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二十六章 恍如一瞬星霜换（上）
（一）
萧晨月轻轻靠在他怀里，眼底平静无波，沉吟良久，终化为一声长叹：“我又何尝不想……只是有些事，由不得你我。”
慕容梓羿揽着她的双臂蓦然一紧，眼中渐渐升起寒霜，声音冷得刺骨：“阿月，你不相信孤么？”
萧晨月缓缓摇头：“这世上，原有些事却非帝君所能掌控的，我们……一样都挣脱不了这座金丝笼。”
“你……”他有些震惊地望着她，他有些不明白这个女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他已尽他所能给她想要的一切，可她却从未相信过他。他是越来越看不懂她了。
萧晨月欲推开他，沉沉叹息一声。
慕容梓羿面沉如水，冷哼一声，霍然俯下身狠狠吻住了她。
他越发激狂的吻袭来，似要将怀中的女子深深融入自己的血肉中。萧晨月痛呼一声，几欲窒息。她心中无奈苦笑：她在这个男人的怀中越陷越深，他是她命中的劫。上苍赐予她的一切，她亦没有办法躲开。
他吻了她片刻，她缓缓闭上眼，任由自己一点点陷落。
慕容梓羿感到怀中的人儿突然没了动静，终于缓缓松开了她，却见她双目微闭，早已满面泪痕。他不由很心疼她，用他宽大的袖摆轻轻擦去她的泪，语声轻柔：“阿月，你该相信我的。从前那么艰难的日子我们不也都走过来了么，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尽力帮你实现。你相信我，好么？”
“嗯……”萧晨月忽然睁开眼，一双美目静静打量了他半晌，突然撇撇嘴，冷笑：“可你就知道欺负我，一上来就发疯，我才不要相信你！”
“你说真的？”慕容梓羿有些哭笑不得，轻抚她白皙的脸，笑道：“那……我以后都听你的，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决不食言！”萧晨月狡黠一笑，嫣然道。
“决不食言！”慕容梓羿点头道，轻轻一托便将她拦腰抱起，大步奔向内室。萧晨月大窘，冷冷道：“你……你快放我下来！你答应我的，可不许食言！”慕容梓羿大笑：“可你也须答应我，为我生一个女儿。我承诺你的，绝无半句虚言。”
“你！”萧晨月气结，冷冷瞪着他，却已深陷他的温柔中。
时值五月，暑热的夏日又将来临，萧晨月在书房写字，不多时额头上已渗出一层薄汗。馨儿在一旁轻轻摇着团扇，不时瞟了一眼萧晨月的字，不由赞道：“娘娘的字越发娟秀了，这字真好看。”
萧晨月笑：“你这丫头说话越来越没谱了，我看还是与帝君商量，让你早日出阁才是！”
“公主又取笑奴婢了！”馨儿十分不满：“我不想嫁人！”
簪花这时端了一碗莲子百合汤放在案上，道：“娘娘，奴婢今日为您煮了莲子百合汤，清热去火，您快喝了吧！”
萧晨月点点头，转动着汤勺，望着一脸尴尬的馨儿，唇角的笑意掩藏不住。
簪花望着馨儿，突然摇摇头笑道：“娘娘为你的终身操心，你却不领她的情。唉……”馨儿闻言欲追上来打她，却被她轻巧地躲开了。
萧晨月笑看着她俩，低下头慢慢喝汤。
突然，萧晨月颇觉胸中不适，窒闷得难受，顿时呕吐不止。
馨儿和簪花此刻终于停止了打闹，忙过来扶住萧晨月。簪花关切地问：“娘娘若身体不适，可让奴婢去请个太医来瞧瞧？”
馨儿也道：“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公主若不想请太医，就……就让夙玉姐姐来看看吧。”
萧晨月轻轻拉住馨儿的手摇摇头道：“不用了，我没事的。”
簪花仍是担忧道：“奴婢瞧娘娘今日气色不大好，还是请个太医来看看吧。”
萧晨月不言，轻轻提笔写下两个字，良久，微微一笑：“你们呀，就又快要有小主子了！”
馨儿和簪花怔了片刻，皆望着萧晨月。过了半晌馨儿才道：“公主，这……这是真的？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您竟不告诉奴婢！”
萧晨月微笑：“已经快两个月了。”
“阿月你越来越不像话了，竟连孤也瞒着！”慕容梓羿沉着脸踱至萧晨月身后，一把将她拉入怀中，轻轻抚上她的脸，冷然道。
馨儿和簪花见状忙行过礼，识趣地退了出去。
萧晨月仰面躺在他怀里，娇笑一声：“帝君好大的火气，都快吓着咱们的孩儿啦！”
慕容梓羿伸手滑向她的腰肢，轻笑：“孤不怕，等他出来，孤有的是时间好好调教他！”
（二）
崇宁三年五月，萧晨月再次怀孕，慕容梓羿很是高兴，次日于朝堂上宣布全国上下减免三成的赋税。一时间百姓纷纷拥戴这位仁德的帝君，皆称颂他的贤名。
