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章
忙碌的时候,时间总是飞快。
都最后一日了,杨振兴盼的人迟迟未见踪影,他心里急啊。
又跑到慕程安这里,盯着人家写字批册,“你怎么还坐得住?”
慕程安抬脸扫他一眼,手不停笔,“又不是我成亲,为何坐不住?”
杨振兴瞥他一眼别开脸,吸气再吐气,想起什么转回来又问,“信到底送没送到?别是中间出了岔子,丢了?”
慕程安满不在乎道,“那就没办法了。”
“啧。”杨振兴看他这闲情静气样儿,心思更烦躁了。
“咚咚”这时传来短暂敲门声,“报!”杨振兴瞬间直起腰板转过去看,慕程安盘算时辰恰当,瞧向正巴巴盼着的杨振兴,抿嘴偷笑了下,随后吩咐,“进。”
果然,士兵进门见到杨振兴,喜笑着恭喜似的,“杨将军回来了,先过来送章护卫的亲人。”
杨振兴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起来猛了,脑血没供上晃了几步被士兵扶住,“您慢着点。”
“没事,没事。”杨振兴摆手笑笑,“在哪儿呢?快带我去。这混小子,也不说先进来看看我。他知道我在这儿吗?”
士兵笑着说,“刚才我们已转告您在这里,不然就赶回您府上了。”
“哼。算他有点良心。”杨振兴佯怒笑骂了句,背起手长舒了一口气,大步迈出门。
慕程安摇摇头也站起来向外,被士兵拦住,双手呈上一信一册,“将军,有您的信,和一册官函,一起来的。”
慕程安垂眼盯着士兵举着的官册,按常理说,官册是由专人专送的,怎么和私信混一起这样送过来了?狐疑接过,“你先去吧。”
“是。”士兵拱手离开。
他绕回原位坐下,目光在左信右册间斟酌,最终决定先拆信件。
信的气味久违熟悉,他也从一开始因收到密旨的雀喜转变至如今的烦躁沉重。抿嘴撕扯开封头,探指进去捻出张略微透墨的信纸,展开。
「速带琰归」
简短四字,刺得眼痛。
本以为这次能停留再多些时候,至少能容他陪他过完新一年。
指腹摩挲粗纱的纸面,这一去,还有回么?
让终于找到家的迷途者再次踏上无归路,是多么残忍的事。
放下纸张,愁闷扶额转目向还未启开的官册。这里面又写了什么,他想知道,又不想知道。
可这些白纸黑字加金册,与感情不同,是无法逃避的存在。
单手伸过去,触到册封即合眼,勉强动指掀开,心有千斤重,就像赌徒押上全宝等候开局,屏气睁开眼提起勇气去看,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近月雁门有匪变乱,委令镇北将军慕程安暂收苏北事务,即日归京转戍,不得有误。」
雁门关。
呵。
知道辽人忌惮他,对他深恶痛绝,朝中诸人亦是如此,把他卡在两界边缘,表面要他维系幽云十六州第一要塞平和,亦是同时牵制他与辽、宋三方。
慕程安无奈哼笑几声,真难为这群明争暗斗的家伙们费尽心思为他安排这么个绝佳的位置。
他不怕戍守平镇雁门山的险要艰苦,也不在乎即将面对辽人窥伺侵扰,他只怕,这一走等同流放,朝廷不会再轻易放他回来,他如何向赵祯琪开这个口。
看赵祯琪这几天执着于那块天价的桌布,耿耿于怀不肯罢休,他是放不下荣华富贵的。雁门关的条件比苏北还恶劣数倍,这城中好歹还有一小片繁华闹市区,雁门关只有山峰堡垒,有钱都没处花,用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来形容再恰当不过。
去那种地方都不如坐牢舒坦。
如果他说,赵祯琪一定会要求跟着一起走,但之后呢?能彻底放弃锦衣玉食跟他到边关过苦日子么?会不会得到抱怨,会不会因此争吵,最后,感情被磨得一干二净,分道扬镳。这份感情来之不易,绝不能被本可以避免的问题影响致散。
他总要确保将伤害降到最低而做选择,更何况,他也不忍心让赵祯琪去边关受苦。
满怀踌躇收起信与册,起身去开门,眼前的喜庆与欢笑,似云烟飘过他绷紧的眉尾、僵硬的发梢,擦身而过,没有一缕停留下来,属于他。
章钰闻讯赶到客堂,母亲和妹妹正坐在里面捧着茶盏歇息,他一进门,章秀秀便兴奋站起,“哥!”
胡琴娘转头看到分别数年的儿子,也万分激动,跟着自己的小女儿一起奔到章钰身前,左摸右瞧,“瘦了,也比前几年在关外守城时更精神了,好事,好事。”
章秀秀拉着章钰的胳膊追问,“哥,嫂子呢!怎么不跟你一起来见我们呀?”
没等章钰回答,胡琴娘乐着戳了下章秀秀的小脑袋瓜,“这傻丫头,新娘子当然得在婆家等着你哥哥去接啊,哪儿能过来看你。”
“哦哦……”章秀秀懵懂点头,眨眨眼,“那哥,将军哥哥呢?他在哪儿呢?没打仗去吧?”
章钰笑他妹,“你都不问我,上来就问他。”
胡琴娘也笑,跟自己儿子抱怨,“你都不知道,你们转离秦关后,这丫头日日念叨着,盼着你们什么时候还能回去,知道要见面了,这一路更叽叽喳喳个没完,老大的姑娘一点矜持都不懂,船工们听去了都笑话她。”
章秀秀闹脸红,“诶呀,我哪儿不矜持了!我就叫几声名字而已,我说什么了我?”
章钰清楚妹妹的心思,以前慕程安见女如待木,他也没放心上提,眼看现在……尴尬抿了抿嘴,转移话题,“这次你们来别急着回去,多住些时候,现在军中也不忙,我得空带你们到四处玩玩。”
“好啊好啊,那你不忙,将军哥哥肯定也不忙,咱们一起玩!”
“……”张口闭口三句话离不开正主,害他更不好向妹妹说出实情。
被这家人遗忘在旁落的杨宗霖轻咳两声过来,章钰这才注意到他,忙拱手道谢,“有劳杨将军将我亲人安全带回苏北,章钰不胜感激。”
杨宗霖不善与人客套,连假笑应付都不会,直睁着两只眼戳在那儿,让人摸不准他的心思。
章钰知道他这样,但难免尴尬,收起手站直,章秀秀过来,“这个时候要说不客气。”
章钰不解看他妹,杨宗霖回她,“我知道。”
“知道还不说?”
“不知道怎么说。”
“……那不还是不知道吗?”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接上。”
“有差别吗?接不上不就是不知道?”
“这有本质差别,是你没分清楚。”
“是你没说清楚。”
章钰为难看着两人无聊又较真的争论,扭头看他娘,胡琴娘面色牵强道,“一路都没闲着,半句话没对付都能拌起嘴来。每次都让一群人围着看笑话。”
章钰倍觉新奇,杨宗霖平日比他还沉默寡言,为何会在自己妹妹面前如此反常,真叫人费解。
杨振兴走近便听到争吵声,分辨其中一方是他儿子更觉怪异,快两步进门,“宗霖,怎么能对姑娘家吼叫,我平日对你的训导都忘了?”
争吵声戛然而止,杨宗霖见到他爹来又恢复平常的木头样子,时隔五六年的相见,连声简短的招呼都没有。
几人大眼瞪小眼的安静让杨振兴很尴尬。
章秀秀纳闷着看杨宗霖,“谁啊?爷爷吗?”
