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李悦死了
别人以为是她不愿面对那段回忆，实则是禾秀不会说谎，怕众人通过她的表情看穿她在撒谎。
陶玉抬手用宽大的袖袍罩住禾秀，薄凉的嗓音里带了几分心疼：“她不想说就别逼她了。”
禾秀张了张嘴，声音闷闷的：“郭家寨。”
见众人不说话，禾秀又使劲往陶玉怀里钻，嗓音带了几分颤抖：“我顺着小路走了一晚上，走到官路上了，路牌上的方向显示我是从郭家寨附近走出来的。”
“我只记得打我的那两个男人有一人声音很粗。”
说完这些之后，禾秀就不再说话，死死将脸埋在陶玉胸膛，陶玉试着拔了几次都没将人弄出来，叹口气由着她去了。
谢兴安点了禾秀的睡穴，从陶玉怀里将人抱过来交给阴峒，又给了他一瓶丹药，由他将禾秀送回住处疗伤，其余人坐在会客厅继续商讨。
“你这徒弟聪慧还有几分胆识，能一个人从那么远的地方跑回来。”仲春提心吊胆了好几天，看到禾秀还算安然无恙的回来，那刻绷着的心才算是放松下来。
“看来临溪村的事确有世家出手，一条灵脉倒也值得他们铤而走险，难怪前日牧谦也在回学院路上遭遇了埋伏。”谢兴安盯着茶杯里翠绿的茶梗，声线低沉硬朗，带着雄性浑厚的磁性但又有种漫不经心的味道。
仲春见状一个头两个大，得了，无极峰又多了一个不能惹的小祖宗。
“那我先让靳律耶去黑市查查有没有相关的悬赏，苏太官，郭家寨那边就麻烦您派人去调查一番了。”仲春掏出贴着养颜丹标签的白瓷瓶，倒出两颗丹药塞进嘴里。
她很少这么忙过了，现在既要调查学院执法堂勾结世家一案，还要处理外院山下突发的瘟疫，再加上禾秀饱受重视，她在这件事里必须摆出态度。
况且禾秀是学院弟子，出了修士屠村这么大的事，她也不可能真的坐视不管。
仲春冲陶玉晃了晃手里的瓷瓶：“没剩多少了，最近天天熬夜，快吃完了，你抽空炼点叫人给我送过来。”
陶玉点头：“苏太官，您不介意我同您亲自走一趟郭家寨吧？”
“不介意不介意，有您在调查效率肯定更上一层楼。”苏太官连连摆手，准备将事情吩咐下去。
“最近辛苦苏太官了，小小敬意，不成谢礼。”陶玉起身，亲手将一黑色玉盒递给苏宪。
苏宪受宠若惊的收下盒子，没有半分推辞。
陶玉的一枚丹药举市难求，这还是他亲手送的，想必更不会差。
想到这，苏宪郑重道：“您放心，禾秀的事我肯定亲力亲为调查。”
等陶玉几人离开后，苏宪激动地打开盒子，看清实物之后惊呼一声，是三品丹药大元破镜丹！
能帮助渡劫修士突破天人境界的丹药！
苏宪拿着盒子的手都在颤抖，他几乎不敢想这枚丹药若是拿到拍卖会上，会拍出什么样的天价来。
他卡在渡劫巅峰已有五十余年，这枚丹药对他来说就是雪中送炭，他必然不会转手拍卖。
苏宪小心翼翼的合上盖子，收起丹药。
陶玉在渡劫期已有多年，这般看来，只怕是他自己不想破境。
而且炼制三品丹药极为不易，不仅是草药难寻，更多的还是对炼丹师精神力以及修为的双重要求。
看陶玉轻易将丹药送出手的样子，炼制这丹药对他似乎也算不上多难，况且刚刚那枚丹药上赫然还刻着玉字。
苏宪若有所思，陶玉的实力恐怕远不止外界流传的那样，既然如此，他们决不能得罪陶玉。
回想近日他对陶玉的态度一直尊敬有加，没有冒犯之处，苏宪不由得松了口气。
想了想，苏宪还是命人炖些补品温着，明日等禾秀醒了就送过去。
下人领命离去，苏宪觉得还是不妥，又严肃的再三叮嘱，切记不可怠慢禾秀。
忙完一切，又掏出公输盘，将这事汇报了上去。
苏宪并不担心城主觊觎他手里的大元破镜丹，城主实力早已天人二衰，这丹药对他并无用处。
况且陶玉赠与苏宪三元破镜丹，肯定是知晓他修为停滞不前，若他收了丹药却一直没有突破，陶玉必然会询问原因。
若城主真侵占了这枚丹药，反而会无形的得罪陶玉。
不出苏宪预料，城主交代他禾秀一事必须亲力亲为，灵脉的手续也尽快落实下来，他忙完手里的事也会尽快赶回来。
城主府客房。
阴峒动作轻柔的将怀里昏睡的小人放置在床榻上，一手搭在禾秀手腕，禾秀的内伤不轻，五脏均有出血的迹象，真不知道这丫头是怎么活着逃回来的。
