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红薯
“绣荷!”苏绣荷的娘瞪了她一眼。
苏绣荷咬牙切齿地说:“我挑,我挑还不行嘛!”
苏穗岁牵着孩子起身,冲大家弯了弯腰,垂着眼皮,带着哭腔道:“多谢几位乡亲们为我主持公道了,我家相公要是知道大家对我们母子如此关照,也算是能够闭眼了,岁岁在此谢过大家。”
秦鹤鸣有样学样:“谢谢各位叔叔婶婶。”
“应该的应该的。”
“秦野在时,可没少帮我们大家的忙,一点小事而已,不用这么客气。”
“岁岁啊,以后遇到什么难事,就和婶子说,你瞧瞧孩子瘦的,婶子这里有两块饼,你拿回去吃吧。”
苏穗岁一一谢过。
王翠花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显得她这个当娘的不上心了。
苏绣荷帮她把水挑回院子里,瞧着她小人得志的模样,气得把手中的扁担扔到一旁,恶狠狠道:
“你给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
苏穗岁:“慢走不送。”
换上院门,她一转身,小家伙就抱着她的大腿,双眼含着泪道:“小鹤太没用了,没办法保护娘。”
便宜儿子还挺贴心。
苏穗岁把一个饼塞在他手里:“现在应该娘保护小鹤,等娘老了,走不动路后,就要小鹤保护娘了。”
苏穗岁烧了水先给秦鹤鸣洗了澡,为他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裳,这才把自己收拾干净。
或许是苏家人良心发现,天擦黑时苏母和苏父一起过来了,还提着什么东西。
他们把东西往屋里一放。
打开一看。
嚯,赫然是一袋的红薯。
是了,这个架空的朝代农作物还真不少。
上个王朝皇帝昏庸,沉迷于炼丹长生,宦官专政权,朋党之争不断,各地的豪绅鱼肉百姓,百姓苦不堪言,王朝江河日下,一批又一批的起义出现,逐渐推翻王朝。
战争加上天灾,更是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新帝最终在众多起义军中取得胜利。
距今,新的王朝建立也不过二十余年。
新帝初登基的那几年,北方闹过蝗虫,南方多地突发洪水,不少地方就是靠着引进这些外来的高产食物种植让百姓度过了荒年,新帝也因此赢得了民心,天齐王朝得以更加稳固。
看到红薯,她脑海中已经冒出不少食物的做法,红薯粥,红薯饼,红薯丸子……
用红薯做出粉条有更多的做法。
到了冬天的时候,最适合做粉条,什么酸辣粉,粉条炖肉,粉条肉馅饼,想想她都要流口水。
不过……这还没到红薯收成的季节啊?
她拿起红薯看了看,大多数都是完好的,有几块还是变得干瘪,想来是屯放了许久。
“这是从地窖里拿出来的红薯?”
王翠花以为她的嫌弃,忙道:“家里没什么好东西了,这些虽说存到的久了,但没有发芽,吃起来不影响口感,你们就先将就着吃,等新粮下来了就好了,你这几天好好养身子,田里的活交给你大哥和二哥做就好了。”
那可不就是很久了。
四舍五入一下,都快存放一年了。
不过,在地窖里存放一年也正常,这东西家里都是备用。
像红薯之类的东西,偶尔吃还好,天天吃没几个人吃得惯,哪有米面吃得舒服。
都吃野菜了,苏穗岁在意的不是口感。
她在意的是苏母后面的话。
之前她在家里住,没吃过几顿饱饭,也没见他们拿出来,这突然背着过来了,再加上方才那些话,那点小心思可真是一眼就能看透。
古代亲情大于天,关系是不可能断的,她也没打算和自己过不去,就是有些事还是要提前说清楚的好。
“娘说让大哥和二哥帮我忙田里的活当然没问题,到时候我不会让大哥和二哥白忙活的,今年的风调雨顺,应该能收一石半的粮,这样吧,看在大家都是至亲的份上,我就大方一些,到时候我给家里分一斗的粮。”
苏栓子和王翠花对视一眼。
他们想的是粮收到家里,他们到时候给她半石的粮,她到时候缺什么,家里再给她添什么,平时多帮衬她一些。
怎么从她口中就变成一斗了?
