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将军也不知去了哪里,一夜未归。我们也派人去找了。”
“我奉令来此接护慕将军去大理寺同审,人却不在?”大理寺官吏板着脸朝看守兵发难,“我司知将军连日繁劳,特意嘱咐我晚些来,可这也是皇上亲口下的旨意,巳初便要开堂,前面还有好多准备要做,眼下仅剩不到一个时辰,慕将军再忙,也不该自持甚高……”
“什么事。”
“将军!”正被这小吏困扰纠缠的府兵见到慕程安如临大赦,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见到本尊,小吏便不像方才那般振振有词,谦卑着姿态,规矩行礼,“在下大理寺评事房谵,奉我司指令前来迎将军入今日堂审。”
“哦。有劳了。”眼色示意府兵撤下,带人进门,“劳烦堂吏前厅小坐,我简单梳洗就来。”
“好。”
真是片刻不得喘息。
他独自往内院走,宿醉加疲惫,思绪有些昏沉。刚才受到刁难的府兵悄悄追上来,“将军,来者不善啊。”
“说说。”
“他方才话里拿捏着圣意,言语里掺带您有不敬行为。”
慕程安笑笑,“不必放心上,去吧。”
“……是。”府兵撇嘴歪头离开。
这些话听得还少么?他本就是放肆的人,即便真有不敬,又能拿他如何?
认真洗漱前夜尘迹,换上与他自身气韵极不相称的赤紫官服,冷肃返回前厅,“久候了,走吧。”
「大理寺·死牢」
大理寺司狱崔铸平一早便入职岗,艾大人特意集聚司内官部晨会,今日有大事,半点马虎不得。
“起来!起来!”狱卒轮番敲杆轰起牢犯,待所有人懒散站起,崔铸平严肃启步巡查,他掌管的牢狱是京里最高级别区,关进这里的人,魂名均已在阎王生死簿上批染红墨。今日要提审备受朝堂关注的前朝余犯,就关在尽头那几间。
凝重走过去照例巡视,左侧隔间的犯却背对他。
“翰霄玗!转过身来!”
牢中发出低吟轻笑,“小人貌丑,怕惊了官爷的眼。”
“你长什么样我不知道?!转过身来!”此人关进来时便做特殊交代单独放置一间,具体缘由他也不清楚,只知这年轻人来时半张脸被铁器灼烫溃烂,自额间斜下还有道狰狞的刀疤。
“好。”青年缓慢转身,先是半面俊秀无瑕,每转多一分,便多一分狰恶,待完全转过身来,身姿挺立,分明笑意却半侧明傲,半侧癫魔,着实骇人。
只是这眉眼有些熟悉,他怎么想都想不出,皱眉训斥,“今日莫要再耍花样,规矩着点!”
“是~”只一字也说得极为轻侉。
有衙差匆匆赶来,“崔狱,慕将军到了。”
“艾大人可有交代?”
“让我们准备着提审。”
“好,知道了。”
这个慕将军他见过两面,先前调查毒脂粉疑案时两人合作过,记得当时慕程安还是他前主四皇子府中的护卫,这没过几月就变成将军了,神奇。
“呵,”崔铸平听到旁牢里传出嗤讽,“慕、将、军,呸,狗东西。”
崔铸平皱眉呵斥,“朝官岂能容你这等卑贱轻易唾骂!闭嘴!”
冷眸瞥过来,尽是不屑。
「大理寺审堂」
同为紫袍,大理寺寺卿艾帛文在气场上输得一塌糊涂。
这次朝廷先判秋斩却拖延堂审,偏要等眼前这位凶神恶煞,圣意难测,他不敢怠慢,挤出笑容问道,“慕将军,请问……皇上可有特殊指令?”
“此案我仅为陪同,大人一切如常便可。”
“哦,这样。”艾帛文忐忑迟疑,这种要案本该多司公审,打破常理单指派个武官来,仅为陪同?怎么可能。若审问不顺,他乌纱不保啊。吞咽两下拿起桌前案册,“先带李……李……”这是什么字?
“李觿(xi)。”慕程安无语,怎么回事,都正式提审了,主官寺卿连犯人名字都叫不出?事先不备功课,今日这堂审根本就是预料之中在浪费他的时间。
艾帛文豁然明朗,“啊~还是慕将军见……”夸赞卡在喉咙,慕程安手中并没有卷册,他怎么知道叫李觿!
叫不出名已经很白目了,现在又朝他目瞪口呆,撇嘴叹气挥手想先将旁人遣出去,可这里不是他府上,一群人傻愣着不知何意。
烦厌加倍,开口,“你们先出去,本将与艾大人有话要谈。”
众人看向艾帛文,得到准许后慢吞吞离去。
慕程安直视打量艾帛文,看得堂上人尴尬哆嗦,“呃,慕将军有何事要交代?”
“艾大人平时审理一案需几月?”
