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二十二章 万里江山知何处（上）
（一）
康龄长公主望见萧晨月痛苦的模样，不禁吓了一大跳，心知不妙，这也许就是生产的前兆。她虽然成过两次婚，却都极其短暂，还未来得及生育子嗣，奈何她也毫无生产经验。她急得手足无措，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馨儿和楚雁翎听到这声响忙奔进来，皆骇得呆了，楚雁翎不禁纳闷：“算算公主还没到日子，怎么会这么突然？”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得赶快去请医官。”只见馨儿翻箱倒柜地在找着什么，康龄长公主突然想起来什么，忙解下腰间的令牌递给馨儿，道：“馨儿姑娘，你拿我的令牌去医官署找薛医官，就以我的名义，请他来为嫂嫂看诊，另找一名经验丰富的产婆，务必保证嫂嫂母子平安。”
馨儿感激地望着她，点头称谢：“谢长公主殿下。”
康龄长公主又望向一旁的楚雁翎，道：“雁翎姑娘，你留下来照顾嫂嫂。”
楚雁翎点点头，却充满了疑惑地望着她，道：“那……那你呢？”
“我……”康龄望了望榻上不断痛苦呻吟的萧晨月，微微苦笑：“我去找哥哥。”说罢毅然转身奔了出去。
楚雁翎绞了张帕子替萧晨月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轻轻握住她的手，细语安慰她：“妹妹，你一定要坚持住，很快就会过去的，别怕！”
萧晨月感到身体里像被撕裂般的疼痛，不断传到到她身体的各个角落。那个小生命在她的身体里翻江倒海，像要破壳而出，又似乎不愿太早来到这个世间而在她的身体内做着最后的挣扎。
孩子，你真的要选在这个时候来到这世间吗？
可是那幼小的婴孩却不懂得，此刻他的母亲正在经受着怎样痛苦的煎熬。
“我是不是……要去见娘了……”萧晨月此刻已痛得神志不清，她紧紧抓住楚雁翎的手，轻声道。
“不……不会的。”楚雁翎轻轻道：“你一定会平安的，孩子也会平安的。”
酉时初，馨儿带着薛医官、夙玉及一名稳婆赶到。萧晨月双手紧扯住衣襟，急促地喘息着。
夙玉上前替她诊了脉，脸色一变：“公主怕是要早产！公主，您一定要坚持住！”萧晨月隐约感到自己的双腿被强行分开，有一股强大的力道在冲击着她，撕扯着她，一遍又一遍。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晨月忽感全身的力气仿佛已被抽空，隐约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她便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昏迷之前，她仿佛梦见了娘，正牵着幼小的自己，漫步于衡阳王府的后花园，数着天上的星星。那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啊！
伴随着一声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响起，楚雁翎突然兴奋地叫道：“啊！是位小王子！”薛医官也高兴地道：“臣这就去禀报帝君！”
夙玉将那刚出生的婴儿用棉布包好，递给楚雁翎，她则去掐萧晨月的人中，可她却依然无任何的反应。她也许是累了，就让她睡吧。
楚雁翎显得很兴奋，抱着那小小的襁褓爱不释手，她静静地瞧着那小小的婴孩，肉嘟嘟的一张小脸，五官还不是很清晰，微闭着双眼安静地睡着。
夙玉沉沉叹了口气：“公主失血过多，气力耗尽，恐怕会昏睡一阵子了。”
“夙玉，你的医术深得长孙先生的真传，你一定有办法的。”楚雁翎一边拍哄着怀中婴儿，一边道：“晨月妹妹，你醒一醒。你醒过来，就能看见你的儿子了！他正在看着你呢！”
康龄长公主及薛医官在议事殿外一直等到戌时，慕容梓羿才从议事殿出来。他的面容有些疲惫，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笑道：“妹妹今日这么晚来找为兄，可是有……”
康龄长公主忽然打断他的话，笑道：“王兄怕是还不知，嫂嫂刚刚为王兄添了位小王子！”
这样的消息来得太突然，慕容梓羿怔了一瞬，继而大喜，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薛太医却突然叹了口气：“娘娘忽然早产，情况不太好，帝君去看看她吧！”
慕容梓羿拖着疲惫的身躯赶至景云旃，夙玉正在为萧晨月施行针灸之术，她向慕容梓羿行了个礼，道：“帝君，公主早产，且身体虚弱，也许会昏迷一段时日，奴婢正为公主施行针灸之术。但请帝君放心，公主应无大碍，只是……也许要很长时间才能恢复了。”
慕容梓羿望着萧晨月苍白如纸的面容，心像被针刺过一般，他紧紧握住她垂露在被外的右手，紧贴在自己脸上，语声哽咽：“阿月，我来了，你睁眼看看我，看看我们的儿子，他长得多可爱啊！是我不好，我来晚了。你生产时，我却没能陪在你身边，是我不好。”他无奈地苦笑，他竟从不知，女人生孩子竟会承担如此大的风险。他突然感到了一丝恐惧，他喃喃道：“晨月，你别离开我。我曾与你许下的诺言，一定会有实现的那一天。
康龄长公主从楚雁翎手中接过那柔软的襁褓，微笑道：“看，咱小侄子长得多俊哪，来，让姑姑抱抱！”言罢便将孩子抱到慕容梓羿面前，轻轻道：“哥哥，你看看你的儿子吧，他长得像你。”顿了会，又道：“嫂嫂，一定会没事的。”
（二）