“我爹。”
“……”噗,你爹好老,章秀秀抿抿嘴,“那你怎么不打招呼。”
杨宗霖还是那样,“……应该怎么说?”
在场几人都有些无语,为缓解尴尬,还是章钰站出来,拉上他娘向杨振兴介绍认识,胡琴娘开店这些年和各色人士打交道,爱说也会说,气氛也终于缓和。
章秀秀主动拉起他哥,“娘,你们聊着,我和哥四处逛逛去~”
“去吧去吧,注意着点,别捣乱。”
说是逛府院,出来就直问,“将军哥哥在哪儿呢?”
“书房吧。”
章秀秀拽起章钰的胳膊往前赶,“走走,咱们去书房。”
章钰叹气,将她反拉回来,“错了,是这边。”
“哦哦,”章秀秀跟着回头,一扭脸就看到默默跟在他们后面的杨宗霖,奇怪道,“你怎么出来了?跟你爹待着去啊!”
杨宗霖不说话,就跟着。
真是怪人。章秀秀打出生就没见过这种怪胎,牵着他哥快步拉开距离说悄悄话,“哥,他怎么回事啊?连跟自己爹说话都不会?是不是脑袋不太聪明啊?这种人也能当将军?简直是在给我将军哥哥脸上抹黑。”
章钰知道些内情,瞥他妹妹一眼,“少些闲话,别在背后议论别人,不好。”
跟在后面的杨宗霖听得清清楚楚,垂眼抿抿嘴,什么都没说。
一步步往书房走,章钰纠结看着旁边喜上眉梢的妹妹,咬咬牙,“那个,咳,我有件事要先告诉你,免得你这几日说错话。”
“嗯?”章秀秀抬眼看他,“什么事啊?”看他个神色板正,笑着推了一把,“干嘛啊?这么严肃。”
“嗯……”怎么说才好呢?虽然大家都懂秀秀的心思,可毕竟没挑明说,现在唐突开口,让小姑娘脸面往哪放?可不说,万一挑明了,知道了,闹出事儿来怎么办?再三犹豫,“咳,你看,我们转离秦关城也有些年头了,这个……人都是会变的,嘶……”他还迟言未定,但身旁的章秀秀已经没心思继续往下听他的磕绊了。
廊前庭院缤色浓锦之中,高挑若刀裁的影姿,伫立秋风纷叶零落,动静皆宜,妙如卷中丹画,瞬时迷顿章秀秀心海。
大多数女孩子见到慕程安都是这样的反应,章秀秀暗许芳心多年,自然难免例外。
章钰无奈,杨宗霖看他们不再继续往前走了,跟上来侧身打量章秀秀呆愣眼直前往,被这凶丫头的傻样子逗笑,章秀秀回神,不悦地瞪他,“你笑什么!”
杨宗霖还在笑,摇摇头,“没什么。”
察觉到杨宗霖眼神里对自己方才痴态的通悟,章秀秀半藏着红脸,恼羞成怒,“看什么看啊!别笑了!”
这一嗓子惊动不少在附近忙碌的兵,纷纷注目过来,三言两语指指笑笑,章钰这才觉出慕程安的反常。
这样大的动静,那人却还在原位一动不动,在想何事这么认真?
拍拍神色躲闪的妹妹,“好了,快过去打招呼吧。”
章秀秀临跑开还不忘甩瞪杨宗霖一眼。
章钰略感歉意,“小妹自幼帮母亲打点家铺,性情硬冲如男子,还请见谅。”
杨宗霖点点头,也朝那边走去。
近乡情更怯,时隔许久再相见,悸动更难平复,心脏扑通扑通跳得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章秀秀到那日思夜盼的身影后,犯犹豫了,低头审视自己,鞋子灰脏,衣衫也不光彩鲜亮,在船上晃晃荡荡,胭脂都没办法好好精细,低头举起两只手,自嫌粗糙,都不敢用这样的手去拍那人横阔的肩。
她犹豫,又被杨宗霖看去了,眼神短瞬交流时,杨宗霖又笑,章秀秀这下不敢吭声,无声瞪着他轻拍慕程安肩膀,慕程安从繁杂思线转出,见到是他,挤出几分笑,“回来了。”
杨宗霖点头,眼睛旁转示意,慕程安扭头,这才发现身后有些拘谨的章秀秀,“到了啊,一路顺利么?”
“顺……顺利!”俩字都让她说的结结巴巴,左手懊恼掐拧自己右手,恨自己不争气,应该表现得更自然些啊!得让将军哥哥知道自己长大了,不再是四六不懂的黄毛丫头了啊!
怎么了这是?以前追在他后面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怎么变得只会低头忸怩了?慕程安还像以前那样拍拍章秀秀的头顶,“长高不少,也漂亮了,是大姑娘了。”
啊啊,他夸我漂亮!扭扭捏捏小声着,“也,也没多漂亮,还和以前……一样嘛。”
杨宗霖笑看她前后判若两人的变化,慕程安也笑笑,本就是客套词,没走心,收回手,问杨宗霖,“秦关城如何?”
“还算平稳,食泗本身不成气候,完全依附于辽,之前在关内外生事也是辽在背后暗策,最近辽与金政治不和,起了矛盾,食泗被搁置不理,也就没动静了。”
章秀秀没心思听他们讨论战情,只是盯着应对如流的杨宗霖心想:你这不是挺能说吗?
“嗯。”慕程安点头了懂,章钰也过来了,按源头讲,章家原本属食泗国民,所以他对这个小国并无太多胜者评价,“朝廷安排你在秦关城任期多久?”
杨宗霖回他,“委任册没特意标出,该是走常规任期,十年吧。”
“嗯。”
“明天参完堂我就回去了,虽是平稳时期,但未得空向朝廷申报批准探亲,离营不好超过七日。”
“嗯,是。”秦关城虽也属边远,但好在连着运河,方便水路来回,相比之下,雁门关实在太远了,根本回不来的远。
这桩心事愁得人发慌,疲惫都浮现于眉眼,杨宗霖发现了,“喜事将近,怎得有些伤感?”
章钰投来关心,慕程安防他多想,“看到弟弟要成亲了,高兴,也难免想到自己罢了。”
章秀秀一听这话来了精神,眼睛眨巴眨巴生盼慕程安留意自己,但也是徒劳。
慕程安根本没看她,拍拍杨宗霖肩头,“见过杨监了吗?”
“嗯。”
“明天就走了,今天就好好陪陪他吧,他很想你,往后多往家里送些信,写什么都好,别让老人等着,时间对他们来说太珍贵了。”
杨宗霖很听他的话,点头答应着,“嗯,好。”
“苏北水路也通了,以后闲暇时抽空回来看看。”
杨宗霖不是很想回来,“现在你回苏北了,我爹没事的。”
慕程安眼光灼灼,也没明说调任之事,“能回来尽量回来,他心里盼着的人是你,旁人再好也替代不了。”
“……嗯。”
章钰一直察觉慕程安反常,预感越来越强,刚想开口问,慕程安却说,“我去节度使府那边看看,你们自便吧。”
章秀秀跟上去,“节度使?是谁啊?”
章钰拉住她,“明天你就知道了,别跟去了。”
慕程安却说,“新娘子在那边,想见见吗?”