慕容梓羿为她腹中的皇子祈福积德一开口便减免了全国三成的赋税，萧晨月心中微讶，面上却无一丝波澜。她静静地观望着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心如明镜却安然置身事外，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慕容梓羿为她所做的一切，她亦微笑着坦然接受。
有他在身边，她无须惧怕任何事。萧晨月斜椅在榻上，唇角上扬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慕容梓羿为一个尚未出生的皇子便下令减免全国三成的赋税，得到了北溱民众的一致拥护，却引起了朝中不少大臣的担忧。虽有微词，但满朝大臣却无人敢站出来反对。这位果敢坚毅的帝君不容任何人置疑他的决定。
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懂得，民心所向，才是真正的王者气度。
这日，慕容梓羿突然于朝堂上宣布要为胞妹康龄长公主再选配一位驸马，满朝皆惊。众臣深知这康龄长公主是个怎样的人物，可不知她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先后嫁予两位驸马，两位驸马皆暴病而亡，众人只道她是个不祥的女子，人人对她敬而远之。饶是她现在贵为长公主，却依然摆脱不了过去的阴影。
众臣皆十分震惊地望着慕容梓羿，不知帝君何故会突然提及长公主的婚事。帝君的心事，总是令人捉摸不透。
慕容梓羿冷然瞧着殿内群臣，却见满殿大臣竟无一人响应，反倒互相推诿。他不禁震怒，冷哼一声，丢下满殿众臣，拂袖而去。
众人皆知帝君素来十分爱重这个唯一的胞妹，从来不会拒绝她的任何心愿。但碍于康龄长公主的身世，无人敢去触这个霉头，不想竟引得慕容梓羿龙颜大怒。大臣们怔怔望着慕容梓羿离去的背影，脸上写满了惶恐。
忽然一道惊雷闪过，大雨倾盆而至。
景云旃。馨儿轻轻哄着桓恩，侧卧在软榻上，不想自己竟也渐渐沉入了梦乡。
萧晨月独坐于内室，轻抚琴弦，手指拨出一串悦耳的音符，婉转动听。她微微闭了眼，那乐音从她指尖倾泻而出，似叮咚泉水淌过她心间，自在怡然。
她就那样安静地抚琴，外间的疾风骤雨，似都与她无关。
慕容梓羿不知何时而来，头发上还滴着水珠，外袍也湿了大半，他却无暇顾及。他静静地凝视着这个女子，竟不忍去打扰她。
她永远是那样恬静美好，性子里却藏着一股子桀骜。他喜欢她的这股韧劲，唯有她这样的女子，才足够与他比肩。
他就这样站了半晌，连琴声何时中止也不曾知晓。萧晨月缓缓行至他身边，掏出丝帕为他擦拭着头发上的雨水，语气里有一丝嗔怪：“下雨了，帝君竟不带雨具。”
慕容梓羿苦笑：“孤现在这个样子，很狼狈吧。”
萧晨月摇摇头，替他换下了湿透的衣袍，拿来一件玄色外衫给他换上。
他轻轻揽她入怀，握着她修长洁白的手，轻叹一声。
今日的他，安静得有些奇怪，萧晨月反倒有些无所适从。
“帝君，你有心事。”萧晨月淡淡道。
慕容梓羿说：“以后只有你和我，唤我九郎。”
萧晨月点点头，道：“九郎是为康龄妹妹的事忧心？”
慕容梓羿握着她的手一顿，惊讶地望着她：“你是如何得知这事？”
萧晨月莞尔一笑：“九郎的心思，并不难猜。我知道，九郎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康龄有你这样的兄长，是她的福分。”
“还是你最懂我。慕容梓羿轻轻叹了口气：“康龄这孩子，出生不过三日便没了娘，父亲对她不闻不问，她能依靠的人只有我。我看着她从一个粉嫩的小婴儿长成了娉婷少女，尽力给她想要的一切。可现在，我却连让她幸福都做不到，我愧对母亲，对不住康龄。”
萧晨月轻轻环住他的双臂，道：“你若是这么想，便太低估了康龄妹妹。”
慕容梓羿不解地望着她。
萧晨月道：“于她而言，嫁人未必就会幸福。历经那些过往，她也许是真的放下了。她只希望能陪伴你，便是莫大的幸福了吧。”
慕容梓羿不禁苦笑，他戎马一生，经历了多少血雨腥风，于这世情百态竟不如她一个女子看得通透。
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叹了口气：“我竟不如你想得透彻。康龄这孩子怕是还在生我的气。你若有空便多去陪陪她吧。萧晨月轻轻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