崇宁元年二月十八，睿安公主早产为帝君诞下王子，慕容梓羿欣喜异常，当即为小王子赐名“桓恩”，以示恩宠。也有人在暗中揣测，从帝君为新王子的赐名可见这位来之不易的王子在帝君心中的分量，而睿安公主此番历经波折为帝君诞下长子，也借此在帝君心中占据了越来越重要的位置，无人可以轻易撼动。一时间朝中主张亲南燕的大臣借机打压亲奚派的大臣，各方势力此消彼长，时移世易。
次日，慕容梓羿宣布大赦天下，辍朝三日，并减免了全国百姓半年的赋税，意欲与天下同庆王子的诞生。
萧晨月因早产陷入昏迷，慕容梓羿在她身边守了两天，他不时给她讲一些小故事想唤醒她，她似乎有了一点反应，却依旧迟迟不肯醒来。
他轻轻抚摸着她苍白如雪的脸，像是在自言自语：阿月，你这是在怨我吗？如果你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怨我，我向你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勉强于你。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答应你，好么？
在萧晨月昏迷的这段时日，康龄长公主和楚雁翎轮流来照看小桓恩。康龄长公主没有孩子，她对这个刚出生的小侄子十分喜爱，小心翼翼地哄着他。可说也奇怪，小桓恩常常哭闹，哭得声嘶力竭，常常让馨儿、康龄长公主和楚雁翎手足无措。楚雁翎只得抱着他耐心地哄着，又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母子连心吧。”
萧晨月一直昏迷了五日才渐渐醒来，她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般，茫然地望着身边的人，不发一言。楚雁翎抱着小桓恩走到她身边，微笑着叹了口气：“你终于醒了，可真让我们担心。帝君在这守了你两天，才被长公主劝回去了。他已经为你辍朝三日，可不能置朝事于不顾。可见帝君对你的心意，你不该这么对他。他那么在乎你，你该体谅他。”
馨儿突然叹了口气：“这心结，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开的。公主她，还是放不下过去种种，你也别再苛责她了。”
萧晨月双眼空茫地望着帐顶，有片刻的失神。
楚雁翎轻轻摇了摇头：“不说这个了。”遂将那柔软的襁褓递给她，微笑道：“妹妹，你看看你的儿子吧，他长得多可爱啊！你还没有抱过他呢！”那小桓恩竟咿咿呀呀，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指向萧晨月，仿佛在要她抱。
馨儿不禁“噗嗤”一笑：“都说母子间是有心灵感应的。你瞧，他像是认识你，知道你是他母亲。”
萧晨月缓缓伸出手，轻抚上孩子的眉心，那酷似慕容梓羿的眉眼深深刺痛了她。她突然缩回了手，竟是不敢再碰他。
楚雁翎不解地望着她：“你怎么了？”小桓恩却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吓得楚雁翎急忙去哄他，不料他却哭得越来越凶了。
“这也真是奇了。”馨儿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孩子风骨奇特，也不知像谁，一天到晚哭个不停，唉……”
楚雁翎轻轻拍着他，叹道：“孩子虽小，可他却好像什么都懂，连他的母亲都不要他，他当然伤心。”又转向萧晨月道：“他是你的儿子，是你血脉相连的至亲，你连抱都不愿抱他，你这个做母亲的，也真狠得下心。”
萧晨月呆呆望着楚雁翎怀中哭得可怜的孩子，心突然变得柔软，她再次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孩子的手，一滴清泪滑落到孩子的面颊上，孩子竟突然止住了啼哭，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咧嘴望着她笑。
楚雁翎淡然一笑：“幼小的孩子，总是渴望母亲的怀抱。你抱抱他吧。”
萧晨月微微点头，却发现自己的右手怎么也使不上劲，缓缓垂下手臂。她苦笑着叹了口气，任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楚雁翎轻轻握住她的手，细声安慰：“没事的，你定会好起来的。”
“母后！”一个轻盈的身影忽然从帐外奔进来，打破了这一室的宁静。
“乐平！”萧晨月见到乐平精神一下好了许多，她打量着这个身材已快与馨儿差不多的小女孩，半晌笑道：“半年不见，咱乐平又长高了不少，变得连母后都快认不出了。”
乐平奔到她身边，嘻嘻笑道：“孩儿听说母后生了小弟弟，就想来看看母后，看看小弟弟。”
萧晨月轻抚乐平的小脸，微笑道：“你有心了，乐平真乖。”
乐平略带怔询的目光望向楚雁翎，道：“我可以抱抱小弟弟吗？”
楚雁翎犹豫了一瞬，终点了点头：“那公主可千万小心，别碰着了小桓恩。”
乐平轻轻接过桓恩，轻哄着他，像在捧着一件珍品。而桓恩在她的怀里也渐渐安静下来，似乎睡着了。
慕容梓羿听说萧晨月终于苏醒，一下朝便赶到景云旃看她，萧晨月轻抬右手，却使不出一分力气，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慕容梓羿一把握住她的手，贴在他的胸口，她只觉身体绵软无力，微微仰倒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