“想!”这是难得和将军哥哥独处的机会啊!转头朝他哥和那个讨厌鬼,“你们都别跟来啊,就我俩去。”
慕程安笑一声,“行了,要去就快走吧。”
眼看着妹妹追上慕程安乖巧走远,章钰埋怨自己方才耽误时间没将实情转告傻秀秀,杨宗霖也朝那边看,“你妹妹很喜欢他。”
“……是。”连杨宗霖都看出来了,将军眼明心亮,应该更清楚吧。
“你好似不情愿?”杨宗霖侧眼看章钰,“是觉得将职有风险,不愿让妹妹扯上关系?”
章钰摇头,“我自己也是差不多的职务,自然不会在意,只是,”发愁叹了一声,“妹妹喜欢将军很久了,我怕她失望。”
“失望?”杨宗霖不解章钰失望所指,“无论头脑亦或身手,再难寻到与他近似优秀的人了吧。”
再优秀又有何用,他根本不会回应妹妹的爱慕啊。
「街上」
章秀秀轻快小步跟在慕程安身旁,灵动的眼眸总是偷偷瞟着不敢深瞧,慕程安特意拉她过来是有目的的,发现她如此便更确定了,“秀秀,这些年怎么样,过得好吗?”
“嗯,挺好的!”听到他关心自己,热情回道,“近两年商往的人多了不少,铺里的生意也多了,都好。”
慕程安点头,“嗯,那就好,我们常年在外没时间回去看你们,你哥哥能遇到喜欢的人,安定下来,我很为他高兴。”
“……嗯。”章秀秀又收敛起兴奋,现在就剩他们俩了,碾咬着唇,她想,借着哥哥的喜事,现在是表白心意最好的机会了吧。
没等她想清楚如何说,慕程安便问,“你呢,有心仪的人了吗?”
有!她在心里回答的超大声,可就是说不出口,学会了杨宗霖那套,“……嗯。”
“有就好,我还担心你,怕你总忙着家里的买卖,忘了自己的大事。”见章秀秀抬头肯看他,率先掌握时机,“其实,我也有件欢喜事想告诉你呢。”
章秀秀心头咯噔一下,“什么事?”
“我也有喜欢的人了,他很好。”
章秀秀怔愣在原地,慕程安也停下脚步回望她,他清楚自己此刻的笑对章秀秀来说有多残忍,可还是装作不懂,继续,“怎么了?哥哥终于遇到喜欢的人了,是件高兴事啊。”
章秀秀虽然明白这个人一直把她当作妹妹看待,可还不免幻想有朝一日他能为自己动心,在边城时见到慕程安冷脸拒绝众多女子爱慕之意后,甚至以为有哥哥的职务傍身,自己便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当时她有多得意,现在就有多不甘心,“是,是谁……”
是谁有这样的好本领,能让这块铁打似的木头动心。
“想见吗?现在正是去他那里。”
章秀秀花费好大的勇气点头,“我要见。”
“好,我也正想介绍你们认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她才不会傻到把情敌当亲人。
未见已是万般讨厌。
「节度使府」
赵祯琪还不知自己又莫名添了位仇家,两手分别攥着不同花样的精致凤簪,和胭脂铺、首饰店的姑娘们有说有笑的研究杏儿出嫁的妆配。
“再试试这个。”他举过去。
杏儿都有些烦了,“都二十多支了……我觉得刚才那个就挺好看。”
赵祯琪不干,“这可是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啊!一定要超美的,让那群臭当兵的傻蛋们开开眼,这支备选,最后再把备选出来的再试一轮。”
“啊……”杏儿颓肩泄气,“好累啊……我腰都酸了……我们老爷夫人行婚堂都没这么费劲过……”
赵祯琪拍她后背强迫她挺直腰板,“这才多大一会儿就累了?明天要坚持一整天呢,坐直了!”
杏儿委屈巴巴,心想七王爷真不愧和慕程安是一对儿,这说话办事都强硬蛮横,都得由着他们做主,对旁人的反应一概不闻不理。
此时,门口传来救赎的声音,“大人,慕将军来了。”
“嗯?他来干嘛?”赵祯琪扭头放下手中物,快步跟士兵离开。
“呼……”杏儿终于放松一口气。
几个姑娘捂嘴发笑,其中一个帮她整理发冠,“您真是好福气,有这样一个会关心人的哥哥。”
“?”杏儿歪头直言,“他不是我哥哥,是我主子。”
几个姑娘发愣互相看看,从没见过哪家的主子会对仆人出嫁如此费心打点,戴在杏儿头上的装饰以及那些凌乱铺在桌台上的发簪,每一物都要价不菲,有个小姑娘眨眨眼问,“那个……你们府上还缺奴婢吗?”
“噗。”杏儿没忍住笑,另外几个姑娘也跟着笑起来。
慕程安领着闷不做声的章秀秀往里走,他的心境也不轻松。
看到那小身影出现在眼前,由远及近,“程安你怎么来了!可不能再往里走了啊!”
他纳闷,“为什么?”
“不告诉你。”赵祯琪拦住他卖关子,“明天才能看。”
“明天是章钰接亲,又不用我来。”
“不不,你也得来,你不来我可不让章钰把新娘子接走。”
又玩什么花样?
章秀秀的目光停留在两人见面时就自然搭在一起的手,谨慎打量着眼前比她还要矮上半头的人,巴掌大的白嫩小脸,像是只有十几岁,身上的衣服太过成熟,一点都不搭调。
女人的第一直觉都很准,这个小少年,难道就是……?!
眼眶瞪大,难以置信。
赵祯琪注意到她身后还跟了位衣着朴素的女子,好奇看看,“这位姑娘是?”
“章钰的妹妹,刚到,想见见杏儿,就带她过来了。”慕程安还拉着赵祯琪的小手,侧身介绍,“秀秀,这是七王爷,赵祯琪,就是我想介绍给你认识的那位。”
“哦哦,”赵祯琪点点头,“妹妹好呀,一路赶来辛苦了吧?要不要先歇会儿?你嫂子房间有不少好吃的瓜果点心,我叫人带你去?”
章秀秀阴沉着脸无视他的热情,七王爷?这么小?将军哥哥怎么回事?怎么能喜欢小孩子呢?还是个男的!
关键两个人站在一起根本不搭配啊!她的将军哥哥,身边该是如天仙下凡般姿貌更为出众的大家闺秀才算应景,这种短手短脚的矮葱?她绝对不认可!更不想输给这种人。
章秀秀眼神里的内容太好懂了,赵祯琪早就从冯桦蓉等人那里领教过,“妹妹多大啦?”
“我怎么看都比你大,才不是你妹妹。”
赵祯琪摇头,“啧啧,别看我这样,可都二十五了呢~”
二十五?这人哪里像二十五的?章秀秀有些傻眼。
“程安没告诉你吗?”他笑滋滋地,故意挽上慕程安的胳膊贴得紧密,“程安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毕竟我俩已经在一起了嘛~都见过父母了呢~”
“……”章秀秀一时想不通赵祯琪是如何见到慕程安早已不再人世的双亲的。
慕程安一字不吭任凭赵祯琪坦言他们的关系给章秀秀听,他对没有感情的人就是这般冷漠,若不是因章秀秀与章钰的关系,他早没这样客气,还会专程带着过来让她见赵祯琪再死心了。
这也是他的目的,先把这些欲飘的彩旗当着赵祯琪的面斩断,以证自己诚心,让小东西对自己放心,日后离开也能少些忧虑。
赵祯琪该说的也说了,“小四,带秀秀姑娘去新房见杏儿吧,我跟慕将军单独聊会儿。”
“是。”旁边的士兵抬手为章秀秀引路,“姑娘这边请。”
“……”章秀秀不想去,她想听他们两个聊什么,但慕程安的冷脸显然不会同意,她虽心有不甘,但还是无可奈何的跟着往里走了。
赵祯琪拉着慕程安只在前院慢步,“你怎么没告诉我,章钰的妹妹对你也有这心思呢?”
