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首战
明轩回到自己的小院后并没有马上收拾行李，而是像往常一样开始了修炼。目前，他还没有要下山的想法。
原因有以下几点：
首先，自己突破的时候虽然有师叔护法，捡得了一条性命，但还是受了不轻的内伤，得好好调养些时日。
其次，罗汉拳的运气法门只能算是摸清大部分，当时时间仓促，还有地方得细细调整，毕竟，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攻击手段，他可不希望用着用着，人没了。
还有就是他刚迈入新的境界不久，还需要适应和稳固。同时，他还想乘着这一次上藏经阁二楼的机会，挑选一门轻功，这样，遇到危险也能，打不过，跑得掉。
就这样，明轩的生活又回归了平静，做饭、修行、陪貂貂，就像一摊被石子砸中的死水，瞬间水花四射，待波纹散尽后，又变回了一摊死水。
——
榈庭多落叶，慨然知已秋。
转眼已是入了秋。
明轩提着一只烧鸡，一坛好酒站在师叔院门之前，刚想扣动门环，一道粗壮的声音便从里面传来。
“门没锁，直接进来吧。”
听及此言，他也没有过多犹豫，便大步推门而入。
院中，空善赤裸着上身，正耍着一套刀法，刀势缓慢而无痕，如时间延续不绝的流逝；刀锋却开合而一往直前，又如壮士痛别易水的勇决。一套舞完，呼吸依旧平稳，其功力之深厚，可见一斑。
“看来你小子没好事儿啊。”
他瞥了一眼明轩手中的东西，开口道。
“哪有，就是找您吃吃饭，喝喝酒。”
说罢，便把包着烧鸡的荷叶打开：
“这可是我独家秘制的叫花鸡，外面可没有，还有这女儿红，可是我付了大代价才从香客的手中换的。”
鸡香夹杂着酒香缓缓在小院中飘散，空善的馋虫一下子就被勾了出来。他摸了摸光头，迟疑着落座：
“真没有事求老子。”
“真没有，您不吃，我可就拿走啦，貂貂可是想吃的紧呢。”
说罢，明轩就要上前把东西抱走。
没想到空善先行一步，一把拦住他：
“哎，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往回带的道理。”
随即便开始大口吃喝起来。
“香，香，真香啊，你也吃，你也吃啊。”
空善一边往嘴里塞着一边招呼着明轩。
明轩看着这幅画面，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一个和尚在寺院里面喝酒吃肉。
不过随即又释然了，这里到底与前世不同，这是个武寺，他们秉持着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的宗旨。
再者说，武道初始境界的修炼对自身消耗极大，需得肉食的补充，光靠素食，怕不是得练成人干。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师叔，弟子有一相求。”
本来还颇为满足的空善此时瞪大了双眼，他赶忙伸出手指想把吃下去的东西给吐出来。结果试了半天也没成功，还打了个酒嗝，无奈道：
“没想到老子一世英名毁在你小子身上了，说吧，什么事。”
明轩站起身来，将肩膀上还在大快朵颐地貂貂放到桌上：
“言重了，师叔。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小子我修炼至今都没有经历过实战，闭门造车终不可取，所以希望向师叔讨教。”
“你小子算盘打的可真好啊，一只鸡，一坛酒，就想让我帮你喂拳。”
明轩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自知理亏，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人家帮你是情分，不帮是本分，就在他准备告退的时候。
“老子我同意了，而且，我会把体内的元气压制到一品。”
“多谢师叔。”
空善摆了摆手，道：
“欸，先别急着谢，丑话说在前头。我所修炼的武技可都是大开大合的，万一收力不及，把你给打废了可怨不得我。”
“望师叔成全。”
“明日午时，到演武场上等我。”
说罢，空善便提着戒刀，拿着叫花鸡，一摇一摆地进了房间。
——
午后的阳光没有了前些天的暴躁与焦热，被沁凉的秋意融化得十分温和。
演武场上。
明轩身着一袭灰色僧袍，像一颗孤石一样矗立。
相比于数月之前，他好像没变，又好像变了，明明一样的俊朗面容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
