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斩桃花
水花迸溅,鱼儿四处散开,清横顶着水草站起来,这水潭不深,他站起水方到腰间,只是浑身都浸透了水。
他扯开水草,脸上流淌着水珠,向炎烬一笑:“不热了。”
“……”炎烬柔声哄着,“那快上来好不?”
他碰不到他,也不能拉他。
清横反应了一会儿才听懂,点点头,一拍水面旋转而起。
周身水珠抖散,扑了炎烬满脸。
炎烬抹着脸上的水,还没转眼,又看清横飞到桌子上,拿起那壶中的桃花枝一甩:“妖物休逃!”
炎烬:“……”
又见清横挥着桃枝飞下,花瓣洋洋洒洒,落在发上肩上,他以桃枝为剑,穿行倒刺,直至花瓣全都飘落,留一光秃秃的枝桠,反手甩回壶中:“都说了不许有其他的花。”
炎烬:“……”
炎烬解释:“我只是酿酒没用完,就顺手插在这里,以后都不会了。”
清横站在庭院中,神情木木的,却不知听见了没。
木了好一会儿,又笑了笑:“那好,我睡了,我的床呢……”
他转了一圈,往桌边走:“在这儿。”说话间,站在桌边闭了一下眼,而后飞到桌上,侧身躺下,再不说话了。
炎烬愣了一会儿。
又愣了一会儿。
他刚才闭眼,是要把自己变成剑吗?
可他没有变啊,还是人形啊!
而且,怎么还睡桌子呢,不是一直睡床上了么。
连忙走近,看清横蜷缩在桌上,脸颊还有些未散的水珠,紧闭的双眸睫羽微动。
他在那眉宇前轻声唤:“清横,回屋里,到床上睡。”
清横揉了一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回:“不去。”
“为什么?”
“我占了你的床,我睡了你就不睡了。”
“没有的,我不睡不是因为你。”炎烬笑叹。
清横蹙着眉,没有回应。
炎烬再劝:“听话,快回屋。”
“不。”躺着的人摆摆手,翻到了另一面,“我占了你的位置,你不高兴了,要养别的花了。”
炎烬沿着桌子转一圈,又看着他的脸:“没有,那桃花已经被你甩光光了。”
“可你还要养美人。”
“你就是美人啊。”
“我是花……不,我是剑,不不不,我是……”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一点呢喃宛若抽噎。
炎烬又唤了几声,看他没再回应,已是睡着了,无奈:“该怎样把你弄回屋里去呢?”
他轻轻碰了碰清横的肩,毫无意外手中空无一物,倒是能拿其他东西碰到他,比如说,用竹竿挑。
但清横现在是个人,竹竿不够粗,不能支撑着把人挑进屋里去,他又想拿轮椅在桌边接着,然后用竹竿把人推到轮椅上,再用轮椅送进去。
可怎么保证正好掉在轮椅上稳稳坐着呢,万一掉在地上,亦或者卡在轮子上怎么办?
而且拿竹竿推,多疼啊。
那要不把被褥拿出来盖上,直接让他在外面睡?
天冷倒还好,鹅毛被还挺暖和的,只是他刚刚跳水潭,衣服都是湿的,被子一捂,湿漉漉冰冰凉的衣服全都贴在身上,加之寒风料峭,明早不生病才怪。
左思右想,他先回屋拿了被褥放到旁边,再拿竹竿挑他的衣服。
把湿透的衣服去掉,立刻盖上被褥就行了。
刚挑起衣领,有蹬蹬脚步声传来,岳肖寒气喘吁吁,一抬眼愣住了:“师祖你……钓鱼吗?”
为什么对着桌子钓,是他们家酒杯里养鱼了?
炎烬握着竹竿:“怎么这时候来了?”
“小游的书忘记拿了。”来人往树下瞥,捡起被遗落的书,好奇走过来,“您在……”
“脱他衣服。”炎烬直言道,“我碰不到他,他身上的衣物配饰也同样碰不到,只能这样了。”
岳肖寒更是惊愕:“都碰不到您还要……脱衣服?”
“是啊,我得把湿衣服去掉。”
岳肖寒抬眼看看竹竿,又看他为了握着竹竿另一端,人已经坐在几丈开外了:“虽然但是,师祖你拿个这么长的竹竿不费事儿吗?”
“有点费事。”
“那你怎么不换个短的?”
“嗯……我没想起来。”
“……”
岳肖寒道:“师祖您碰不到剑仙人,叫不醒他,又想要他去屋里睡?”
“嗯,我想了很多办法,都不可行。”
岳肖寒:“师祖您直接把桌子推进屋不可以吗?”
炎烬:“……”
嗯,没想起来。
岳肖寒帮他把桌子挪到屋里,推到床边,那桌子再一歪,上面躺着的人就滚落到床铺上了。
床上铺了棉絮,清横在滚落时又卷住了身边的被褥,柔柔软软,他没有醒,只蹭蹭被角。
“屋里没有风,衣服湿了也还好,盖紧点后半夜就暖干了,但是剑仙人为什么都打湿了啊?”岳肖寒又把桌子挪回到外面。
“他跳水潭。”炎烬实话实说。
“……你们吵架了吗?”
