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十五章 红树花迎晓露开（下）
（四）
秋菊去请了大夫来给崔琳毓问诊，才知崔琳毓也有了身孕。
崔琳毓躺在榻上，仍是难以置信，上苍竟在此时做了如此巧妙的安排，让她和沈悦同时有了身孕。这难道真是天意么？
秋菊兴奋地道：“这下娘娘终于可以不用担心啦！那沈良娣也不敢仗着自己怀了殿下的骨肉便不将娘娘放在眼里了，她又岂知娘娘也有了身孕？只要娘娘能平安诞下小世子，殿下必然会顾及孩子而对娘娘青眼有加的。娘娘大可以放心。”
崔琳毓苦笑一声：“若真能如此自然是好。可万一，她诞下的是世子，而我诞下的是郡主，一切可就难说了。”
秋菊想了会儿，道：“娘娘也不必过于忧虑，凡事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崔琳毓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若有所思。
秋菊又道：“娘娘，需要奴婢去请殿下吗？”
崔琳毓缓缓阖上眼帘，似是倦了，半晌才轻轻“嗯”了一声。
秋菊去请萧乾沣的时候，萧乾沣正在书房里看书，听秋菊说明来意后，忽然脸色大变，双手紧握成拳，冷冷道：“孤知道了，你下去吧。”
秋菊见萧乾沣面色不悦，心中纳闷为何萧乾沣知道了娘娘怀有身孕的消息后却无半点喜色，反而是如今这样阴冷的神色。可她不敢多问，只得应了一声便缓缓退了出去。
萧乾沣将书卷重重搁在案几上，冷喝：“崔琳毓是如何怀上孤的孩子的？”
“这……”内侍张怀玉吓得战战兢兢：“小奴也不知……”
“你不知？”萧乾沣冷笑：“孤让你替孤去办的事情你竟给孤办砸！知不知道你给孤惹了多大的麻烦！你是不想要脑袋了么？”
“殿下息怒！”张怀玉吓得跪地磕头，拉着萧乾沣的衣袍下摆，顿时六神无主：“殿下，您就是给小奴一万个胆子，小奴也绝不敢欺瞒殿下呀！只是此事，小奴委实不知呀！”
萧乾沣不耐烦地一脚踢开他，冷喝：“滚出去！孤不想再看见你！”
“是，是。”那张怀玉连滚带爬地逃离了萧乾沣的书房。
萧乾沣沉沉叹了口气，终于迈步去了崔琳毓的厢房。
崔琳毓正歪在榻上小憩，丝毫未察觉到萧乾沣的到来。萧乾沣站在榻前凝视着她，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得知沈悦有孕，他欣喜异常，可现在这喜悦却被冲淡了许多。一想到沈悦，他不禁十分懊悔，忽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她。可崔琳毓腹中所怀也是他的孩子，他不该有所偏心。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踟蹰着不敢再上前一步。
且说北溱这边，朝中局势愈渐微妙。咸亨五年十月，边境牧民因不满朝廷苛税繁重，纷纷起兵叛乱，消息传回绥州城，朝野震惊。
慕容梓羿作为戍边将领毅然带兵平叛，却在沙漠行军途中失去了踪迹。
慕容梓羿在大漠中失踪的消息传来，京师为之震惊，众臣议论纷纷，十分诧异这位一向英明神武的左大将缘何会在沙漠行军途中失踪，或许这其中另有隐情。眼下边境叛乱愈演愈烈，左大将又在此时突然失踪，现下又该派何人前往边境平叛呢？
咸亨五年十月十二，就在慕容梓羿失踪六天后，右大将安鄞突然上书太皇太后，请求太皇太后调派五万精兵给他，准他带兵前往边境平叛。斛律臻思虑再三后允准了他的请求。
次日，斛律臻下旨调五万羽林军给右大将安鄞，令其前往边境平叛，即日出发。
十月，已进入北溱一年中漫长的雪季了。零星的小雪落在窗户上，房梁上，空气中笼罩了一层寒意。萧晨月倚栏而立，静静凝望着窗外飘扬的雪花，轻轻呼出一口寒气。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她的心也渐渐被这寒意笼罩。
韩绰拿来一件狐裘披风给她披上，轻轻道：“公主，外面风大，还是进内室暖暖吧。”
萧晨月拢紧了披风，摇摇头，叹了口气：“如今朝中人人都在传左大将失踪的消息，不知……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韩绰道：“公主是在担心左大将？”
萧晨月不置可否，道：“我只想知道他如今是否安好罢了。”
韩绰微微一笑：“公主相信那些传言么？”
萧晨月道：“我自然是不信的。可我也怕，有些传言一旦传得多了，也便成了真的。”
韩绰道：“你若信他，他一定会平安无事。也许，我们都低估了他的野心与决心。”
“我自然信他。”萧晨月道：“可……”韩绰打断了她的话，道：“你不用担心，你既然信他，他就一定会活着回来见你。”
萧晨月点点头，忽然想起慕容梓羿临走前曾交给她一个锦囊，并嘱咐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打开它。而现在，是不是已到了不得不打开它的时候了？
