衫,布料不堪重力散碎破裂成条状,把赵祯琪看傻了,“你,你干嘛?”
不等他问清楚,俯身下去(删减),掌温亦是烫得惊人,这……就像是被人灌药了?赵祯琪不确定的看着深陷迷乱之中的慕程安,从没见过他这样丧失理智,仅剩蛮力,他到底遭遇了什么?
亲吻不再满足需求,慕程安干咽艰难硬是挤出半分理智,“我,我可能会伤到你……真的……撑不住了……”
“没事的,”赵祯琪张开双臂抱住慕程安,“你难受就别忍着了,我准备好了。”
(删减一大段干柴烈火)
……
姚岚是此时最接近慕程安的人,很奇怪,原本呼吸过度眼看就要不行的人,也不知用了何种方法,就闭着眼靠在墙上喘息了一阵,红热肉眼可见散去,粗喘也逐渐转匀至无,只是人一动不动了,就像睡着一般。
别是强忍过度,死了?姚岚慌忙上前探测气息,呼吸平缓,还活着,而且十分正常。
这太不可思议了。
同样觉得惊奇的还有牢室外的葛辰等人,“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
“药没问题啊。”
“太神了吧?”
“什么路子?”
“不可能吧?”
几人互相疑问,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
欢愉稍歇,慕程安已从亢奋中清醒大半,看清怀中的赵祯琪眼角濡湿,身上浮现多处红斑楚楚可怜,自责不已,怜惜地捧起赵祯琪欲睡过去红扑扑的小脸,“宝贝?还醒着吗?”
“……嗯。”赵祯琪是清醒的,但已经累到睁不开眼了,听到慕程安唤他宝贝,得知他该是清醒过来了,强眯开眼缝,仰头看慕程安,“你……没事了吗?”
抓起赵祯琪的小手贴到唇上亲昵着,“嗯,好多了……幸好有你在,否则我真的挺不过去。”
“唔……”被亲得痒痒的,他缩了缩,“怎么弄成这样啊……你干什么去了……”
药效并未完全褪去,但已能控制住,他不忍心再折腾已经昏昏欲睡的赵祯琪,只好靠耳鬓厮磨的亲昵缓消残余药力,“放心吧,我没事。”
“你到底在哪里啊……我好想去找你。”赵祯琪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我真的好想你了程安,尤其是今天……”说到这里有些委屈,虽然清楚居郡鸿是好意,可他就是莫名的为那一抱感到难过。
可慕程安也没办法,只能温柔拍顺着赵祯琪,“再等等我好不好?乖。”
“嗯……你放心,多久我都会等你的,”赵祯琪把小脸埋进慕程安的胸膛,他不想让慕程安发现他的心酸,“你要照顾好自己啊,得空的话,给我写封信吧,说什么都好,哪怕记一下一日三餐吃了什么我都爱看,好不好?”
他不忍心告诉赵祯琪,即便他在这里答应了,真实的那个他也不会知道,凝眉思索一番后,“你把你想让我做的,比如写信这件事,都写到纸上,到书房桌案右侧第二个抽屉里找一只铜哨,让沈恒带着你去我们之前爬过的山上,需要等月亮升起来,你对着天空吹两下,青鸟定会闻声出现,你把信绑到他的腿上,它会找到我的。”
怎么如此繁琐,赵祯琪听出异样,“程安,为什么……?”
“按我说的话做,我可能要清醒离开了,你好好休息,天亮后按照我方才的嘱咐照做,切记。”
“……好。”他不知他忙着清醒又要面临什么,他只是感到很危险,“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嗯,你也是。”在他额间落下深吻,眨眼间,便无踪影了……
缠绵后的虚空令他痛彻心扉,这样的日子,他真能坚持下去吗?
……
本在熟睡中的慕程安轻微一颤,眼皮下的眸子似有转动,葛辰等人等不耐烦开锁进来打探情况,在他身上摸索查验,“好像真的没事了。”
几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所以然来。
他们只顾着迷惑,却忽略了警惕,面对野兽,分毫懈怠便足以致命。
只见慕程安猛地睁开闪着精锐光芒的眸子,在姚岚惊讶的神色中从腰囊中抽出短刀,另一只手抓起散在腿边的绳索,迅速起身套在毫无防备的葛辰脖子上,利索一刀自脊背刺入,就如当初刺杀邱禹时同样的手法。
葛辰倒地挣扎,另几个影卫见状逃窜出室,但,把后背留给敌人亦是绝对错误的选择,还未跑几步,便纷纷魂断短刀之下。
不费吹灰之力。
柯季扬已经看傻了,他知道慕程安身手了得,可没想到……这大概是他再苦练十年、二十年也难达到的境界。
短刃劈开牢锁,柯季扬怔愣走出来,显然还没缓过神来,慕程安转回垂眼扫量伏地残喘的败犬,一脚踩在葛辰屈辱不甘的头上,“我不杀你,邱禹没能看到的次日朝阳,我让你看。”
“你……”葛辰强忍痛苦,他不甘心,“慕程安……我技不如人,我杀不了你,可你将来……必要为你杀戮无辜的行为负责……我兄弟的债,今日讨不回来,可日后……你总会,得到报应!”
慕程安垂眸看着地上苟延残喘的葛辰,“你自清楚邱禹是何类人,我是否滥杀无辜,苍天自有公断。如若报应临头,我必不畏首畏尾。”
不等他再说什么,姚岚已被柯季扬扶出牢室,三人前后出牢,外面亦有影卫看守,见他们贸然出来,刚要动手,就听院中不知何处传来接连巨响,红光直射天幕。
这一夜,栖梦庄内所有人都记住了一件事,那就是:把两个喜好研究医药的怪胎关在一起究竟有多么可怕。
慕程安在已然成废墟的半座庭院中寻到那俩怪胎时,俩人还一边抛炸弹一边为最初的爆炸争吵。
“我都说不能用木石替代黄硝,你不信,差点把我手炸没了!”
“那我还说要用竿子举远再点燃呢!你不也没听吗!!”
“要是照我说的办法做根本不用推远!”
“我让你推远你不推,被炸没了也活该!”
姚岚:“……”
“……”柯季扬无语看向慕程安。
慕程安上去朝俩人后脑勺一人一巴掌,“还有功夫吵!就你俩这动静,只要城兵不聋不瞎,马上就能赶到!到时候这满院子的死人就说不清了,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