“没啊。”
小岳摸摸后脑勺道:“以前隔壁沈叔和婶子吵架,气急了婶子就要投湖,沈叔立即就服软了。”
炎烬:“我们真没吵架。”
不对,我们跟那沈家夫妇怎么会是一样的关系。
小岳还是不信。
他就发誓:“我不可能跟他吵架的,我保证。”
发完誓又蹙眉:我凭什么要跟你保证啊。
小岳终于信了,告辞下山去了。
炎烬坐在床边看着清横的睡颜,叹了口气。
他转到窗前,把那朱砂梅拿去浇了些水,轻轻放回去,想起字帖还没写,于是趁着此空隙把字帖写好了,晾干夹在宣纸中。
天衣无缝,清横一定发现不了。
夹好后再回到床边,思及昨日自己没到床上睡,清横还以为是占了他的床,竟一直愧疚着,于是也不多虑了,洗漱后上床睡觉。
清横今天不是穿着衣服么,有什么啊。
他一鼓作气掀开被子躺进去,毕竟,动作再慢一些,就又会犹豫了。
天明时清横醒来,一睁眼,但闻温热鼻息扑洒在面,抬眸,几缕阳光透进来,睫羽在炎烬的面颊上落下斑驳的影。
他悄悄起身,走到窗前,看那宣纸又被动过了,于是打开来看。
而后很想不明白:怎么不见了的字帖又回来了?
再仔细看,哦,字迹不一样了。
他不解回头:为什么要把原本的字帖扔掉,而重新写一张呢?
重新写的这张就……主人可能没有练过字,清横想。
正翻着纸张,炎烬也醒来了,抬手挡了一挡阳光,看到立在窗边的清横,暖金黄色的衣衫于晨曦中仿若笼了薄薄金辉,发间的绸带微微拂动,袖边红梅点点。
窗边人听见声音,于薄辉中回首:“醒了?”
炎烬定定看了会儿,故意道:“清横你在哪儿?”
“窗边,你没有听出来吗?”平时好像从来不用说自己在哪儿。
“哦。”炎烬笑,并揉揉头,“我迷糊了,昨晚我被一盏桃花酒醉倒了。”
“一盏就醉倒了?”清横瘪瘪嘴,“你也太不胜酒力了。”
炎烬:“……”
他无奈:“对啊,我真的不胜酒力,何止是一盏,就是那酒气,我闻一闻就醉了,不过听这话的意思是,我家清横的酒量很好了?”
窗边人拨动着红梅:“应该很好吧。”
炎烬:“……”
你打哪儿来的自信?
他下床,转轮椅到窗边,清横扭脸面向他,认真解释道:“我说的是真的,我是剑灵啊,酒流淌的是我的剑身,又不是血肉,当然不会醉。”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理论?”炎烬忍不住笑。
笑了一会儿,却又想到个问题:“是啊,你没有血肉。”
永远是这样……让人无法触碰吗?
清横道:“别人家的剑灵有实体的。”
“真的?”
“嗯,我……可能本领还不够。”
“没事,不急,有没有实体都一样的。”炎烬安慰他,又问,“尘明宗还有其他的剑灵吗?”
他上回不是说生出剑灵的剑很难得,找不到第二把吗?
“尘明宗没有,但……世上应该还是有的吧,曾看仙门的书中有讲过,仙门课程里有几页专门讲如何养护剑灵的。”
“哦?”炎烬很有兴趣,原来这还有学问的吗,那么自己的方法对不对?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养护过程,每天擦拭剑身剑鞘,给他缝衣服,打洗澡水,沏茶,种花,抱着他睡觉,以及,把床让给他睡。
这些够吗?
清横道:“每天擦拭剑身剑鞘。”
“嗯,没错。”
“上油盘剑。”
“这个……”
“然后让剑灵学习各战斗招式,每日练习三百遍。”
“啊?”
“再让剑灵吸收吐纳灵气,每日循环小周天三百遍。”
“这么多事不累吗?”
“至夜晚还需沐月光,吸收月之精华。”
“不睡觉吗?”
“嗯……灵力高的剑灵不需要睡觉的,我……”
“没事,你要睡觉。”炎烬心想让你每天晚上出来吹凉风晒月光我也不放心啊,那我能睡安稳吗?
还有,练什么招式,吐什么灵气,他家清横这一碰重了就疼的,能那么折腾吗?
“如果不这样养护,灵力上不去,可能生不出实体。”
“这叫养护吗?”炎烬心想,“真是自己滴血结契的亲剑灵吗,这么狠得下心?”他摇头,“也未必所有剑灵都适用的,你知道吧,不能尽信书本。”
“真的?”
“当然是了。”
“嗯……好。”
炎烬笑了笑,看他眨着充满着疑惑的眼睛,竟忽而涌出些冲动,想要碰一碰他的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