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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李大江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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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树欲静而风不止,命运的齿轮在人动念的刹那开始转动,由不得任何人插手拨动。

    闹市区的路边,摊主卖力地吆喝着自己的招牌手艺,一盏灯,两张桌,搭配几个塑料凳,锅里炒的便是那世间的烟火气。

    只见李大江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瓶二锅头,在他的眼底没有丝毫的神韵,像个无情的机器一口接一口地干喝着,今天的日子比较特别,是他儿子的忌日。

    李大江本是川河市附近一个小镇的农民,家里条件不错,养鸡养羊,还有十亩地,他的父母老来得子虽然宠爱自己的儿子,但是并没有对他娇生惯养。

    要升高中之际,他的父亲生病,而他作为家中的独子自然而然就需要放弃学业,回家帮扶母亲耕地畜牧。也是那时候,杨家借了他们家一笔钱供小女儿读书,他小时候见过几次杨雪,胆小不爱讲话,总是坐在田边拿着破本子写字。

    再次见杨雪,他眼前一亮被她俏丽的模样所吸引,此后,每天风雨无阻去镇上给她送饭,开始杨雪也会拒绝,后来送得久了,她兴许是被打动了,在他眼中她已经默默接受自己了。

    杨雪很努力地考上了川河的大学,学费成了他们家头疼的问题,李大江知道二话不说就卖了自家的羊供她,不过他也开出了条件,杨雪必须和自己办酒席结婚。杨雪的父母喜笑颜开地答应,就这样他们成为夫妻,后来,杨雪还没毕业就生下了李程。

    李大江想到这里湿红了眼眶,他看着邻桌的小夫妻,还有那边卖烤肠的父子,心里犹如海潮此起彼伏地呼啸着。

    由于杨雪还在念书,孩子就送回来给他养,那小子长得和自己十分相像,聪明伶俐又很听话。

    等到了念小学的年纪,李大江几次联系杨雪,她都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只是说会按时给家里打钱,仿佛他只是债主。

    他带儿子来到这座城市找杨雪的那年是第一次鼓起勇气离开家,儿子眼中是前路的好奇,自己眼中是前路的迷茫,他震撼于山外山,而他震撼于自己走出了那座山。

    为了不阻挡她的前途,他听从杨雪的话在工厂找了份安保的工作,他的儿子只有周末才有机会见自己。

    后来,厂子出事关闭了,他手里握有厂长的死是他杀证据,找到杨雪后,竟然被威胁离婚,什么都不懂的他匆忙之下只好答应。

    后期知道这个阴险的女人欺骗了自己,想敲诈一笔夺回儿子,谁承想儿子落水出了意外,自己又被杨雪摆了一道,只能继续逃亡。

    事情过去了很多年,诉讼期已过,他再次找到杨雪有机会见到了李程,那个记忆中乖巧的儿子此时正面目全非地躺在病床上,一夜之后头发就花白了,他跪在地上恳求着杨雪,泪水的苦涩流进了嘴里。

    紧接着在杨雪的安排下,自己陪同李程飞去了国外治疗,一直到宣告死亡,他甚至没有听过一声“爸爸”。期间她替杨雪背地里做了不少脏事儿,想攒点钱给他们爷俩生活,为未来做着打算。

    一年后,他心灰意冷本想找个僻静的地方了结自己,当晚的海水异常的冰冷,他的头已经没过海面,不知道从哪里跑出一个长发的男子奋力抬起自己游向了岸边,等缓过劲儿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躺在了酒店的床上,那个男子坐在沙发上照顾了自己一夜。

    他算了算如果李程还活着,大概也是这么照顾自己这个废柴父亲的,他不禁爽朗地大笑出声,那名男子被惊醒。

    之后,那个男子说自己叫森,和自己聊起了合作,向他揭发了杨雪他们在做的非法勾当,他当然知道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自己的手里也不是很干净,但是,不知为何,他从男子的眼中看出了同样的哀伤和绝望,甚至通过分析讲话想到了自己的儿子,就点头答应了。

    自那以后,他们一起收集了不少证据,只是差证人和合适的时机,如今赵强被抓进了疗养院绑着,林震宇也不省人事,杨雪那个女人戒备心又极强,也不知道那小子的方法行不行得通。

    忽然,天空中下起了小雪,在橘色的灯光下晶莹发亮,四周的人开始收拾离开,他却醉醺醺地注视着周围,果然灯红酒绿的城市就连下雪都这么迷人,这是他这么多年第一次有心思赏雪。