“真不知该说你倒霉，还是该说你福大命大。”阴峒倒出疗伤的丹药塞到禾秀嘴里，一点点引导着药力修复禾秀的腑脏。
约莫小半个时辰，阴峒睁开眼，坐在床边目光锐利，仿佛要将禾秀的脑袋洞穿。
禾秀灵台内的尹葵不清楚外面的情况，只突然觉得一股莫名的危险正在急速靠近她，顿时如临大敌，警惕的环顾四周。
阴峒垂下头，泼墨般的秀发用长冠束起，晦暗不明的烛光照的他身体半明半暗。
阴峒眉眼生的极为好看，浅浅的内双，与陶玉一样的眼尾弧度上扬，让人有种他们似乎永远都在笑的错觉。
禾秀似乎有所察觉，睡的有些不安。
阴峒替她拢了拢被子，悄声退了出去。
直到听到关门声，尹葵才如释重负。
刚刚那人是谁？好可怕，强烈的杀意压的尹葵神魂到现在都一阵阵的抽痛。
禾秀这一觉睡得很好，醒来时就沈妙清趴在床尾打瞌睡。
禾秀蹑手蹑脚的掀开被子，动作惊醒了沈妙清。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沈妙清直起身子，眉间是化不开的愁绪。
禾秀心里咯噔一下，按理说她回来了沈妙清应该高兴才是，怎么却露出这副表情？
“发生什么事了？”
沈妙清避开禾秀视线，结结巴巴的说着没事。
“是不是李悦出事了？”禾秀猛地扑过去，用力握紧沈妙清的肩膀。
“秀秀你刚回来”沈妙清别开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你说啊，是不是李悦出事了？”看沈妙清这副神情，禾秀心底涌起不好的猜测。
魔尊在蓬莱里说过，他救了乡亲们很多次，但是怎么也避不开他们死亡的结局。
沈妙清没说话，红着眼扭过头。
“李悦死了。”
这句话是禾秀陈述出来的，口吻意外的平静，就像是早就知道了这个结局。
沈妙清转过身，脸上挂着两行清泪：“对不起，我要是一直呆在她身边”
“和你没关系。”禾秀起身穿好衣服，动作利落地洗漱。
“秀秀你别这样。”沈妙清还想安慰，却听禾秀神色淡然的解释。
“我早有预料。”禾秀吐出一口气，挤出笑容：“现在要做的，是找出凶手不是吗？”
“李悦是怎么死的？”
禾秀坐在桌边，沉闷的吃着早饭。
沈妙清双手抱着碗，把她知道的都告诉了禾秀。
“我觉得事有蹊跷，那个阵法的针对性太明显了。”尹葵练气之后，在禾秀的灵台里已经隐隐有了实体。
此刻她正盘腿坐在火海之中，帮禾秀仔细分析。
“如果说是为了灵脉，为什么不在你身上也种下阵法？你与李悦几乎时刻都在一起，李悦能被种下杀阵，那凶手必然也是有机会对你下手，可你比李悦先引气入体，却什么事都没有。”
尹葵撑着下巴，紫色的电弧在火焰中无规律的穿梭。
“没道理啊，就算是林家也没理由这么做。沈妙清说牧谦也遭到追杀，看似是想将临溪村幸存的人灭口，可实际只有李悦死了，我怎么觉得，是对方故意留你一命。”
“因为实在是有太多机会能将你们三个一击毙命了。”
“你还记得上辈子李悦的死亡时间吗？”尹葵灵光一闪，隐约中好似明白了什么。
“大概就是这个时候。”
“我和你说过的那个神秘人，就是入学前客栈晚上的那个救了你们的家伙，他不是说了一句什么你的死期还没到吗？”
“什么？”沈妙清抬头，没听清禾秀刚刚说了什么，禾秀却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样，小声地自言自语。
“对上了对上了！”
尹葵猛地一拍手：“还有魔尊也说过，他救过很多次村民，可最后他们都会被屠村，就像是逃不开的命运。”
禾秀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她瞬间明白了尹葵的意思。
“我猜测在轮回里，所有人最终的结局都是不能改的，因为这个世界原定的结局就是毁灭。所以现在的一切，都是按照最初的世界线再走。”
“正常情况下，所有人的死亡时间线是不会变的，但这个时间线其实是可以人为干预，只是不能改变结局。就像那枚玉佩，原定是你进入昆仑跟着小队去探险才会得到，可因为你去了无极峰，很可能不会再去古墓，所以它被提前数年送到你手中。”