慕程安大言不惭,“哪家姑娘对我没心思?我还人人都记得?”
赵祯琪撇嘴,“嘁。”
满院喜红,比他府上还要茂密,只是这喜是旁人的喜,他侧头不舍地凝视还尚未知晓调令的赵祯琪,“看你忙前忙后的,都瘦了。”
“啊?”怎么突然说这个,低头看看自己,“没觉出来啊?没关系,晚上我多吃点补回来。”腥笑两声,“免得你抱着嫌硌手,去找别人舒服了。”
以往说这样的玩笑话,定会遭到慕程安无情反嘲,可今日却异如往常,慕程安没笑话他,而是微皱着眉,“不会,我不会去找别人的,从今以后,我只会抱你。”
他这样认真回应,倒让赵祯琪不知如何接下去了,挠挠脸颊,“干嘛呀,我说着玩的。我知道你不会。”
即便你知道,我也想说给你听,因为我要离开很久,我怕你会忘记我的心意。
“赵祯琪。”
“嗯?”怎么了?这么认真的叫他。
你想不想嫁给我?在我即将离开的前夕。
他心里想这样问,嘴上说的却是,“苏北发展有起色了,你要坚持下去啊。”
还以为他神色凝重地要说什么大事呢,闹了半天还是苏北的发展,知道他心系苏北,“放心吧,我会尽快让这里繁荣起来的。”
“嗯,慢点也行,不急。”
“怎么不急?”赵祯琪反驳他,“不都说好了吗?把这里整治出来,咱就玩去了。”
“……”
看他不说话,赵祯琪急了,“你反悔了?!慕程安!你又变卦!”
“没有,我没变卦,”他被戳穿心事慌忙掩盖,“先把这里弄好再说吧,没个三四年……”
“哪儿用得上三四年?”赵祯琪得意洋洋,“昨天我听四哥他们分析形势,两年不到就能起规模,不过也得具体实施看效果,他们仨也真有意思,为了几间铺面都能争论起来,刚才路过庭院的时候见到他们仨还围在那儿吵呢。”
“吵?”
“阿卯想用三间商铺换四哥选上的东街的一间,四哥不同意。”
“闻人卯会吵架?”他想象不到。
“他不会,是二哥和四哥吵起来了。”
“?”慕程安很奇怪,那俩人争地盘,跟赵祯琰有什么关系?
赵祯琪又想起一事,“对了,宋昌明说弟弟能下床行走了,姚盟正带着他做复健呢,得让人扶着才能走,跟上了年纪似的,你去瞧瞧?”
慕程安指着内院方向问,“我又能进了?”
“进吧进吧,反正你也瞧不出什么。”
赵祯琪乐呵呵带他往里走,嘴上也没闲着,慕程安都没心思听他说些什么,满心思绪琢磨,要不,带赵祯琰回宫时,直接向宋帝请辞,宋与辽有盟约在,虽有小的争执,但不会轻易开战,派谁去镇守都是一样的。
如果只离开几日,他也能说出口了。
刚张口,又收合。
因为他意识到,这不是他能决定的事。
他在朝中存在诸多恩怨牵扯,许多人恨得他牙根痒,一旦请辞,那些与他结怨的人再不受身份约束对他肆意报复,到时赵祯琪怎么办?再说,没有镇北将军这身份,谁还会听他的?赵祯琪光复苏北的愿望如何顺利达成?
况且,他身上存在太多皇室辛密,宋帝不会放任他潇洒离开。
这些问题在他脑中翻来覆去,领旨赴任边远,是唯一能周全彼此的选择。
“程安?”赵祯琪说了半天都没得到半字回应,抬眼过去才发现人一边走一边发呆,晃晃手,“程安??”
慕程安回神,“嗯?”
“想什么呐?这么入神?”
“……没什么。”
赵祯琪终于觉出不对,站住脚步,面对慕程安,“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慕程安一怔,眼睛不自觉地闪躲开,“没。”
“你骗我,”赵祯琪举起双臂板正他的脸,“一定有。”
“……”
见他一言不发,心中确定几分,“是什么事?”
他不能确定,也不敢说,“我可能,要离开几天……”
赵祯琪脸色瞬变,“去哪儿?”
“回京,让我带你二哥回宫。”
“……”赵祯琪漆黑的眸子紧盯着他确认,随后转下思索,稍微放松些,“只是这样?”
“……嗯。”他迟疑点头。
赵祯琪抿下嘴,“什么时候走?”
“只说越快越好,我想等……先把婚事办完。”
赵祯琪心里惴惴不安,他总觉慕程安没把话说完,“如果还有事,一定要和我说,我们一起想办法。”
“嗯,我知道。”慕程安点头答应。
你真的知道么?赵祯琪不信,“即便不能解决,也该让我知道,我不喜欢被当做傻子蒙在鼓里。”
慕程安心头吃味,面色惭愧低头戳在赵祯琪身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赵祯琪的不安愈发放大,“你……”
“王爷!”姚盟的呼喊突然打断他们。
赵祯琪眼光暂离,慕程安如释重负,一起看过去,姚盟正搀扶着翰霄玗一步一步慢慢过来,“将军也在啊。方才柱子挡着,没看见。”
慕程安点点头,主动迈下长廊过去帮忙搀扶,“怎么样了?”
翰霄玗怕自己太重累着姚盟,一直绷着精神,这下有他哥,终于能放松力气,重力偏移,一点没客气,“挺好,就是觉得左腿用不上力,其他地方都行。”
慕程安朝左腿处看看,示意姚盟松手,完全交给他,待扶稳之后弯腰捏捏翰霄玗左腿,“你回个弯看看。”
翰霄玗听话照做,反应还算正常,“还能抬高么?”
用力向上,也没问题,慕程安让他放下,“哪里觉得不舒服?”
“抬高的时候感觉憋着筋呢,里面。”
“伸展不开?”
“嗯,很别扭。”
赵祯琪过来,“出问题了?”
“我带他去找宋昌明看看。”慕程安成功找到借口开脱,都不等姚盟建议回房,让宋昌明过来,更无视他弟呲牙咧嘴呼嚎慢点,半拉半拖就闪了。
“吵架了?”姚盟问。
赵祯琪摇头。
宋昌明正为沈恒诊脉。
“怎么样?”
宋昌明摇头,“没什么变化。”
沈恒泄气,“看来的确伤得太重了,就别浪费药材了,反正我吃流食也吃习惯了。”
“不行,我不治好你,每月白拿肖爷俸禄?”
沈恒腹诽:那你也不能为了证明自己有用,就哐哐往我嘴里灌苦药啊,没病也要喝出病来了。
“现在的药暂且停一停,等我研究出新的配方咱再继续。”
可把沈恒高兴坏了,连点着头,刚要表达感激,就听外面传来翰霄玗的闹喊,“你就看不惯我好得快是吧!是不是我断胳膊断腿你才满意啊!疼!喂!我说疼!”
房中两人眨眼互看,“又闹什么呢?”
沈恒捂脸,“就不能让我耳根子清净一天吗?”