想到此，萧晨月悄悄打开了那个锦囊，发现里面只有一张羊皮纸，上面画着一座府邸，中间飘着一条巾帕。他费尽心思才将这个锦囊郑重地交给她，究竟想告诉她什么呢，她不由陷入了沉思。
（五）
咸亨五年十二月，边境上终于传来了安鄞平叛胜利的消息。一时间朝野上下人心振奋，连日来笼罩在京城上空的阴霾终于一扫而光。
消息传回宫之时，慕容拏郓正在斛律绮的寝宫里与她对坐品茶，得知右大将得胜归来，惊得差点连茶杯都拿不稳了，半晌才道：“这……这是真的吗？右大将胜了？”
那宦者也端着笑，道：“错不了，右大将胜了！”
慕容拏郓紧锁了多日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他朗声笑道：“好！右大将果然不负孤的期望！”
斛律绮也笑道：“臣妾也恭贺帝君，一举平定叛乱！”
那宦者又道：“右大将一行已经在回京的途中了，应该过不了几日便会抵达绥州。”
“传令下去。”慕容拏郓道：“准备庆功宴，孤要亲自犒赏他。”
“是。”宦者点点头，缓缓退出了寝宫。
斛律绮望着他，柔声笑道：“右大将这次立了功，帝君打算如何赏赐他？”
“这个……”慕容拏郓似乎犯了难：“孤还未想好赏赐他些什么。你是不知，这个安鄞性子有些古怪，寻常俗物未必入得了他的眼啊！”
斛律绮道：“这个臣妾倒是未听说过。不过，只要是帝君赏赐的东西，平常人自是难得一见，哪样不是稀世珍品，难道还委屈了他不成？他还有资格挑？”
“话不可这样说。”慕容拏郓道：“他此次为我北溱立了一大功，无论孤赏赐他什么，那都是他应得的。”
“既是如此，”斛律绮轻轻依偎进他怀里，嫣然笑道：“臣妾倒是有个主意。”
“哦？”慕容拏郓一手搂住她，笑道：“爱妃有何好主意，快说与孤听听。”
斛律绮娇声道：“臣妾听说这右大将安鄞已近而立之年，却并未婚配。他为我北溱戎马半生，却连个能在他身边照顾他的夫人也没有，岂不寂寞，也实在可惜。帝君不如……”说着伸出手指在他胸前轻轻画着圈儿。
“你是说……”慕容拏郓恍然道：“让孤为他赐婚？”
斛律绮轻轻点点头：“臣妾一点小小的提议，不足挂齿，只愿能为帝君分忧。”
慕容拏郓握住她停在他胸前的那只手，笑道：“还是你懂孤的心。不过，既要赐婚，那这赐婚的人选，又该选谁呢？”
斛律绮笑道：“这个帝君不必担忧，各位公卿家中的适龄女儿，总有能入您眼的。”
慕容拏郓不由吻住了她，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咸亨五年十二月十三，安鄞一行已经顺利返京，慕容拏郓亲自去城郊迎接他。当日申时初，慕容拏郓在宫中为他设下庆功宴。
席间，慕容拏郓端起酒杯，向安鄞道：“右大将此次平叛辛苦，孤敬你一杯。”
安鄞忙道：“帝君，不可。臣身为北溱将领，带兵平叛，为国尽忠乃臣份内之事，帝君言重了。该是臣敬帝君一杯才是。”
慕容拏郓道：“右大将乃我北溱之栋梁，此次又立下大功，若不让孤敬你一杯，你这可是连孤的几分薄面都不给啊！”
安鄞终于点头道：“帝君心意，臣心领了。不过，这杯过后，且让臣再敬您一杯。”
慕容拏郓笑道：“好，好。”遂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安鄞又为慕容拏郓斟上一杯，又为自己斟上一杯，道：“帝君，臣敬您。”说罢一口气饮尽杯中酒。这时慕容拏郓忽然道：“孤记得，在你出发前，孤与你说过，让你替孤打探王弟的下落。你……可有他的消息？”
“这个……”安鄞脸色一沉，摇摇头道：“臣有负于帝君重托，臣带了几千随从沿戈壁寻找左大将的踪迹，却仍无半点消息。”
“唉！”慕容拏郓叹了口气：“这也不能怪你。王弟为我北溱戍边，数次打退羌人的进犯，也立有大功。不想他此次竟在大漠中失踪，孤心难安啊！也许，这就是天意吧！”
安鄞道：“帝君切莫心急，或许左大将还活着，只是我们并未找到他。”
慕容拏郓忽然想起来什么，又道：“右大将此次立下大功，孤给你任何赏赐都不足取。不如，孤给你做个媒，如何？”
“帝君……”安鄞大惊，他实未想到慕容拏郓会在此刻为他赐婚，讷讷道：“帝君，臣……”
慕容拏郓眉尖一挑，笑道：“怎么，你不乐意？”
安鄞思虑片刻，终于道：“帝君一番好意，微臣心领。但，不瞒帝君，臣已有了心仪的姑娘。臣斗胆，恳请帝君为臣赐婚。”
“哦？”慕容拏郓有些好奇，道：“你心仪哪家的姑娘，说与孤听听。”
安鄞道：“臣心仪的女子，便是云锦夫人的侍女，韩绰姑娘。臣……臣想娶她。”
慕容拏郓几疑自己听错：“云锦的侍女？可她只是个侍女，怎可配与你做正室？”
“不管她是侍女还是小姐，她都是臣心仪的女子。”安鄞一字字道：“臣只要韩绰姑娘，此生，非她不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