莫非他是来为朝廷查岗的?他向来勤谨,并无懒政,“四、五审,两三月吧。”这功绩在朝中同职官员中已属上佳。
慕程安心中哼蔑,果然,两三月,人到期行刑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他也没兴趣指导错漏,为了不浪费自己时间,“我有些事实先知会您,免得一会儿被犯人问词困住,再审就难了。”
艾帛文懵懂,“好。”
“李觿是现任敖府主理,他父亲是李密,叔伯李护,李密本该是主家承接人,被李护施毒夺权,十四年前朝廷曾派我潜入贼巢围剿,肃清一百四十三人,包含旁系李芳、李厉、李闵浦、李朝鑫,直系李宏、李润毅、李桁则、中将谷邦、翰稚,参议许景裕、王重宁、周秉莫、胡光州、叶三权……”
艾帛文已经被这些五花八门的人名砸得昏头转向,抹了一把苦丧脸,“这这些都要记么?”
“……”慕程安此时能理解皇上派他来的正面因由了,人比人气死人,“您是刚上任么?这还需要问?”
随口一句牢骚意外得到肯定,艾帛文忙点头,“正使林成坚前日暂调筠州处办急案,我是从刑部临时征调过来的,说来惭愧,这些案卷今晨才递到我手上。”
前天,他从苏南启程返京,大理寺寺卿恰时调走,案卷早就扎订好,偏选今日才给,呵。
“你知道朝廷要从这些死犯嘴里套出什么供词么?”
“……”
“即便刚受调遣,手下人办事不利你身为主官不做催促提醒,上堂提审一问三不知,耽误了朝廷大事,若得怪罪,这算你失职还是要怪我没尽责?我先告诉你,朝廷需要清晰朝中是否存其党羽,都曾实施过什么阴谋以及还未执行哪些策乱,三月前这批人已在苏南审问几轮,案宗里尚有那些仆从透露出的蛛丝马迹,今日暂不开堂,你先通读这些案卷,我就留在这里,有何疑问你都可随时提,我知无不言。”
虽被按着头一通说教,着实丢脸,但这武官说得确实在理,艾帛文连连点头,“惭愧惭愧,我这就看。”
慕程安感觉自己此时就像公塾里的教导先生。嫌弃朝堂上瞥,看那副认真的蠢样,今儿铁定早不了。也不知赵祯琪此时做什么呢?会不会已经到府里找自己了?那他可要盲等一整天了……一想到回府就能见到那张委屈巴巴的小模样……要不晚上认认真真还次债?想到这里,他糟乱的心情才稍作好转。
事实就是慕程安自作多情了。
赵祯琪回府后放飞自我饱餐痛饮一顿接着倒头就睡,清早一改往日赖床习惯,神清气爽前往栖梦庄在京据点——隐韵轩。
今日是京城名嘴孙书人的堂座,楼席客满为患,门口也堆满了讨乐的路人。
赵祯琪从后院轻车熟路登上二楼角阁拉开门,“凤凤~我来啦~”
凤瑜放下手中新收藏的诗集,“从苏南回来了。”
“我刚才看是孙书人的堂,八弟怎么没来?”
“许是有事吧,自臻王爷离京后,他也不常登门了。”
赵祯琪入座,“总是追着四哥跑,也该到他独当一面了。”
“他倒是真以为臻王爷会承袭江山?”凤瑜仰后靠坐,“肖家没落,可不是陈家一力而为。”
身为同为被朝廷削族的皇子,赵祯琪只笑笑,“反正不会是我。”
凤瑜也略带笑意从旁抽屉里拿出封无款信,“主人给你的。”
“这么快,还以为会放我几天游玩呢。”
“我可没登门拜访,是你自己来的。”
依照老规矩,接信即拆,纸张自带清幽乳甜的沉香气,扫一遍墨迹,“阿卯一如既往的勤快啊。”
凤瑜抿茶,“这次又要你做什么?”
“让我想办法承接苏南苏北两地。”苏北的吴仁本不该在此次计划内,决定捕人时,他便料到会有今日决令。
“苏北一直无封王,苏南也……”
“凤凤,”赵祯琪打断他,“我也有封信要递回去。”
这倒少见,凤瑜扬眉问询,“你想干什么?”
赵祯琪从衣襟里掏出封早在苏南就已备好的信件,贴桌推到凤瑜面前,“这些年跟大家也都混熟了,陈家虽已倾覆可我这人念旧,舍不得大家,所以主动提一件继续卖命的理由。”
凤瑜垂眸看看信,“信使向我交代过主人的意思,若你不来,不必再找。”又抬头直视赵祯琪认真的神情,“为他,当真值得么?”