宋昌明去开门,兄弟俩正好进来,慕程安那架势看得宋昌明心惊肉跳的,“可不能靠蛮力拎着走!他还没好利索呢!”
翰霄玗可找到仗势撑腰的了,“你看吧!我都说疼!”
慕程安半分自责都没有,“他左腿出问题了,给看看。”
“是吗?什么问题?来,先坐。”宋昌明好心搬过圆凳让翰霄玗坐下,他也跟着蹲下,“来,伸直,我看看。”
敲敲打打捏了又捏,“很正常啊。有疼的地方吗?”
“疼倒是不疼。”翰霄玗如实回答,“只是走路时感觉别扭。”
“能站起来吗?走一下我看看。”
他抬手,慕程安接上扶起,颤悠着晃了两步,宋昌明瞧出问题了,“怕是伤得太重,有些跛症。”
“啊?”这是翰霄玗最担心的问题,“难道,我以后就是个瘸子了?!”
宋昌明赶紧摆手澄清,“还不能下定论,天生的或许难根治,但你这是因伤造成的,能改善回来,再者现在处于处于阶段,本就在恢复期,按照我的方法多注意锻炼应该没问题。”
“你确定?”翰霄玗不信,他真的不想变成瘸的。本来就废了一只眼,若再身体落下残疾,也太委屈姚盟了。
他并非是担心自身荣辱,而是怕姚盟背后遭人议论:对象不但是个男人,面容也破损不堪,还是瘸子,定是上辈子缺了大德,才得此怨报。
“不是很确定,还要看后期成效,首先一定要各方面注意。”
得不到肯定,翰霄玗内心煎熬,脱离他哥的搀扶死死抓住宋昌明双肩,急切问道,“什么时候能确定?我等得起,姚盟等不起啊!”
“你,你先冷静。”宋昌明被他吓得不轻,“大概……嘶,半个月左右吧,我会认真监督你做训练的。放心。”
半个月,翰霄玗抿嘴松懈力道,“那万一,我真落下病根了,怎么办?”
沈恒觉得他小题大做,“只是跛脚也没什么吧?我们又不会笑话你。”
宋昌明接话茬,“我觉得姚兄弟也不会在意,毕竟你是为救他才会如此的嘛。”
他们都不明白,但慕程安了解他弟的心思,“行吧,就按照老宋说的办,先锻炼试试看。走吧。”
沉默挪出房间,离远些了,慕程安特意寻到一处没人的静角小声问,“是觉得自己会连累姚盟吧。”
翰霄玗抬头看他一眼,再低头,点了点头。
慕程安叹口气,“其实我也是,总觉得自己不够好,会连累赵祯琪一同受罪。”
翰霄玗再次抬头看他,“怎么了?”
只有面对同胞兄弟才敢说实情,“我要走了,可能回不来了。”
翰霄玗皱眉,“莫不是,那狗皇帝叫你回宫?”
慕程安点头。
“不去不行?”
他摇头,“不行。”
翰霄玗想都没想,“我陪你回去。”
慕程安斜眉打量他的腿,翰霄玗也扫一眼,逞强道,“刚才喊疼都是骗你的,以前什么伤没受过?就是身子笨重了点,还不太灵活。”
“可你的腿……”
“哥,我这两天想过很多。”翰霄玗靠到窗栏上,抱起双臂望远,“我觉得我跟姚盟还是不行,你看我,要啥啥没有,集万千臭毛病于一身,何必耽误他呢?你要是打算走,就带上我,留在这里断不了姚盟的念想,要是分开了,不能朝夕相处继续混淆他的思想,久而久之就能清醒了吧?他之前问过我,喜欢一个人是几月就能匆匆决定的事么,可你瞧,他自己这不也犯糊涂了?”说这话时也有些不甘心,他也实在怕,他找不出姚盟喜欢他的出发点,他怕姚盟只是一时兴起,比起日后惨遭遗弃,他更想占据主导权,自尊这道坎,他真的迈不过去。
“你执意如此?”
“嗯。”翰霄玗点头,“你看方才,宋昌明医术那么厉害都不能确保我能恢复,我把自己弄成残废之躯也认命了,但我不能自私到让姚盟也承担这些,他真的挺好的,”说到这里吞咽两下摇摇头,“也值得拥有更好的。”
慕程安不再多问,“后天晨起辰时,下定决心走的话,就到军区找我。”
“嗯。”翰霄玗又问,“你告诉赵祯琪了吗?”
“……我只跟他说要走几天。”
翰霄玗为难看着他,“还是坦白些比较好吧?”
慕程安心烦,“再怎么说,也比你偷偷摸摸离开强。”
嘁,五十步笑百步还挺硬气,翰霄玗无语,“你就这种事跟我比,怎么不比比其他好地方呢?”
“我倒是想,你有吗?”
“……”
「花园亭阁中」
难得他们仨还能坐到一张桌上。
争论之事始终没有结果,闻人卯也不知如何劝架,看赵祯琰从一开始维系平和到偏向他这边呛肖黎,感觉奇奇怪怪又心头莫名暖痒的,但这样下去对事情发展毫无意义,甚至会更糟,他主动松口,打断还在争执的两人,“肖老板是觉三间不足诚意吗?不如,我再添一倍,六间如何?”
肖黎看他一眼,“闻人老板好意,只是那铺子我已向知州府画签定下,铺契等手续都改好了,你也知道知州府忙,这时说要换,多耽误工夫?”
六间都不换,这是摆明吃定他了。
赵祯琰暂歇一口气,随后继续,“偏你霸道,逛铺选址之前分明说好,经商议后公平划分,这才带着你一同去,期间闻人先生还孜孜不倦慷慨指导你过往的经验,谁知你翻脸就不认人,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不讲道义。”
“你怕是不知道我手下有多少商铺,分布之广。商场资源有限,哪有绝对公平一说?若是今日立场对调,你还会这么说么?”
“强词夺理,闻人先生是礼仪人,你这满眼利益熏心的奸商毫无可比之处。”
肖黎心想怎么又多一个骂他奸商的,出来混不图赚钱,搞慈善交友吗?沈恒的药越喝越贵,家里的买卖也越做越多,他一人养着成百上千户,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不多赚些怎么行?眼仁在两人之间流转,闻人卯不懂他在看什么,赵祯琰则蹙眉也盯着他打量,不输气势。
肖黎终于开口了,“这位兄台,虽然你是我名义上的二哥,同父异母再加多年未见,与寻常百姓家的表亲关系无异,我觉得自己没必要因为你想借此追求讨好闻人先生、增进彼此间的关系,就白白搭上自己的财路。”
闻人卯一惊,是这样吗?赵祯琰帮他讲话,是想增进彼此关系?还……追求?难道之前说拿他试试,不是玩笑?