好似面前站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狼，一头即将择人而噬的孤狼。
明轩反常的举动很快引起了师兄弟们的注意。
“唉，你说，明轩师弟站在那里干嘛呢，都老半天了，一动不动。”
“你也发现了啊。我之前就看到了，本来我还想上去问问的，不知道怎么就迈不动步子。”
“哎哎，小道消息，等会儿明轩要和空善师叔比试。”
“这怎么可能，听说空善师叔已经迈入四品了，过段时间就要到总院精修了。”
“当然是压制修为啊，一品对一品。你们猜谁能赢？”
“那还用猜，即使境界压制了，武道修为和实战经验还在。而且，你们知道空善师叔的外号吗？”
“什么？”
“疯和尚啊，听说是十多年前，师叔下山历练时发现血宗拿整个村子的人来献祭。结果，师叔一人一刀，大战十几名血宗高手，这其中还有三人可是和师叔同境界呢。”
“最后，怎么样了？”
“你傻啊，师叔输了的话还能活着吗，不过，师叔脸上的疤，就是在那时留下的。”
“哎哎，快看，空善师叔来了。”
明轩这次没有再行礼，而是默默注视着前方比他高一个头的魁梧身形——他此战的对手。
空善的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锐利，身上青筋高高隆起。
两人都没有说话，因为，在擂台上任何的松懈都是对对手的一种蔑视。
时间就这么一分一秒地过去，不知何时，连风都停歇。
现场的气氛也开始变得非常压抑，不少人的脸上都起了层细密的汗珠。
不过，大家的目光依旧投注在两人身上，很多人都很想知道，这个平日里和善的小师弟有何勇气敢来挑战师叔。
呼——
突然，狂风骤起，连带着周围的树木都发出了巨大的沙沙声。
明轩的身形也在此时暴起，眨眼间，整个人就来到了空善面前，随即一招跳步冲拳向其面门击去。
这骇人的速度将围观的众人都惊了下，不禁开始了自我怀疑，这真的是一个一品境能办到的吗。
然而空善到底是空善，他的实战经验已经到了老辣的地步。在明轩出手的刹那间，他就做好了应对之策。
他运转元气，胸口高高鼓起，左脚向后撤去的同时，右手向前挥出一道直拳。
砰——
两拳相击，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气浪。满地的落叶因此开始随风舞动起来，让人睁不开眼。
然而，明轩这一招的目的就是为了出奇不易从而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企料，师叔竟然提前看出了他的意图，一手扎实的马步冲拳占尽地利之势。
此消彼长间，明轩自是不敌，整个人都被震退了七八步。
反观空善，一步未退，可谓是高下立判。
“咳咳，果然，师叔就是师叔，还真难对付啊。不过，我可不会就这么认输。”明轩擦去嘴角的那丝血迹，直起了身子，缓缓从背后拔出了那柄陪伴许久的砍柴刀。
手掌紧握握刀柄，感受着那一丝凉意，明轩整个人都好像是得到了某种升华。
他旋即抬脚重踏，柴刀挥动，身体猛然化为一道黑影，狠狠的对着空善冲撞而去。
刀势之重，好像可以将万物都给割裂。
然而，空善却面目平静的望着那直冲而来的黑影，直到对方即将接近其周身一米范围之时，他才终是有所动作。壮硕的身躯此时像是一片落叶，随着明轩刀势而闪转腾挪。无论明轩如何用力，怎么劈砍，对方都可以在下一秒险而又险的避开。
“沾衣十八跌。”
“没想到师叔连这么难的武技都有所涉猎啊，要知道，这门武技可是对自身的柔韧性要求极高。”
“看来，明轩师弟要吃苦头了。要知道，这可不是什么身法，而是一门实打实的能够杀人的武技。”
听到周围师兄弟们的议论，明轩也感觉了不妙，下意识得想要收刀而退，而空善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只见空善双手一招，配合着他那诡异步伐，一瞬间就将明轩的刀势泄了去。不仅如此，他整个人像是在打太极似的，随着他的双手一推，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瞬间击中明轩的胸口。
砰——
明轩整个人都被击飞了出去。
“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这正是沾衣十八跌的核心要义。”
“唉，这一下师弟受伤可不轻啊，不知道还能不能起来。”
此时，众人都有些于心不忍，觉得师叔出手太狠了，一点水都不放。
“咳咳咳。”
这时，明轩再次站了起来，他只觉浑身巨疼无比，嘴巴里也满是鲜血的味道。
“师弟，认输吧，你不可能打得过的。即使师叔压制了修为，单凭他掌握的武技，经验和对元气的应用，就是放在二品境里也是难逢敌手。”
