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这是剑气
王家外堡，云灵兀自坐在城东一棵歪脖子树上，看着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托着下巴的手垫在腿上，一双小脚晃啊晃，两只翠色的小鞋宛若一对绿羽小鸟，相互逗趣。
“师妹，你不要胡闹了。”树的下方，顾琪仙无奈叹了口气，目前她只能将灵识附身在魂影上，除了五感相通以外，其他的具体行动是做不出来的，她只给了魂影带云灵回来的命令，却没想到自己这调皮师妹居然玩心大起，完全不听自己的话，刚刚若不是自己强行意识降临，只怕魂影就和云灵在这凡人城池打起来了。
“师妹！”顾琪仙语气已经有些气愤，但云灵却只在树上瞥了一眼，随后嘟着嘴，撇过头继续一副不搭理的样子。
无奈，顾琪仙只得说道：“师妹，我知你好不容易能从山上下来，但眼下天泉有损，你要是不随我回去，天泉必然断流，那时候只怕咱们筑云涧就要不存于世了。”
云灵翻了个白眼，开口说道：“师姐，那破地方，你要回去就回去！反正师父她老人家也不在了，掌门奶奶更是意识消散，便是魂影都留给你做传声筒了！”
顾琪仙还在踌躇该如何劝解，却听得城东突然响起一声爆炸声。
“救命啊，炉子炸了！救火，快救火！”伴随浓浓黑烟，在城东头，人头窜动，大家大呼小叫，手中更是接续拿着水桶，从远点的仙池中打水过来灭火。
云灵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场景，忍不住有些兴奋，挥舞着拳头助兴道：“加油加油！大叔跑快点！哇，小哥一个人提两个桶，厉害呀！姐姐姐姐，你裙子着火啦！哈哈哈”
随着云灵的呼喊，火势一刻不减，居然妖风又起，刮得旁边几座民宅也烧了起来，眼看火势越来越大，耳边俱是哭天喊地的抢救声音。
甚至有个男的，抱着被烧了半边身子的妻儿，两眼无神，便是哭也哭不出来，而更多的则是往地上的毛毯浇一桶水，裹着冲进火场，企图救出家人的男子，只是进去便没几个再出来。
吵闹声、呼喊声、火烧屋子的噼啪声、风声……各种声音夹杂着哭声，统统一股脑地灌入了云灵耳中，她也从一开始的呐喊助兴，转而愣神，接着慢慢沉默不语。
“这就是凡人吗？”云灵喃喃道，似乎有点理解不了，这种火势分明在她看来，只需一滴，不对，半滴天泉水便能轻松化作川流去涌灭，而这些人却拼死也抢救不回来，还要搭上这么多条性命。
“救不回来，不救不就行了……”云灵嘀咕道，但这句说完，却是突然一股针刺感在脑海中闪过，灵识一震，差点从树上掉了下来，云灵捂住脑袋，眉头紧蹙，汗水直流，似乎有些画面不断在灵识当中闪过。
“这是……火，好烫，好疼……”云灵颤抖着说道，但脑袋之中的疼痛感丝毫未减，更胜一筹。
“唰”
一道清辉从魂影上透出，在云灵头顶洒落，云灵瞬间感觉自己灵识一松，一种舒畅感袭来，慢慢缓过神。
只是顾琪仙附身的魂影却是仿佛支撑不住一般，居然消散开来。
另一边，顾琪仙在筑云涧一处神石阁楼上醒来，口中喃喃道：“这段记忆果然还是无法完全封印，只怕云灵迟早会想起这些过往……”秀眉一皱，顾琪仙不禁感慨那日北朔他们前来，在渡秋说自己两姐妹身世的时候，自己即便第一时间以沧水神琴的琴音封闭了云灵的五感，拉快了她的体感时间，但也或许因此留下了封印漏洞，导致此次不得不消耗渡秋的魂影之力修复封印。
叹了口气，顾琪仙说道：“傻丫头，若是救不回来就不救了，那当日受了火害的我们，不是被烧死，就是任由野狗饿狼捕食了……”
……
王家外堡，王丁本来还在寻找云灵两人的踪迹，却突然听到城东传来一声巨响，随即是不绝于耳的擂鼓报警之音和呼喊声，身为城卫队队长，他深知若城中出事，第一个问责的是外堡家主，下一个就是自己。
于是马不停蹄，王丁赶到了现场，看到了那火海沸腾的模样，只是同时也看到了那坐在树上和站在树下的两姐妹。
王丁心下骇然，连忙拿出一方小镜，呼喊起来。这方小镜是王宗鼎让其找寻云灵两姐妹时给的一种低端法器，虽然号称千里传音，但其实也只能在阵法规定的区域内使用，王家发展多年，外堡也是逐步扩张，因此整个王家其实都覆盖了这种阵法， 方便各个村落互通有无。
王丁对着传音器，喊道：“家主！我……城东这里发生火害，我还看到了那两个人！”
王家外堡家主殿内，王宗鼎身躯一震，一只大手连忙抓住凳沿，定了定神，道：“是他们引起的火害？”
王丁眨巴眼，本来想说还没确定，准备再看一下，却正好看到清辉洒下的那一幕，于是改口道：“是！我看到他们的仙术了！”
“啪”
王宗鼎手中凳沿瞬间被掰成碎屑，随后在王宗鼎的手中化作尘埃飞了出去。王宗鼎默不作声，站起来，拿起架台上的宝剑，快步走到门口，轻声道：“你稳住局面，先灭火救人，我带人随后就到。”