“值得。”
凤瑜收起信件,“愿你守的东西,不再辜负。”
“谢谢凤凤。”
“不必谢我,我不过是个传话的。”凤瑜无奈,“想在主人名册上全身而退的人太多了,可迄今为止没有一例成功过。”
“以后就有了。”赵祯琪自信笃定,事情办完了,他也不喜好听书,“那我走啦~”
凤瑜并没起身相送,世间总有痴子不听言劝,才道出这一幕幕耐人寻味的悲欢离合,堂下说书人口中的故事他听了太多,多到麻木,但他希望赵祯琪的故事,唏嘘之后,终得圆满。
「大理寺·死牢」
崔铸平左等右等,等了又等,仍不见有堂令带人,脚步逐渐变得不耐烦,就见一差进门寻他,贴耳急切,“不好了,二牢出事了!”
“咋了又?那老头子又闹哄饭菜难吃了?”
“不,不是,是他,他,嘶……”堂差拉他出门才肯说出后半句,“他死了!”
“啥?!死了?!昨天不还底气十足地朝咱要鱼要肉的么!咋就死了?!”二牢关得可都是刚从苏南带回来尚未复审的涉贪官员啊!死了还了得!崔铸平急忙往二牢赶,“他叫啥来着?”
“朱齐鲁,前任常州守丞,四品。”
“靠。”两人一前一后赶到二牢,老头僵硬的身体仍在牢中孤零零仰面摊着,同狱人员皆恐惧远避,崔铸平让人打开牢门,“怎么回事!谁干的!”
“不是!我们什么都没做!”众人寒噤撇清。
“人昨天还好好的,转眼就死了,不是你们还能是谁!”崔铸平只想赶紧拎出来个替死鬼,不然受难的可就是他了!
“冤枉啊!这位差爷!”一个面容忠厚的家伙站出几步,“朱大人他本就年事已高,先前还在苏南受了杖刑,这不干我们的事啊!”
“杖刑?”这老头带回来时衣衫上确有血迹,行动也颇为笨拙,“何人所为?”
吴仁来了精神,迫不及待出口揭露,“慕程安!是慕程安!”
“对!对!就是他!”众人赶紧搭腔,谁都不想当这个冤大头。
崔铸平的眉皱得更紧了,“先把尸体放置空牢,我去向艾大人禀告此事。”
“是。”
「皇城·垂拱殿」
刘公公从殿外欠身到御前,“皇上,江苏清吏司府递上来的折子。”
宋帝暂放手中他务,拿过折册启开从头至尾仔细阅览,刘公公在旁谨慎观测圣容时皱时缓,这厚厚的一本折册约莫看了小半个时辰,最终龙颜纾解扣放折册入桌按着,“刘公,你之前跟朕说,苏志淮的小儿子秉性如何?”
刘自庸毕恭毕敬,“广交好施,有些小聪明,年岁尚轻性子有些热血莽直。”
“嗯。”宋帝缓慢点头,将折子递给刘自庸,“你看看,这是出自何人之手。”
刘自庸诚惶诚恐,“奴才不敢。”
宋帝觑眼伏跪身前的老仆,收回折册,幽幽道,“你再跟朕说说,朕的第七子是个怎样的人。”
刘自庸不再接话,保持跪姿缄默。
又过了许久,宋帝才缓慢道,“起来吧。”
“是。”刘自庸起身后仍卑躬拘礼等候。
“先前苏南递回来的密函称慕程安与翊王主审此案,苏少卿仅为陪堂,可这折子递回来,却称苏少卿主审,翊王陪同,只字未提慕程安,你说,老七他到底想做什么?”
“奴才……不知。”
宋帝双目盯着折子沉思,“朕早些年待他不好,他会不会……”
殿外红门开合,打断了宋帝。刘自庸自觉到偏室外接听消息,再返回,“皇上,大理寺牢中今晨死了一官,寺卿艾帛文正在殿外等候。”
“传他进来。”
艾帛文谨慎入殿行礼。
“平身,直接说。”
“是,”艾帛文利索起身,“微臣今晨奉旨与刚从苏南携朝犯凯旋的慕将军一同审办前朝罪犯,尚作准备时,我司狱差禀告,这批刚从苏南押回京的朝犯里任常州守丞朱齐鲁年岁已高重伤不治,没挺过去。”
“重伤……不治?”
“是,同狱者皆称在苏南时朱齐鲁入狱当日,慕将军便下令当众处罚其几十梃杖,微臣来前也与慕将军确认过,确有此事。”
“人呢?”
“还在牢里。”
“你把慕程安关起来了?”
“啊?不不,”艾帛文忙更正,“是朱齐鲁在牢里放置着,微臣来时安排慕将军暂且留堂等待。”
“嗯。”宋帝的目光再次转回那册折子上,“你先回去,审问暂且放放,慕程安就先留大理寺,去吧。”
“是,微臣告退。”
待艾帛文走后,宋帝朝刘自庸吩咐,“把那几个老家伙叫来,另外,再加一人。”
刘自庸欠身拱手请示。
“翊王,赵祯琪。”
「翊王府」
“姚盟~午膳吃啥呀~”赵祯琪又在街上逛好大圈才乐哒哒回府,进门就问吃。
“按您昨日的吩咐都备好了。”
“不错不错~”开开心心往膳堂蹦跶,没有慕程安在旁的时日,他总要这样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不敢停下。
绕了大半个府进堂,撸袖入席,“哇哦~这只鸭子不错,肥嫩嫩的。”
姚盟令丫鬟端上热巾,“您刚回来,先缓缓别呛风。”
赵祯琪拿过热巾简单擦了擦,“不怕~没事。”撸下左手两只宝石戒,奔着鸭腿就过去了。
“王爷!宫里有口谕!”仆从匆忙入堂禀告。紧接着就见到一太监穿着的人携带两名差登门,“传圣上口谕!”