    “原来雪这么容易消失”,他喃喃自语道,看着手里接到的雪点快速在手心化作水珠。

    周思朝站在摊位要了一瓶啤酒,在他身边坐下说,“终于联系我了,说吧,还有什么计划”。

    他仰头瞥了一眼周思朝,兴奋地举起手掌说,“你看,它这么快就没了,真是神奇”。

    “废话,雪当然会化,我可不是来看雪的”,周思朝不耐烦地说着。

    李大江眼神悲伤地看着他,用恳求的语气说道:“孩子,我能这么叫你吗?今天是我儿子的忌日,我想我们就这么坐着看会儿下雪可以吗?”

    周思朝此时看到的是一位卑微的父亲,想到自己的养父母,心脏为之触动,怜悯的同时缓缓开口说,“就一小会儿”。

    伴随着二人的沉默,深邃的天空之下,飞舞着小雪,空气逐渐清冷,可是人的心却因为这场景而温暖着。

    “这么美的风景,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可以再看一次呀!”李大江像喝醉了一样对着天空大喊着。

    周思朝从孤儿院回来之后,借着空隙的时候给李大江发了消息,讲解了大概。

    不过这个神出鬼没的小老头儿没有回复自己,一天之后才发了一个定位给自己,他以为是要安排行动,谁知道是跑到路边摊儿喝酒赏雪。

    他看着眼前这个鼻子绯红的老头,心里充满了疑惑,从来没有问过他儿子的事情,等老头儿酒醒了,还是等老头儿想说的时候再问吧!

    “确实,川河的雪还真是美!”

    周思朝闷了一口酒应声大喊着,上次他看雪是和父母、弟弟,这也是他时过境迁这么久,第一次静下来看雪。

    “冬天彻底来了。”

    墨瑾倚靠在阳台的门框上,手中捧着热牛奶,痴痴地望着窗外的风景。她既不喜欢夏天也不喜欢冬天,无论是蝉鸣一季还是万物冬眠都意味着结束。

    “我要不要帮你打电话叫周思朝回来,我不是很放心——你自己可以吗?”宋燃坐在沙发上推了推眼镜问道。

    墨瑾摇了摇头,“我没办法解释自己的心境,如果被看到只会令人徒增烦恼”。

    宋燃注意到她轻颤的手指,脸色逐渐阴沉道,“不然你不要再查了,林景晏也有所行动了,我们来处理就好”。

    “宋燃,我是不是拖后腿拖了很久,这些年你们一定很累”,墨瑾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阴郁。

    宋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通常来说失忆的人因为没有记忆所以会被误解,误解则是认为对方在无忧无虑地开启新的生活。

    对于墨瑾来说,恰恰相反,她的精神并没有因为失忆而轻松,她反而被空白的记忆操控了很久,好不容易精神得到释放,如今又身陷囹圄。

    “我要查下去,墨理的死不是意外,是金钱控制下的被迫选择。我父亲的死如果和林景晏的父亲有关,我不能让过去被埋进土里,如果真是阴谋,那加害者必须牢底坐穿。你知道林景晏的弟弟,那个孩子在某方面治愈着我,还真是讽刺,只要转换成家人靠近我,都会离开。”

    墨瑾直视着窗外讲述着这些话的时候出奇地平静,好像一个机器,没有感情只是输出自己的想法。

    “你想好,如果,我是说如果之后瞒不住小姨的话,你可能就没办法继续生活在这儿了”,宋燃小声嘀咕着。

    墨瑾缓缓看向他,坚定又冷静地说道,“嗯,我想好了”。

    宋燃看了一眼时间,“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森和李程的事我来继续跟进,你先不要轻举妄动,你也看到了景明回来了,我怕她找事”。

    “放心吧,我不会暴露自己的。”

    墨瑾没有回卧室,而是选择蜷缩在沙发上睡,屋子里的暖气很热,可是她的心越发地冰冷了。

    初次见李程他还是高中生,慢慢相处的过程中,她和李程的相处模式让她想到了墨理还在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有机会站在墨理的角度看问题,李程的极度信任治愈着她内心的空缺和枷锁。