王丁虽然疑惑家主为何不先去祖殿请仙人过来，但也不敢多问，只应声道：“是，我这就调遣城卫队来此支援。”
王宗鼎点点头，掐断传音，随后走到殿前，大吼一声：“来人！跟我！”
瞬间，从四处屏风外走出一圈一圈身着甲衣的战士，齐声喝道：“到！”
王宗鼎大手一扬，一匹周身乌黑的骏马从殿门前掠过，这骏马却较寻常马儿大上三分，周身乌黑但马首却有一处红毛，红毛之间更有一白色小角，彰显不凡。
王宗鼎眼神一凝，随即踏地而起，越过殿门，恰好坐上骏马，疾驰而去。
……
云灵揉揉脑壳，还没缓过神，但刚刚的碎片图画却被她牢牢记在心里，她眼神复杂，看向刚刚魂影消散的地方，喃喃说道：“师姐……”
甩甩脑袋，云灵暂时放下其他想法， 手中捏了个法诀，她已打算施以援手，救一下这些凡人。
随着一道白色光芒在天空中绽放成无数晶体，火势仿佛受到了某种压制，这些火苗一碰到晶体迅速被吸收，不一会，连同整个起火点的火苗都尽数被熄灭了。
云灵长呼出一口气，不由得感叹道：“救人比杀人可难太多了……好麻烦。”原来，为了让晶体不触碰到凡人，云灵还要控制气劲收放，每一步都是细致入微。
“妖女！”一支穿云箭陡然射出，去势凌冽，一瞬间就扎到了云灵面前。不过这类凡人器物，在云灵这种明思境界的人面前，想伤她可以说是异想天开了。
云灵虽然一脸懵圈，不知道来人为何对自己充满敌意，但还是控制气劲搅碎了眼前的箭头。
“列阵！放箭！”王宗鼎大吼一声，只见背后三千余人组成的方阵迅速成型，无数弓箭呈弧线形，如雨点般落下。
云灵心知自己只需以气劲形成护罩便可护住自身，甚至于一个手指便能斩杀这数千人马，但她毕竟想起了一些往事，起码知道自己曾经也只是个凡人，此时此刻自然不愿意滥杀无辜，而且她灵识早已感应到这弓箭覆盖范围内有上百个凡人还在废墟里找寻家人。
眉头一蹙，云灵小手一挥，运转气劲在半空中竟然生生拦住了准备下降的无数羽箭，随后单手一握，羽箭尽数化作齑粉飘散在风中。
“你们凡人，却连自己同胞也不顾了？”云灵冷声质问道。
“谢……谢仙子救命之恩！”当下被救助的第一人连忙跪下来，朝着云灵顶礼膜拜，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大喊感谢的话语，跪倒在地。
云灵一时有些拘谨，毕竟从未见过这一幕，刚准备让众人起来，却听王宗鼎大吼一声：“胡来！此妖女以法力降下火害，造成恐慌，又以法力救了尔等，取得信任，其心可诛！”
臣服在地的众人均发出疑惑之声，毕竟说这话的是外堡家主王宗鼎，于是有几人便即刻起身吆喝道：“我就说呢，以前火害也无这么强势，今天这火就怪了，怎么都灭不下去。”
另一人起身附和道：“对啊对啊，原来竟是妖女作祟！”
“啊，这人，这人就是那日在城中集市闹事的那女子！”有一人突然想到了什么，指着云灵说道。
“原来如此！果然是妖女，专门欺负我们这些凡人！”立刻便有人开始联想。
王宗鼎扶须颔首，沉声道：“妖女，你可知此处是我王家重地，竟然擅自闯入，乱杀我王家后人，祖殿高手已经集结，随时可拿你性命，劝你放弃抵抗，如实招来！”
云灵长这么大，从未见过人心险恶，眼下这些人一唱一和，居然平白无故给自己扣了这么多帽子，自然不认，冷声道：“王家？我且问你，王道是你们什么人？王修玄又是你们什么人？”
“住口！王家先祖和祖殿王上的名讳，是你喊得的？”王宗鼎厉声说道，旋即从马上跃出，手中寒光一闪，一道锋芒往云灵脸上刺去。
云灵看着王宗鼎的“慢动作”，本无意交手，但没想到此处居然是王家地界，也算是大水冲龙王庙，冤家无疑，于是只得强行压下境界，仅轻轻伸出一指，以指甲盖的方位拍向王宗鼎的剑身。
“叮！”
王宗鼎本来在半空中刺向云灵的身子居然骤然一滞，随后翻了个跟头摔倒在地，手中息泉宝剑凌空飞出，直直插在原来的那棵歪脖子树上，剑身完全透入树干，一时不知是夸剑刃锋利，还是夸云灵出手巧妙。
云灵虽然一击便化解了王宗鼎的凌厉攻势，但对方毕竟只是一介凡人武夫，做不得数，唯有一件事情让她产生了惊讶，她凝神看向自己的手指，只见指甲盖处居然留下了一丝白痕，轻微到几乎看不见，但仍然能发现这白色划痕。
云灵伸手一摇，树中宝剑被其以气劲引出，随后丢到了王宗鼎面前，说道：“你再试一下，刚刚那是什么招式？”
王宗鼎默然看着云灵，心下疑惑到底是自己老了剑法不如以前，还是这女子不同于之前被自己击退的修仙者，毕竟刚刚自己全力一剑可谓是毕生修为的精华，居然被这小丫头单指击破，更奇怪的是，这小女孩居然让自己再试一次。
王宗鼎站起身，提起宝剑，说道：“刚刚那不是招式……这是剑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