被打断享受美食很不爽,赵祯琪嘟着嘴起身,慢吞吞地跪下,声音蔫蔫儿的,“儿臣赵祯琪接旨。”
“苏南一案有变,翊王即刻入宫不得延误。”
“是。”随口应付了声便起身,当着传口谕的太监就拍打衣衫,在正午的光照映下,细尘乱舞肉眼可见。
郝公公甚是嫌弃后退半步,“那奴才告退了。”
“公公慢走~有空再来玩啊~”赵祯琪咧嘴送客,又回到膳桌上,凶巴巴捩下只肥滋滋的鸭腿,小嘴儿油亮亮的吧唧着。
姚盟挠挠脸,“王爷,咱……要不等回来再吃?”
“等回来?没准儿就回不来了,我可不当饿死的鬼。再说急什么,先让那帮老东西骂爽了,再去也不迟。”赵祯琪一边啃腿肉还一边指挥丫鬟乘汤,表面看似如常,脑中却已转得飞快,苏南一案有变,发生什么变故了?在苏南时亲自盯着苏少卿写报折,将程安的痕迹摸得一干二净,即便父皇安排的探子把事实递上去,无凭无据也没办法明着做文章,就算程安直心眼将自己那份功如实上报,最多也就是个借凤鸣山一案补过,贪功的过错。这也是他一开始说要帮程安的目的,明损暗帮,但愿慕程安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算了,不明白也无所谓,反正他从来不信自己,就当是他害他,反正从小到大也被了不少锅,多一件两件的……顶多再难受些时日。
「皇城·垂拱殿」
“皇上,殴打文官致其丢了性命,这理应严惩以诫,不然今后武官纷纷效仿,朝律威严何在!”
“曲大人,您先冷静。”翟学丞缓和劝着,再行礼,“皇上,老臣听说过这位将军,英勇善战、谋略出众,战功彪炳,颇受边关军民爱戴,其势不输当年护国大将军朱魄,若因此重罚,消息一旦传到戍边,恐对朝廷风誉有损。”
江少凛接话,“依照翟大人的意思,皇上自该惧怕其威势做隐忍之态?乱臣陈宣民刚已伏法,这样的忤逆之祸不能再出第二例了!”
胡允元前迈一步,“臣听闻前不久苏南曾发生起震天动地的轰爆,出事地还不偏不倚地在前朝宝库所在附近,这些年一直相安无事,怎得他一去,这库就炸了呢?怕是借灾害之名,隐瞒其不可告人的谋密。”
事关自己儿子,苏志淮从来就在旁默默观望不置一词。
宋帝也瞧出,对旁臣这些一环套一环的说辞暂且放置不顾,含笑道,“苏卿家有何看法?”
苏志淮忙行礼,“呃……老臣认为,皇上一向知人善任,对慕将军颇为重用,年轻人嘛,气躁,且我们尚不知其上下末节,断章取义下结论为时过早,朝廷正逢用人之际,此将忠心能干,该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宋帝轻声慢慢重复着四字。
“苏大人,我看是因此事涉及你次子隐瞒包庇失职,故此言说吧。”
“曲大人向来聪敏善思,但如今圣驾在前,岂敢刻意点惑知罪而上,欺君不敬。”
“那你就事论事,慕程安身为武将,审问之初尚未定罪便殴打文官,且此案他根本无权受理,无论缘由如何,现在人已经死了,总要有个说法吧。”
殿门再次开合,刘自庸躬身入堂禀告,“皇上,七王爷来了。”
“让他进来。”
“是。”
赵祯琪大大咧咧进殿,“呀,诸位都在,今儿是过节了?”
“……”众臣无语以对。
“儿臣赵祯琪拜见父皇。”
“起来吧。”宋帝拿起折子丢给赵祯琪,“这是苏少卿递来的折子,你看看。”
赵祯琪小心折好并未看,起身回话,“禀父皇,不用看,折子是我言述,苏少卿代笔。”
众臣面面相觑,待他继续。
“哦?可上说你仅为陪同……”
“这帮贪吏人赃俱获仍不肯认罪,苏官官职尚且不足,儿臣便斗胆撑堂,父皇方才让公公传口谕说有变故,不知是否是儿臣错判了其中某位对朝忠诚之士?”
“慕程安捉捕当日是否杖罚了朱齐鲁?”
“怎么了?”