    她猛然起身去浴室,将头埋进放满水的水池里,那个时候,李程和自己都从那个冰冷的湖里出来了,为什么他还会死去;那个时候,墨理和自己都从温暖的子宫里出来了,为什么她还会死去,她脑袋里无数的自责和疑问交织在一起,渐渐无法呼吸,她睁开眼睛张大嘴巴呛了一口水后才起身。

    宋燃在车里斟酌着,墨瑾在车里告诉自己李程已死,可是,他看到的和听到的并非如此,梁晨惋惜的试探和爱慕的眼神,分明像是证明森就是李程,还有那个画和胸针,笔触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伴随着深入思考,他不自觉地挂档加速。

    浸湿的衣服和头发让人打寒颤,半梦半醒的李大江被周思朝搀扶着回到了酒店。

    瘫倒在床上的李大江忽然盯着天花板含糊地念叨,“拉你入局不知道是对是错,那孩子说了,必须得是你”,然后他就昏睡了过去。

    “喂!你把话讲清楚,什么孩子?谁说的?”周思朝拍打着他胡子拉碴的面颊。

    见李大江迟迟没有反应,他只能作罢,去买了冰红茶回来当作醒酒茶,紧接着倒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休息着。

    午夜,李大江在噩梦中惊醒,那是一张烧伤的脸浮现在眼前,紧接着李程化作了碎片,他在梦里都无法抱紧自己的儿子不受伤害。

    他先是四处寻找着李程的身影,看到沙发上睡着的周思朝才分清梦与现实。紧接着他擦了擦眼角的泪痕和额头的汗珠,大口地喝着床头的冰红茶。

    “你还好吗?”周思朝关切地问道,“我看你那会睡觉在讲梦话,表情很痛苦来着”。

    李大江苦笑了一会儿说道,“还真是心里有鬼,怀着愧,噩梦还真是不断”。

    周思朝看着眼前头发凌乱的李大江,觉得有点可怜,踌躇着要不要借此打听他儿子的事情。

    “我给你讲讲我儿子吧”,李大江期待地看着他,仿佛迫不及待想要分享自己心中的宝贝。

    周思朝惶恐地看向他,以为自己的小心思被拆穿了。

    李大江垂眸无奈地说,“我怕我以后离开没有人再记得他,他的那座坟包不得长草了”。

    此刻,在周思朝面前的不是罪不可赦要挟人的李大江,而是一个可怜巴巴年迈的父亲,祈求有人知道他那英年早逝的儿子。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听听他的故事”,周思朝试探性地回答着。

    李大江喜悦地说,“不介意,不介意,他知道也不会介意的”。

    紧接着,李大江讲了李程如何与自己来到川河,杨雪是如何嫌弃他们又接受李程的,前期他的言语里满是自豪和幸福,直到说到李程因为参加景安联合项目死去,他的腔调开始颤抖,眼里的光也随即消失了。

    伴随着故事的结尾,李大江红着眼眶说,“所以,你明白为什么我一定要推翻 他们了吗?我的儿子不能白死”。

    周思朝沉默着,无法评价李程的死,因在某种意义上他参加那种研发项目,就是资本的帮凶,并不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在那之前,李大江是属于他们那一份子,只是因为儿子的死才唤醒了他的良知。

    周思朝:“你之前说的那孩子说‘必须是我’,为什么是我?你的背后还有谁?”

    李大江:“我背后的人,等你找到孤儿院的证据,我就带你去见他,很快了。”

    周思朝拿出自己搜集到的东西,讲述着孤儿院的经历。

    李大江拿着那几页纸,忧心忡忡地说道,“果然还没结束,那个狡诈的女人还没有放弃”。

    “你是说器官移植还在继续,可是最近孤儿院没有领养项目了”,周思朝疑惑道。

    “景安集团的新项目在持续推进,孤儿院后期会迁址,迁址代表可以销毁过去,不仅是证据还有随即可以消失的孩子,你要混进去一阵子找出那些档案”,李大江的表情凝重起来。

    周思朝震惊道,“你是说迁址是为项目启动做准备?杨雪他们还在继续”。

    李大江:“你小心点儿,你们院长也是贪心不足的人。”

    随后,李大江把过去的一张孤儿院构造图纸给了他,“这是很久以前的图,如果没有完全改造这张图或许还能帮你,但是,备不住他们改了内部构造,万事小心”。

    天还没亮,周思朝离开了李大江那儿,雪下了一夜,开车两个小时他才到家。

    小心翼翼地开门,只见墨瑾静静地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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