苏穗岁看出两人眼底的惊疑,故作不知道:“你们也一定觉得太多吧,我想着也是,每年还要缴纳夏秋两次税,我这一亩三分地除去税收,养活我们娘俩也不容易。
我若是请外人帮我收粮,想来半斗就可以解决问题了,不过谁让我们是一家人呢,一家人就不用这么斤斤计较了。”
他们县的这个县令为官清廉,刚正,倒是还没有听闻有中间吃回扣的现象,税收合理,各家各户税还是能缴纳的起的。
王翠花还想说什么,苏栓子将人拦了下来,他说了两句关心她的话,便带着自己媳妇走了出去。
直到走远了,王翠花才道:“你怎么不让我继续说?我们这也是为了她好,她这两块地离水源这么远,种起来费时又费力,她一个人哪有那力气,我们帮她种了,给她一半的粮不是更好?”
“那也要她愿意啊,到底是嫁出去的人了,秦野尸骨未寒,我们又不能强迫她答应。”他重重叹了口气,“自从女儿走了一趟鬼门关,现在主意大的很呐。”
苏穗岁哪里有心思管他们怎么想,她今天忙了一天,又哭了一大场,早已经是精疲力竭。
她拖着疲倦的身子,去找了村里有驴车,愿意载人去县里的人家。
苏大义平时就是靠着这一驾驴车营生,隔三差五的去县城帮人拉货,也会捎一些村民到县城里。
苏大义听到她说明来意,同她直言,他明个儿正好要去县里,带她去不成问题,就是……需要铜钱。
她若是带着孩子一起,两人一来一回要六文钱。
小家伙一听她要去县里,嘴里不说,但眼睛里写满了“我也想去”,但一听要钱,眼底的光扑哧一下灭了。
“没问题,我明天什么时辰过来?”
小家伙眨巴着自己葡萄似的大眼睛。
娘答应了?
“寅正时分吧?”
寅正?
大概就是早上四点左右了?
“行没问题,明天我这个点过来。”
谈妥之后,她牵着小家伙的手往回走。
苏穗岁上下眼皮子直打架,她现在最想做的事,便是早早地躺在床上睡个昏天暗地。
秦鹤鸣一路上时不时抬头看她一眼,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之前都是秦野和秦鹤鸣住一个房间,秦野不在了以后,两人在苏家,苏穗岁日日魂不守舍,苏母放心不下她,都是同她挤在堂屋的一张床上,苏父则是在外间的木板上睡。
秦鹤鸣有时跟着苏穗岁那两个小侄子住,赶到大嫂二嫂心情不好的时候,便让他一个人住柴房。
秦鹤鸣躺在木板床上蜷缩着身子,一到这个时候他就开始想念爹爹,他抱紧秦野的枕头,脑袋埋在枕头里啜泣出声。
听到房门吱呀一声,秦鹤鸣哭声一顿,立马坐直了身子,眼睛盯着门口的位置。
竹席挡着,他看不到进来的人是谁,吞咽了一口唾沫,身子后移,贴紧墙根。
天色还未彻底暗下来,在看清来人后,他陡然松了口气,小声喊了一句:“娘。”
苏穗岁怀中抱着自己的枕头,拿出自己作为长辈该有的架势,微微颔首,义正词严道:“娘担心你害怕,过来陪着你。”
她不想说是她自己害怕。
晚上伸手不见五指,别说是煤油灯,就连盏松油灯都没有,她家住的又偏,再往里走走就是山林,更深处不知道有多少坟墓。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鬼她不怎么怕,她就担心万一有老鼠,有蛇了怎么办。
只要有个能喘气的陪着她,她就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