但赵祯琰并不像他俩所想的那样,他只是觉得自己之前凭靠长相过度借近闻人卯,想借彼此暧昧达到目的的行为太过卑鄙,现在烟消云散,想着弥补些,表达下歉意,听到肖黎这样说,恐引闻人卯反感,“你不要胡说,污蔑先生清誉。”
“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左右是不同意,也没必要继续坐在这里浪费时间,“两位慢聊,再会。”
惹完乱子撒手就跑,赵祯琰被坑到无语。
闻人卯也坐如针毡,用力排散内心焦灼,“咳,我觉得有必要再强调一下,我喜欢赵祯琪,真不是看脸。”
完了,真误会了,赵祯琰笑笑点头,“我知道。”
他也不多解释知道什么,闻人卯更误会了,难道是知道如此,还甘愿做替身?再次委婉表达,“我现在也不在意感情之事了,还是先以发扬家业为主吧。”
赵祯琰点头,“确实,说实话,我很为先生可惜,弟弟重人颜色,识人尚浮于浅面,欣赏不到先生的好,而在我看来,先生无论修养举止、身家都是万里挑一,样貌也温和儒雅易亲近,比那眉目如刀凶神恶煞的慕程安不知强出多少倍。”
他越这样说,闻人卯就越加深对他情感上的误会。干嘛这样没由头的大肆夸赞他,这不就摆明了对他有意思?以前是实打实的反感,可现在,心境却起异样,还是抗拒,但又有些纠结,还有些……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
“谢……谢谢。”他好心虚。
赵祯琰还是笑,“先生真客气,实话而已。”
“……”
赵祯琪和姚盟正好找过来,还离着好几步呢,“二哥!还在这里呢啊!”
他们转过头去,“你忙完了?“
赵祯琪进亭坐到方才肖黎的位子上,“程安还没告诉你呢吧,他收到指令了,要带你回宫。”
回宫?凝眉想起翟久庚曾提到的机会,果真?也是突然想起要他转交的书信,“嗯,我知道了。”
反应这么平淡?赵祯琪再次强调,“回宫可不是什么好事啊二哥,一窝子大坏蛋,连程安都险些栽在他们手上。”
一窝坏蛋绞尽脑汁给一人使绊子都没得逞,你就不能再转动脑筋想想谁更要命么?干嘛总把慕程安形容成无辜可怜的受害者,这傻弟弟。再说,是不是忘了他原本的目的就是回宫,无奈笑笑,“好,我会注意的。”
赵祯琪泄气趴到桌上杵着下巴,撇嘴可怜巴巴,“你别光注意自己,也得帮我看好他,别让人欺负他才行啊。”
慕程安受欺负?赵祯琰眼睑直抖,他不欺负别人就感天动地了,心里虽这么想,但嘴上还是应下,“好,我帮你看着他。”
“你要说到做到啊,他其实没你想的那么坏,还是他劝我去找你的呢。”赵祯琪不放心,大放感情牌以求赵祯琰重视。
“是是,我知道了。”赵祯琰心里明镜,他劝你追我回来,不还是因为你,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祯琪各种不放心,“如果有小姑娘缠他,你也要帮我挡掉哦。”
“放心吧,除了你,没人能看上他。”
“那可不是!”赵祯琪拍桌坐起来,吓闻人卯一激灵。
赵祯琰留意到,“你轻点。”
闻人卯看他一眼,没说话。
赵祯琪可顾不上,“今儿章钰妹妹来,俩眼死盯着我家程安,还瞪我!随便来个大姑娘都对他有心思,我真是服了!我现在就恨不得在他脑门儿刻上我的大名,告诉这位已经有主了,让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少惦记!”
谁让你偏喜欢这种沾花惹草招蜂引蝶的,怪谁?赵祯琰撇嘴不想理会,转对姚盟,“跟我来一趟,我有东西要给你。”
姚盟眨眨眼,“我?”
“嗯。”赵祯琰点头站起来,对还在气愤不已的弟弟说,“行了,看你小脸皱得,跟腌了□□十年的酱咸菜疙瘩似的。我会帮你看着他的。”
离开时又特意朝闻人卯点个头,“那先生,我就先走了。”
没必要这样刻意吧,闻人卯怕赵祯琪察觉出什么,就没回他。
事实就是他思想太复杂,赵祯琪现在是除非与慕程安相关,其他事一概无所谓,想都懒得想。
赵祯琰带姚盟回房取信,正巧被还在角落里密谋离开的兄弟俩瞧见,“姚盟怎么跟他在一起?”
慕程安转过头去看,“有什么事吧,赵祯琪爱使唤人,不稀奇。”
进房再出来,明眼瞧见姚盟手中多了一封信,翰霄玗站直,“还给了封信??”
慕程安斜他一眼,“要是很在意就过去问。”
“……”
见弟弟不说话,眼还盯着远处看,挑唆道,“你都决定要和他分开了,还在意信做什么,万一是段新的开始呢~”
怨酸转移到他哥脸上,“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可是憋在自己嘴里很难受。”
“嘁。”他转身扶住窗框打算离开,慕程安挑眉道,“我扶你啊?”
“用不着,墙比你靠谱多了!”
姚盟捏着信返回,只说是位高人拜托转交给他的,内容都不知道。
等到屋里坐稳才撕开边缘,撑开朝里看,里面是一张对折的薄薄的纸。
抽出来掀开,惊讶发现是翟久庚给他的,内容也很简短:顺其自然,三年期满。
信末的落款都比内容长。
连时间都明确标出来了?三年,指的是什么?
别说,这模棱两可的信风,和慕将军之前寄回来的那封简短平安信极为相似。
多写点儿,写清楚点儿很难吗?
正挠头琢磨,门口透来的光被他团黑影遮住大半,他转过头去,翰霄玗的目光正锁在他手中的信上,进门就问,“写的什么。”
姚盟起来去扶他,“你怎么自己走回来了,将军呢?”
翰霄玗只在意信,“我看见了,熊忆君给你的。”
姚盟看他充满战斗情绪的酸样,故意没等翰霄玗看清便捏起来攥在手心里,“吃醋了?”
不让他看?莫非真的……“你给我看一眼。”
姚盟背过手去摇头,“这是人家给我的,才不要给你看。”
翰霄玗心里纠结,他不想过多干涉姚盟,但也不想见到自己还没走,姚盟就又有新欢了,况且这位也是个留不住的主儿,“别投入太多感情,他们这种公子哥都喜欢新鲜,过劲儿就扔了。”
想哪儿去了,把他当什么人了。姚盟反问他,“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图新鲜好玩,过劲儿也要把我扔了?”
“哪有。”他想辩驳,但想到自己……啧,这不就变成说一套做一套的无耻小人了,“也……也就那样吧。”
本来是想逗翰霄玗多说些好听的,没想到却得到这种不清不楚的回应,他这回是真有点生气了,纸团用力一扔,“翰霄玗,我是不是教过你,要大大方方说明自己的心意,我说想看到不一样的你,可你改了吗?这几天连句喜欢都不肯说,亲你下脸还皱眉头也就罢了,你现在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忒上赶着了?你懂不懂得尊重人啊?”
他是真不知道姚盟会是这样直率的性格,都要被逼到墙角无路可退了,“你能不能让我喘口气?我真要被你逼疯了。”
“我逼你?”姚盟觉得好笑,“合着,你是出于无奈,才勉强答应跟我在一起呗?那天是谁拉着我说可以的?不是你吗?那天在山洞里抱着我亲昵的人又是谁呢?不是你吗?跟慕将军外出征战,往回给我递了好几大张写得密密麻麻满满登登信件的人,不是你吗?你有点好笑啊,”姚盟冷哼几声,“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我就想听到你说喜欢我,可我发现这比登天都难,算了,我何必呢?”
话说到这份上,自然而然的分开就正合适,翰霄玗明明知道自己该保持沉默态度,为离开做准备,可那只手就是不受思想控制,再次把气冲冲又要离开的姚盟抓住,“你别走,是我不对。”
姚盟泄出一口气,垂眼瞥他,“哪儿错了?”