“死了。”
赵祯琪挑眉,随后应答,“竟然拖到现在才死,体格真不错。”
“……”众人更无语了,这翊王说啥呢?人明明是突然暴毙,怎能说是拖到现在才死,那句「体格不错」当真噎得人难受。
他眉目一沉,又开始颠倒是非,“捉捕当日,朱齐鲁入狱心中恼怒,当众借苏官家事做嘲讽,不但言语冒犯左相,还指着儿臣大骂儿臣是傻子,天子的儿子是傻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敢讲,慕将军在旁听去颇为震怒,但他时刻牢记朝律并没有妄下举动,但天威不可犯,儿臣实在听不下去了,便令慕将军的手下将人拖出来打了几杖以作警醒。”
朱齐鲁只是气骂苏少卿,而当众辱骂他是傻子的人是吴仁。不过,除非吴仁脑子崩屁了才会为毫无交情且已断气的朱齐鲁辨别澄清触犯死条的重罪,这谎话,天衣无缝且死无对证,完美。
方才主张就事论事的苏志淮此时腰板也较为直挺了些。
“如此说来,是朕错误慕程安了?”
“怪儿臣没有将此事早些禀明,请父皇恕儿臣办事不周之罪。”
“皇上,即便慕程安与朱齐鲁一案无直接干系,但凤鸣山一事不可囫囵而过,那宝库……”
赵祯琪转头直言,“曲大人,你就这么见不得朝中留有良将么?慕将军是依照指令前往查办士兵失踪案,凤鸣山爆纯属天灾,本王当时也在场,慕将军临危指挥兵马撤离,还将涉案人犯悉数救出带回以便朝廷发落,若他有二心,何必如此尽心尽责?”
“天灾?怎得他一去就天灾?我看没准儿是他故意为之,假借天灾实则吞占!”
“哇哦~”赵祯琪听闻怒意乐道拍手,“您这思维论道在朝为臣当真屈才,本王知一处听书楼,待您告老请辞之后,本王为你引见啊?”
“你!”
胡允元站出来公道,“七王爷,你言语中处处偏倚慕程安,为何意啊?”
“那你们言语中字字企图置慕程安于不忠不敬,又为何意?”面对质疑他毫不忌讳,仍梆直腰板挺胸抬头,过去他一味装傻充愣,这是他第一次在父皇大臣面前展露自己真实模样,“本王母家陈族大逆不道已被惩处,胡大人便以为本王也贼心不死趁机招兵揽将以留己用么?大宋是父皇的天下,百姓安居乐业盛世繁华,我从无取代谋逆之意,自知无才无德,更无不自量力之心,你如此当众挑拨离间,安的什么心!”
此话一出,在场几位老臣均惶恐跪下,只有赵祯琪直立其中垂眸冷肃。
宋帝一直沉默看自己这位默默无闻多年的儿子,这一言一行果决善辩,恍惚间,与他脑中许久未在记起的身影重叠再错开,开口道,“你们下去吧,翊王留下。”
众臣纷纷起身告退。
宋帝连侍从都一并遣出去,仅剩父子两人无声对视。
“人都走了,你可以跟朕讲实话了。”
“父皇想听儿臣说什么。”
“你与慕程安,是什么关系。”
“同朝俸君。”
“朕问的是私下。”宋帝终于起身,迈出两步,“你可知,之前朕下令将你母妃陈氏打入冷宫,又将同为陈氏所生的叛贼勤王褫夺皇册终身囚禁,而后诛灭陈族其余党徒之时,朕曾问慕程安,该如何处决你。你猜他怎么说?”
赵祯琪不知道,慕程安从未提过这件事。
“他说,你性情痴傻,仅好玩乐根本不懂朝堂复杂,留你,对朕无损,且你有陈家血脉,成全你的尊贵,也能为朕保留宽和仁义,贤德明政的声誉。”
赵祯琪牢牢盯着自己父皇,不敢露出心中半分动摇,程安那时明明已经知道自己是装傻,还多番阻碍他捉捕舅舅,可他为何还这样帮自己说话?他不是一直讨厌自己么?
宋帝看不透他此刻心境,又往前走近几步,“这些年,朕对你不理不睬,你可恨朕?”
赵祯琪拱手低头,“儿臣不敢。”
又一个不敢,赵祯琪也好,慕程安也好,自称着不敢,却什么都做了。
“入秋了,从南边传来几阵风入耳,叫朕头疼。”
“儿臣愿闻其详。”
“听说……你与他的关系,正如黎儿与沈家那小子一般?”宋帝言语着实委婉。
赵祯琪抿嘴,“是,也不全是。”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是又不全是让人怎么猜?宋帝皱眉,“说清楚。”
赵祯琪郑重跪下,高举双臂,“儿臣早在虞陇山初见之时便已倾心于他,奈何只是一厢情愿苦缠罢了,还请父皇莫要怪罪他。”
“他本人知晓你心意么?”
“知道,但他不喜欢儿臣,也从未回应过儿臣心中期盼。他曾嘱咐手下人,他为臣我为君,身份有别,该敬重,不能逾越身份,父皇,他是真的满腔赤诚一心为朝,绝无二心啊!”