禾秀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尹葵自顾自的接着说：“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被安排好了，环环相扣。”
“你跳出局，就会有人通过其他方式拨动琴弦，再让你入局。禾秀，我们必须在你的死期来临之前找到那个异世之魂，只有把他送走，才能将这个世界送出轮回，世界重启后你才有机会真正改变他们必死的命运。”
“你记得上辈子你什么时候死的吗？”
十八岁，禾秀记得很清楚，她六岁入学，在学院呆了十年，后来黑化伤人，又经历了将近两年的逃亡生涯。
禾秀将所有的事件和时间联系到一起，闭上眼。
上一世李悦是在入学考试的前几天才引气入体，也是进入昆仑后没多久就死在静室，这一世李悦提前两个多月引气入体，所以死期也被提前了。
是了！就是这样！从看到那枚玉佩起，禾秀就一直有种自己像提线木偶的错觉，她拼命地挣扎想逃离那该死的结局，可那双无形的大手总会将她摁回去。
有人在操纵这一切，是谁？那个异世之魂？
禾秀猛地站起身，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这一世有太多不一样了。
有尹葵的到来，有她自己的觉醒，这一世她身边必将不会空无一人。
“妙清，我需要你的帮助。”禾秀执起沈妙清的手，郑重其事的说道：“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说我疯了，说我坠入魔道，要将我杀之后快时，你能坚定地站在我身后。”
沈妙清不知道禾秀为什么这么说，直觉告诉她禾秀要做的事肯定不简单，于是沈妙清举起手，以天道起誓，她们是一辈子的朋友，永远都会统一战线。
禾秀吃完饭后就想去找陶玉，当务之急是先弄一些能修复神魂的丹药来。
她现在的时间可不多了，必须尽快成长起来。
“你神魂受伤了？”谢兴安奇怪的打量禾秀，这丫头生龙活虎的，不会是被谁骗了吧？
“她知道李悦死了？”
沈妙清听到谢兴安的传音，点点头。
这样啊，谢兴安有了想法，掏出一个瓷瓶递给禾秀：“陶玉去郭家寨还没回来，这瓶是养魂丹，里面有十颗，也能修复神魂。但是秀秀，人死不能复生，节哀。”
谢兴安猜测是禾秀天真地认为，修复神魂的丹药能救李悦的魂魄，没有多想，将丹药递了过去。
等禾秀试过之后发现没用，自然就会放弃了。
反正五品养魂丹他这多的是，禾秀就算想不开自己吃了也没有危害。
现在给她找些事情做，总好过她寻死觅活的生出心魔要好。
禾秀认真道谢，又向谢兴安打听牧谦的伤势，在听到没有大碍之后，放下心来。
距离牧谦的原定死期还有几年，只要没有意外，她就还有机会。
“谢师伯，我能去静心堂闭关一段时间吗？”
刚松口气的谢兴安闻言挑眉，这丫头想干什么？
“可以，我送你过去。”谢兴安放下茶杯，带着禾秀往学院赶，路上将禾秀的异常告知陶玉。
‘让温秩帮忙在静室多布置几个防御阵法。’
收到回复后，谢兴安联系了温秩，正好让他将玉佩一并带过来。
静心堂一楼有个登记台，禾秀办理完登记后拿着手牌，跟在值班的领事后面。
这里陈列摆放许多能镇压心魔、驱除浊气的法宝，每个静室的门口都放着一盆散发淡雅清香的月兰草，这些月兰草散发的微光帮助在这里的闭关的人静心。
静室的门是纯黑色幽昙玄铁打造的，门上镶嵌一块晶石，透过晶石可以看到里面打坐人的情况，每天都会有人通过晶石巡逻记录修炼之人的情况。
每个静室内也布置了预警及防御法阵，当修行之人受到心魔反噬，阵法就会启动保护程序，并向无极峰发出求救信号。
禾秀推开门走了进去，室内布置简陋，所有的家具都是石制的。
屋里正中央是一张圆形石桌，再往里是屏风挡住的床，角落还有一个隔间，里面放着恭桶。
‘叩叩’
禾秀回头，望着门口宛若神明降临的男人一时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