特别卑微地,“哪儿……哪儿都错了。”
姚盟一点面子都不给,“说了等于没说,态度不诚恳,说具体点儿。”
自他爹死后,他就没再受人如此严厉苛刻过,这哪儿是找对象,分明是给自己请了个活爹,可恶,凭啥他哥就能在赵祯琪面前威风凛凛昂首挺胸的,到他这里就得畏首畏尾,抽抽地跟缩头王八似的,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直接把姚盟拽进怀里,说不过,还睡不过??
别看我们身残,但我们志坚,现在没力气把人抱到几步外的床榻上重振雄风,抵着桌子也得嗷嗷啃下去矫正地位,姚盟就等他主动呢,非常热情迎上他的亲吻,唇舌交融滋滋作响,较劲着恨不得把对方吃进肚似的生猛,到后来就是姚盟硬捧着翰霄玗的脸不肯松口,翰霄玗受不了了,使劲往外推姚盟,真没见过人亲嘴儿还能亲得比练功都累的。
姚盟也不和他计较,起身朝后,翰霄玗正大口换气呢,听到身后门板合并碰撞声,惊觉侧身,“大白天的关门干嘛!”
姚盟拽他,“办正事啊!亲两口就完了?”
“?!”摆手加摇头,浑身抗拒,“不行,我现在很不方便,我不行。”
“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又不是女子。”
“就是不方便。我腿脚不利索。”
姚盟好奇,“这还用的上腿?”
“呃……”对啊,姚盟不懂啊!抓紧糊楞啊!“恩德,用得上,所以不行。”
“那我来,你告诉我怎么办。”
让你来还了得?他豁出去了,“我不会,我没做过。”
“啊?”姚盟质疑,“你上次在林子里说得劲儿加劲儿的,现在说不会?那你在山洞的时候……”
翰霄玗咬死不松口,“我就嘴上的本事,别看我这样,我连姑娘的手都没摸过。”
“你少骗人了,之前在江宁你还说自己交往者众多,都好聚好散,当我傻啊?”
“……”翰霄玗是真不会吗?怎么可能,他又不是心灵比脸蛋儿还干净的章钰,既然遮掩不过去,“那你别后悔啊。”
“我为什么要后悔?”
姚盟还不知自己即将离开,若是今天把人睡了,是不是就叫做始乱终弃?那他这人渣属性的等级就飙升置顶了啊。
他不想当这种人,怎么净为难他办这种事呢?
磨磨咕咕挪蹭到床边,姚盟都伸手拆他腰封了,再次按住那双不安分的手,“再等等吧,你再好好想想。”
姚盟抬头盯着他疑惑,“有什么好想的?我又不是未出阁的大姑娘。”
挠挠头,“我想多珍惜你,这个很疼的,我俩总不能一起废在床上动弹不得吧?你看赵祯琪呲牙咧嘴的,你也想那样?”
姚盟愣住,“啊……是这样吗?”那句珍惜相当动听,翰霄玗现在行动不便,还需要他照顾,确实不能变成王爷之前那样。姚盟之前暴躁的心情已得平复满足,退让一步,“那你再亲亲我吧。”
呼——总算避过去了。心头重石落地,亲他当然可以,毕竟,抛去外在顾虑,他是真喜欢姚盟啊。
等走了,再想亲都亲不到了,这次他格外认真,伸手过去抚上姚盟脸侧,指腹轻擦过唇底,慢慢凑过去,姚盟也缓慢合起眼皮等待碰触的那一刻,可翰霄玗总觉得该说些什么,他想让姚盟忘了他,又不想让他忘得太快,“姚盟啊。”
呼出的热气已能感受到,姚盟困惑地微微眯开眼,半迷离着眸子注视眼前哼一声回应。
“我做出的每个决定,都是因为喜欢你,你要记得啊。”
姚盟哪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更嫌他墨迹,生怕他长篇大论,亲个嘴还要写篇赋文感慨不成?于是主动咬上去封口。
感情里,有一人复杂,另一个就得简单,才能长久;有一个退,另一个就得进,才能不散,别看姚盟初出茅庐,但他在处理感情方面,最通透。
「入夜」
慕程安没来。
虽然是他再三要求不许他来,还派人在府门盯紧,但这几日晚上,那个不遵守规则的坏蛋都会从之前挖好的地道里偷偷窜过来惹他,说实在的,赵祯琪也没想真拦着,只是表面派人继续在门口盯梢,地道口却大敞四开,巴不得人过来对他这样那样使坏。
有种偷情的新鲜感。
眼瞧过了时辰,等急了,都跑到地道口去候着了,那道合于地平的木阀门还是没动静。
怎么还不来?马上就要分别好几日了,不更该抓紧时间温存吗?
赵祯琪盯着木门望眼欲穿,颠着脚尖,会不会已经来了,猫在下面等他下去找,想吓吓他?
哼,这个臭坏蛋,一肚子馊水。
赵祯琪哼哼唧唧蹲下掀开木板,里面一片漆黑,好恐怖,“喂!”他朝里叫了一声。
除了他自己的声音,再没旁的动静。
这么黑,他也不敢下去啊,又连叫了两声,也没人回他。
不至于藏在里面吧,除非脑子有坑。
他刚想合上木板放弃,眨眨眼又想,慕程安就是脑子有坑啊。
啊好想见他好想见他。赵祯琪拧着腰纠结半晌,最后决定拿只灯笼过来,不就是条地道吗!又不会吃人!本王这么大人了!怕,怕你不成?
手都哆嗦了。
那笼心也一晃一闪的。
稳住,淡定。他拍着胸口小心翼翼探下去,这地道不高不矮对他而言正合适,在上面看着好黑,下来才发现……果然好好好黑。
啊啊啊啊!好可怕啊!!他不敢吭声,小手紧揪着衣襟在心中呐喊,拿着灯笼的手使劲往前伸举,腰却向后使劲,弓着身子跟虾米似的,侧身颤悠悠朝前挪蹭,就像新年时拿香火点炮竹欲随时躲开的小孩子,好在土道被人精细磨平,不至于磕绊住再吓掉他两魂。
也不知这样过去多久了,眼前的路就像走不完似的,奇怪,他们两府之间有这么远吗?!早知道这么长,就拉着小恒恒一起来了!
(怎么不说你走得比蜗牛还慢呢)
“噌。”
“啊!!”赵祯琪明显听到有声摩擦的动静,不自觉惨叫出声,警觉伫步,不敢动了,“谁……谁啊?谁在?”说话抖得差点咬自己舌头。
紧接着传来一声叹息,在这幽闭的甬道中格外渗人,他哃地一下跌靠到墙上,都不知声音来自前方还是身后,顺着墙体滑下蹲坐在地上,举着灯笼四处找,“咳呃……那个,是,是人……是……鬼啊?还,还是神仙什么的?”他都没等回答,就已经把怪声认定为是第二个选项,“我我就是路过啊,你要,要是有怨气,咳,也死了挺久了吧?呢个,跟我没关系啊,我是来找我夫,夫君的,他,可厉害了呢,你别动我啊,咱们先礼后兵,你要是动我,让他知道了,哪怕你躲地府去他都能给你揪出来毒打一顿,他这人可邪乎了呢,我可没危言耸听,真的。”
“噗。”
这玩意儿怎么还笑上了?不信是怎么的?赵祯琪害怕归害怕,不服归不服,手心都钻出汗了,嘴上也不知道闲着,“我告诉你啊,你别笑,不信就跟我上去比试比试,我是拿你没办法,但他可不一样,有能耐别躲在这里笑,怪渗人的,咱上去一招定胜负,让你魂飞魄散,哼!”