“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
“父皇,儿臣不是不知道陈家对他犯过的罪,且儿臣曾数次干扰他办差着实可恨,若您当时连并处决儿臣斩草除根,对他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快事,可他仍设身处地为您着想,劝谏留儿臣性命以保您天下盛誉,舍身取义之举,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忠诚公义其心可鉴么?”
宋帝觉得赵祯琪此番话有些道理,思绪混乱一时无话,“嗯……”
赵祯琪再言,“儿臣知晓父皇多年不易,心中从未抱怨,只是年幼时见其他兄弟身旁热闹,略感孤独罢了,如今儿臣已长大明事理,对朝堂的复杂更是唯恐避之不及,只盼父皇千秋万代,永寿无疆,成全儿臣贪小乐足。”
宋帝被他逗得龙颜大悦,“好,好,你去吧,朕有些乏了。”
“是,儿臣告退。”
赵祯琪出殿后才敢抬手擦拭额前薄汗,见刘公公在旁等候,主动过去,“刘公公,请问程安今日可曾来过?”
“没,慕将军今日奉旨去大理寺了,又闹出这事,八成还在大理寺拘着未离开呢。”
“哦。”赵祯琪点头,“方才父皇唇色发白,您嘱咐下人备一碗枸杞红参茶为佳。”
“是,老奴这就去,七王爷如此孝心,老奴定会传达。”
“只是尽些儿臣本份,公公过誉了。”
「大理寺衙堂」
“别总看我,认真读案卷,无论圣意如何决策,案子还得由您继续审,趁我尚在抓紧。”
“是、是。”
早饭没吃,午膳也没人安排,还摊上这些乱八七糟的事,别提多烦了。
他虽杖罚了朱齐鲁,但事后也安排人给他用药了,来时还好好的怎么人突然就死了?这是有人要拿朱齐鲁的事作文章,打算让他亲自送上门来就别走了。
“报!”堂差进门,“大人,七王爷驾到。”
艾帛文与慕程安都倍感意外,直至人挥舞衣衫大摇大摆露面,艾帛文迎上前,“七王爷怎得来此,可有事?”
“见本王连安都不请?谁教你的规矩?”话是朝艾帛文说,眼睛却定在旁坐的慕程安。
艾帛文紧忙跪下,“下官……”
赵祯琪可没心思等他补过,直朝慕程安走去,“走吧,今日放你假了。”
再过俩时辰天都黑了,还放哪门子假。慕程安不动声色面无表情起身,随赵祯琪小小的身影往外走,艾帛文见状稍作阻拦,“呃,七王爷,恕下官多嘴,慕将军还有要案在身,皇上嘱咐先留在我司等候。”
赵祯琪眼刀一甩,“本王何时说你可以起来了?”
这七王爷怎么这么大怒啊?吃了枪药来的?艾帛心很是委屈,低着头但仍不肯让路。
“本王刚从宫里出来,若无授意会贸然前来么?笨头呆脑的,莫不是花钱买的官?等回去本王定要禀明此事,以做查验。”
“不不是!”艾帛文吓得冒汗,仓皇失措跪下,“小人是科举出身,考,考的。”
谁管你,你就是石头崩的河里捞的关本王屁事?一肚子火撒出去大半心情好多了,“好好办你的差,少管别人。”
“是,是。”
两人前后沉默出府,慕程安一身赤紫官袍外加英俊样貌十分惹眼。
他本人早已习惯备受瞩目也没当回事,倒是赵祯琪对此颇有不满,看什么看!这是我男人!再看挖了你们的狗眼!
他正闷头阴沉着脸,慕程安开口了,“你怎么来了?”
还我怎么来了,要不是我,你现在就进大牢了!害得他午膳的三头极品鲍都没时间吃!赵祯琪咬牙切齿,“我不来谁来?等你亲爱的师弟沈恒,还是你亲爱的师父朱魄来?直接到你坟头烧香?”
慕程安憋笑,也不顾形象当街揉腹,“啊好饿,你府上有吃的么?我府邸太远了。”
赵祯琪没理他,慕程安也不在意,两人又往前走了两条街,到一处成衣铺前赵祯琪停下,“先把你这身惹眼的官服换了。”
再出来时慕程安一袭黑墨内衫外配暗竹半袖纱,长发高束恢复往日桀骜,自己拎着包袱继续朝翊王府走,赵祯琪发现自己错了,先前慕程安的官服还能让一些百姓仓皇两眼便不再痴览,换了这身常服后,那些被慕程安外貌招引的目光变得越发肆无忌惮,有的甚至一路追着他们看。
见小东西更气了,也知自己太过招人,于是长臂一伸揽过赵祯琪,侧身低头朝那小脸上亲了一口,原本还跟着看的姑娘们见此,皆驻步哀怨。
又是个喜欢男人的,怎么长得好看的男人都有这爱癖呢?