“是啊，你的表现已经很好了，够了。”
听着师兄们的劝解，明轩自语道：
“难逢敌手嘛。可是，这是我的第一战啊，我真的还是想在坚持坚持。”
“斩。”
随即，明轩大吼一声，疲惫的身躯再次爆发出一股惊人的力量，速度竟然比之前还要快上不少。
空善对此却摇了摇头，沾衣十八跌绝不是单纯增加一些力量就可以破的。
随后，他准备再次施展沾衣十八跌来给那小子长长记性之际。明轩手中的刀却在此时拖手，从刀法变成了飞刀。整个人也是速度不减，一记直拳挥出。
“好小子，有进步。”
空善那略显狰狞的面容也不禁浮现了一抹赞赏之色。
不过，他也没有就此变招，而是连退三步，十分巧妙的将原本同时到达的一刀一拳变成了一前一后。随后，再通过沾衣十八贴将其一一接下。
结果。
砰——
明轩再次被震了出去。
不过，这次的他有所防备，倒是没有摔倒，只是连退了十几步。
就在明轩刚刚站稳之际，空善在此时发出一声大喝，他首次进攻了。整个人腾空而起，其速度竟然不比刚才的明轩慢多少，空中的落叶也为其所挟，好似一条红龙。
随后，那条红龙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明轩撞去，一时之间，众人都为其气势所慑，等想到去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砰——
又是一声巨响。
激起了漫天烟尘，一时之间，整个擂台都被烟雾所笼罩。
“这，还能有命吗？”
“不，不知道啊。”
就在众人想要上去救助之时，却被空善所挡。
“他还没死。”
“……”
众人不禁在心里嘀咕道，这真是亲师叔嘛。
就在此时，随着一阵秋风袭来，场中的烟雾慢慢散去。
空善看向对面道：
“不错，没想到你竟然可以躲过我的大摔碑手。”
“咳咳。”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明轩确实活着。不过，现在的他要多狼狈有多狼狈。不仅身上的僧袍破了个大口子，左臂也耷拉着。
突然，“哇”得一声，一口鲜血吐出，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就在刚刚，明轩刚一抬头就看到师叔从空中一掌拍来，他整个人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双腿更像是被灌了铅一样，根本迈不动步子。面对这一掌，明轩明白，中之必死。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死神在向自己招手，他的心脏开始疯狂的跳动起来，他的脸变得通红，强烈的求生欲激发出了明轩的全部潜能。
一个月前去藏经阁借阅的轻功秘籍——游龙步也终于第一次被成功使了出来。
在步法的加持下，他的身形开始快速向旁边爆射而去，险而又险的避了开来。只有左臂被擦了一下，而就是这一下，他的整条左臂脱臼了。
明轩的内心已经有点崩溃了，他知道自己会输，但没想到会输的这么惨。他吃的那么多苦，花的那么多时间到底算什么，他的内心被阴云所笼罩。
“你放弃了吗，你不敢前进了，你连面向对手的勇气都没有了吗？大声告诉老子。”
这时，空善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简短的话语却如太阳般炽烈，明轩内心中厚重的乌云瞬间被击散。
他抬起头，双目圆睁，嘶吼道：
“有。”
“那你还躺着干嘛，还不给老子站起来。
此时，明轩体内的元气早已消耗殆尽，再也压榨不出一丝，全身的肌肉也因游龙步而超负荷。
不过，似是赌气，似是执念。
“啊。”
“啊。”
明轩发在内心中发出了无声的怒吼。
……
伴随着每次的怒吼，他都在奋力地想要支撑起身子，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这场景看起来到颇为好笑。
但是，全场的众人都保持着安静，他们此时的目光是那么的炽烈，他们希望看到奇迹。因为他们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最初踏上武道的自己。
据说，不少人回去都有所突破。但那是后话了，这里就不再多说。
——
最后。
明轩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站起来的，他只记得，那日午后，阳光正好；他只看见，空善师叔哈哈一笑；他只明白，他在那一天成为了一名真正的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