真有你的,要真是鬼,哪儿还会听你这胡诌白咧颠倒阴阳的废话?
“我怎么不记得……”
这声音!赵祯琪眼前一亮,随后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灯火前,“我还有下地府捉鬼的本事啊?”
“啊啊啊!!”甩手扔掉灯笼,赵祯琪兴奋地张牙舞爪跳起来扑到慕程安身上,活脱脱一只抱紧桉树的树袋熊,“你坏死了!是你干嘛不说一声!吓死我啦!!”
赵祯琪颤颤巍巍惊吓可怜的小模样让慕程安津津有味,当真百看不厌只觉可爱,刮刮他的小鼻子,“害怕还下来,谁借你的胆子?”
“谁让你这么晚了还不来找我啊!结果你猫在这里!还装鬼吓唬我!”
“真是冤枉,我在这里待的好好的,你嗷一嗓子还吓我一跳呢。”
他这么说赵祯琪更涨势了,脱离拥抱站直叉腰仰头训话,“你有毛病啊大半夜跑到黑漆漆的地道里自己待着!不说要走吗!还不抓紧时间跟我恩恩爱爱,翻来覆去做够分量,跑这儿浪费时间!”
慕程安心想,要让我做够离开的分量,怕是真要去地府找你了,“你脑袋里就只装这种事吗?见我就没别的想法?”
赵祯琪想不出来,“我应该还有什么想法?”
“聊聊人生,谈谈理想什么的。”
赵祯琪皱着眉眼好像慕程安脑袋突然变成了颗大南瓜,“你是在地道里把脑子闷坏了吗?走走,我们快上去透透气。”
“……”
本着就近原则,俩人回到了将军府。
房间已被当做明日婚典的新房,去不了了,只好到书房凑合。
知道赵祯琪有瞎翻的毛病,所以一进门慕程安就站到藏着转职令册的那一边抽屉,贴坐到桌上,用长腿挡个结实。
赵祯琪果然这儿瞧瞧那儿看看,逛了一大圈才坐过来,转头上下打量慕程安,“你坐桌子上干嘛?”拍拍还富余大半位置的宽椅,“跟以前一样挨着坐呀,还暖和点。”
摆摆手,“我坐这儿挺好,能好好看着你说话。”
赵祯琪皱皱鼻子,“干嘛要看着我说话,难道你真要聊人生理想?你可别指望我有什么雄心壮志,我就……”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了。
“就什么?”
“……”赵祯琪盯着他抿嘴,想借着大喜的日子说,又怕被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毕竟试喜服都没能让慕程安动情开口,这家伙到底愿不愿意啊。
“说啊。”慕程安催促道,因为他有预感是什么事,如果赵祯琪问,他就能答,“就什么,快说。”
“诶呀!你别催我呀!”赵祯琪突然烦躁,他也纠结,之前也旁敲侧击过,可都被搪塞过去了,现在两人感情正浓,要是还打马虎眼,是不是就彻底没戏了?
咬咬牙,睫毛眨啊眨地,“程安,我,我有件事想问你。”
慕程安也被赵祯琪突然的认真烘托紧张,干咽了下,“嗯,你问。”
提起腰看慕程安一眼,被烫了似的又匆忙低下头,两只小脚不停地蹭着地面,手指纠缠到一起,“那个,你看,杏儿嫁出去了,当新娘子了。”
关我什么事?你憋半天就说这个?慕程安心燥难消。
赵祯琪也急,他也知道自己说的太不靠边了,这哪儿听得懂,于是又组织了下语言,“你看,四哥跟沈恒,他们的婚堂,我都没能去,好遗憾。”
所以呢,你还想再给他们办一场怎么的?你干脆把节度使府门上的大牌匾扯下来,换成婚事堂。你也别当七王爷了,直接江湖诨名赵媒婆得了。慕程安愈发没好气地琢磨。
他说的还不够明显吗?赵祯琪偷偷抬眼打量慕程安的沉默不为所动,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关键时刻跟块木头似的!赵祯琪撇嘴,“喂!你给点反应啊!”
“啊、”慕程安乌鸦似的叫了一声,“回你了。”
气死他了,什么人呐这是。赵祯琪攥上小拳头,“慕程安!”
得了,又把人惹急了,即便他什么都没干。慕程安无语,看来指望着小东西捅破这层窗纸的可能性为零,还是他来吧。
没有花香,也没有月圆,没有丝竹管弦,亦没有春江鸳眠,死气沉沉的书房布景远达不到他预想的完美场景,可再不说,还有机会吗?
他站直,“赵祯琪,你要不要嫁给我。”
与此同时,另一个稚嫩的声音与他的告白请求重叠,“慕程安!你娶我吧!”
话一出口,都愣了。
赵祯琪难以置信,“你,你说什么?”他听得好似真切,又觉不现实,恍恍惚惚,“你再说一遍。”
这一次,慕程安更坦荡从容些,“赵祯琪,嫁给我吧。我娶你。”
心脏因跳动过猛骤停,他快要不能呼吸了,咬紧牙关不想让自己在这种时候哭出来影响气氛,可他等这句话,真的等了好久啊。
慕程安目不转睛看着面前人的情绪变化,心头泛酸,早知道他会感动成这样,该早点说出来的。偏偏拖到现在,他要走了。
他静静等着赵祯琪的回应,他知道结果。他不急。
赵祯琪酝酿好情绪,抹抹眼睛,“我听说,关外,那边的人跟自己喜欢的人求婚,都要单膝跪下的,好像还要给个宝贝戴上。可贵可贵的那种。”
哼,慕程安暗笑,这小东西,都这时候了还记得玩花样。
慕程安从腰囊里掏出漆黑的名章,拎起衣摆毫不犹豫地照做,赵祯琪捂嘴惊讶,他知道慕程安很在意跪礼,始终不愿低他一等,定不肯听话照做的。
可他居然……
慕程安不知他的内心波动,举起他的命玉石,到赵祯琪身前,“是这样吗?”
“好,好像是……”他也没见过,只是听说。
慕程安笑意温软,眉目无甚柔和,“拿着吧,翰家的传世石,归你了。”
赵祯祺小心翼翼双手捧过来,“真的要给我?”
“我爹娶我娘的时候也给她保管来着,后来生下我和霄玗,就一分为二了。”慕程安向他耐心确认着家族的传承,“我们也没办法有孩子,所以这物件,以后就彻底属于你了。可别弄丢了。”
(黑心的慕程安再一次把白捡来的大儿子给忘了)
赵祯琪紧攥在手心里,“就算是把我丢了,我也不会弄丢它的!”
“噗。”慕程安笑他,“如果非要丢一个,那还是选它吧,你对我来说最重要。”
赵祯琪感动不已,“那等你回来,我们就办场超级大超级大的婚场!我要邀请所有人!”
“好。”慕程安满怀心事,强撑着笑容应下。
“啊~好可惜。”赵祯琪晃晃脑袋,“没把暖暖带过来一起见证我这幸福时刻。”
呦,都这时候了还想着那破娃娃呢?感情挺深厚啊。慕程安站起来坐到他旁边,“我也挺暖的,抱着我吧。”
赵祯琪抱住慕程安小猫似的蹭蹭,“哼。那怎么能一样,暖暖陪了我十几年,我俩可是一体的~”
这随口的一句话,意外说进慕程安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