赵祯琪也不气了,酒窝凹显朝身旁人眨巴眨巴眼睛,”将军当真聪明,还知晓此法。”
我这是哄你,哪是轰人。慕程安懒得纠正,盯着赵祯琪眼神锐利,“赶紧吧,要饿死了。”
赵祯琪也不懂慕程安怎么饿得跟头饥狼似的,忙说,“要真饿的不行,咱就近找一家酒楼。”
真当我只为饿才去你府上啊,饭只是补充体力,你才是正餐,酒楼哪行?慕程安依旧嫌弃赵祯琪傻,“就吃你家的饭,废什么话。”
“吃就吃,我家正愁饭多没人清呢。”
「翊王府」
“你过节啊,这么一桌。”
“不是饿么,这么多话。”
慕程安提筷,感觉小东西对自己的态度有所转变了,以前哪会跟自己说话这么硬气,不过也算好事,总委委屈屈的追在后面确实不像话,这样暴露本性大大方方的交流更好。
赵祯琪就看着慕程安毫无形象大快朵颐,其实他早就想问了,“程安啊,为啥你吃饭,总给我一种饿死鬼投胎的感觉呢?”跟这副高冷外表截然不符啊!
慕程安并不觉得自己吃相丢人,“打小出来混饥一顿饱一顿,后来当兵更顾不上,想改也晚了。”
“哦。”赵祯琪点点头,“我小时候也常受饿,长大后就很挑剔,不过还好没跟你似的,我小时候都舍不得咽,总要小口小口吃得可细了。”
“你受饿?”慕程安暂停碗筷诧异,“你打小没住在皇宫里?”
“在是在,就是……算了,先吃吧,这话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赵祯琪吞吞吐吐的模样更令人在意了,他也确实很想了解赵祯琪的过去,干脆放下碗筷,“你说吧,我吃的差不多了。”
“你真想听?”赵祯琪倍觉惊喜。
“是啊。”
挥手遣人离开,拿起玉筷摆出一副说书人架势,“那我就给你好好讲讲本王的沧桑岁月!”
“……”慕程安又愁又想笑,问道,“你一个时辰内说的完么?”
赵祯琪想了想,“嗯……应该说的完吧。怎么你着急回去啊?还有事?”
“没有。”并不是着急回去。
“那问这干嘛,要是说的完了就留下住一夜呗,我这儿离宫近,离大理寺也……”赵祯琪说着说着就发现不对,这样说会不会又让程安觉得缠烦?
没等他纠正,慕程安先点头了,“这两日确实累了,那我就住下吧。”
太阳还没落呢,他满脑子就已尽是夜深里才能办的事儿了。
见赵祯琪一脸神奇,他咂咂嘴,“不是要讲自己么?”
赵祯琪起身拉他,“来,我给你看样东西。”
慕程安随他出门,却是到赵祯琪的寝院其中一间,这房里的一切都小小的,还很破烂陈旧,与翊王府奢华的装潢好不相称,小东西到底想给他看什么?
赵祯琪可没像他那么多花边心思,拉着人进屋关好门,从小柜子里拿出个木盒子递到他面前,“给你。”
“什么?”他接过木盒掀开,里面有只破烂露着棉絮的一团步灰,“这是什么?”
“我儿时的好朋友,我给他起名字叫暖暖。”
“暖暖?”无论从形状还是眼色,都瞧不出哪里跟暖字沾边,就因为有棉花?“谁糊弄你的吧,这东西连乞丐都瞧不上。”
“……是吧,明明连乞丐都瞧不上的东西。”听他一直视为珍宝的暖暖受到这样真实的评论,赵祯琪心里很不是滋味,从慕程安手中拿回木盒,“你知道么,我小时候,什么都没有,父皇不理我,母妃更视我如仇敌,宫里下人们更一味作践我,背地里都叫我小乞丐,他们在别处受了气,就会来找我发泄,打一顿、骂一通。暖暖跟我一样,被丢在灿烂美奂的花园里,孤零零灰扑扑遍体鳞伤,我把它捡回来,平日也见不到其他亲人,只能把他当兄弟,陪着我睡、陪着我玩,每次挨了打,也都是他陪着我一起熬。”
此时此刻,慕程安只想收回刚才那句无心的评价,若知道这团东西背后竟有这样的故事,他绝对不会那么说。
“我一直都在想,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才让大家都不喜欢我?是上辈子做了太多坏事,老天给我的报应么?”他有些委屈,抬起头,“程安,我真的这么招人恨吗?我知道自己做了很多错事,可我小的时候,就跟暖暖一样,我那时什么都没做啊,为什么要把我随意丢弃一旁置之不理呢?”
赵祯琪强撑着泪水不肯落下的隐忍着实令他心疼,第一次温柔抱上去,轻抚着怀中人的小脑袋瓜,“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问题。”
程安的胸怀还是这么暖,他小心翼翼地靠着,不敢过多贪取,生怕下一刻再回神发现自己又重回儿时那个冰冷阴暗的牢窟里。
可他还是要说,“程安,父皇想动你,今日是我出面帮你平息的,可我平得了今日,却难担保明日,我说这些只想告诉你,我能力有限,你真的该为自己今后做打算了。”
“我知道。”慕程安放开手,低头正视赵祯琪昏暗中闪亮的眸子,“我自有决断,今后遇事先保自己,少为我出头。”
“父皇今日告诉我,你曾劝他放我一马,是因为你的话我才能活到现在,这是真的吗?”
这死老头子有病啊,好端端的跟自己儿子说这些做什么?慕程安心里默默问候宋帝祖宗十八代,“没有,他诓你的。”
“程安,父皇可不是我,他不会故意编造这种小事骗我的。”赵祯琪察觉自己好像要从慕程安身上得到些意外但还不确定的进展了,“这又不是坏事,你为什么不肯承认啊?”
“我……”
“我三番五次干扰你,总纠缠惹你厌烦,还算半个陈家人,我死了,你就能解脱了啊?为何反倒出言救我?”
“……”慕程安仰头四处看,躲避赵祯琪的追问。
其实他大可转身一走了之,但他没有。
“程安,你没有话想对我说么?我可以明天就忘,至少今天,我想知道。”
慕程安松缓方才绷耸的双肩,收回目光至身前正闪烁期待眼眸的小人,“我希望你明日也不会忘。”
赵祯琪不再说话,静静等候幸福即将从心爱人口中传递给自己的那瞬天地芒辉。
“赵祯琪。”
“嗯。”
“如果我说了,今后你我就都没退路了。”
“我不怕,我如今所有的退路仅剩你。”
“可我……”罢了,不想了,“其实早在苏南中刀那日我就想告诉你。”
说啊!怎么这么墨迹啊!赵祯琪听得抓耳挠腮心痒难耐,内心的燥火蹭蹭往上翻,急得他眼皮直跳。
慕程安也如受极刑煎熬,最终深吸一口气,“我喜欢你。”
爱这个字,他还是不敢轻易说出口,退而为喜欢,就已花光了他所有胆量。
赵祯琪一直有预感,可真亲耳听到这句期盼已久的告白仍是不确定,“那,你那日为何说,我对你的喜欢,是耻辱?”
慕程安怕什么就来什么,他就怕赵祯琪问这个,“我其实……没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诶!别得寸进尺啊!”慕程安愧极反怒,“走了,我回去了。”
“诶诶!”赵祯琪赶紧拉住害羞欲逃的大型犬,“别走啊,来都来了,不睡一觉?我都快憋疯了~害得我成天做梦,醒来就得换裤子。”
我何尝不是啊!慕程安直咬牙,不过换裤子这个……嘶,他还不至于那样。
赵祯琪跟个媚人的狐精似的,扒住慕程安就不撒手了,“程安啊~你不想吗?”
“你先把暖暖放回去,硌着我了!”
“不行不行,他得看着,我有好事都要跟他分享的!”
“……”慕程安一把将人抱起,“那如果教坏小朋友,我可不负责啊。”
“嘻嘻,不怕不怕。”
俩人笑容如出一辙,被抱着出门朝正寝走,姚盟还在外面等着,刚想问那桌饭还继不继续,就听赵祯琪笑着朝他吩咐,“一会儿无论我叫成什么样你都别管,千万别冲进来坏我们好事儿,明白不?”
姚盟不是很懂,但还是点点头,“好的。”
入室赵祯琪抬手关好门,慕程安坏笑朝床榻走,“还吩咐叫成什么样都别进来,你想叫成什么样啊?”
“我叫成什么样~你不都听过么~”
慕程安把人轻放到丝软的床榻上单手解下自己腰封又去解赵祯琪的,“你接下去几天有事么?”
“啊?”赵祯琪想了想,“好像没事。”
“那我就放心了。”
赵祯琪看他一脸邪媚,才懂问这句话的意图,“你,你轻点啊,现在局势多变,我不能下不来床的。”
“我尽量。”
赵祯琪看他根本没有收敛的态度,还想继续嘱咐,刚张开嘴就被夺走了音节,靠,这男人怎么这么会!不管了!先舒舒服服来一顿再说了!
姚盟因为赵祯琪的交代有些不放心,老实巴交的在外等候,刚才主子吩咐的话是什么意思呢?为啥要说,怎么叫都别进去?为什么会叫啊?慕将军也在,那是……传授武学?
他正想着,就听房里传出好似是自己主子喉咙里发出的哼叫,“程程安~你慢点!”
慢点?啥慢点?
又过了会儿,又有些像痛苦声声传出。
这是练啥功呢?
“就是那里~嗯~”
姚盟感觉自己呆不下去了,这功练起来怎么听得人臊得慌,摇摇头,俩男人怎么可能嘛,走了走了,叫这么久还如此精力充沛,估计也不会出什么事,还是去忙府里其他杂事吧。
临近黄昏的京城,比苏南城的夜还要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