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题海作舟
陈十安端坐在青木案前,花了五息时间令心境平复到一刻钟之前,那时候,他还没有听到那个可以乱他心神的名字。
青木案上整齐的放着试卷,堆得像一座小山一样,很难想象这只是一次考试的试卷,而不是哪个夫子课题研究的学术资料。
天卷的内容包罗万象,从道门真义到士农工商,从阳春白雪到下里巴人。不谈正确率,光是把这么多题全部答完,就已经是很难做到的事情了,若是让一个普通人来观看、解答,恐怕会因为太过伤神而变成白痴,这也是之前剑十三以为他是一个未曾修炼的普通人时,会那么惊讶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当你打开天卷时,会有一股极其浩瀚的气息压迫着你,让你感到自身的愚昧,像蜉蝣面对天地,像一粟落入沧海,你的思维、精神都会变得萎靡不振。有人因此而丧失探索答案的勇气,从而退出考试,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
有人说这是大道天然的压制,天道不仁,不愿意看到万民接受教化。
也有人说这是对道心的考验,唯有道心坚定之人,才能探索天地之妙。
这些,都是陈十安在书上看到的知识。
都说天卷难,而他也是第一次通过考试的方式印证自己所学,内心难免有些紧张,紧张之余又有些期待。期待是因为他未曾见识过天卷,因为未知,所以好奇,出于好奇,所以期待,他期待所有一切未知的事物。
陈十安平复好心情,然后翻开了第一页,眼神熠熠生辉。
散发着墨香的试卷上,最上面那一行写着四个字:九道精义。
陈十安看到了这第一道题,眼神微有些疑惑不解,不是因为题目太难,而是因为太简单了。
九道,通常说的是洞灵真经中的九篇经文,分别是全道篇、用道篇、政道篇、君道篇、臣道篇、贤道篇、训道篇、农道篇。陈十安四岁那年便已经能够背诵了。之后十岁那年,在道藏正卷,第十二卷四十三章秦南子疏注上,读到了这位先贤对于洞灵真经的真知灼见,于是又将真经取出通读了一遍,感触更深。
虽然题目的难度有点辜负了陈十安的期待,但是他没有多想,把手中上等的狼毫舔满墨汁,认真的在答卷上书写起来。
洞灵九道,繁复玄奥,但其实都可以一言概之,大道至简,就是这个道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衍生出无穷变化的那个一,才是究极奥义。
陈十安答完第一道,视线看向第二道题目,又是了然于心的内容,甚至不需要深思,提笔舔墨马上就能写上答卷。
陈十安不假思索的一道接一道的解着题,题目实在太多了,他渐渐的被题海淹没,这片无尽的题海吞没过许许多多的人,而陈十安多年积累起来的知识和领悟,为他造就了一艘巨轮,载着他乘风破浪。
他心神全部沉浸进去,浑然没有发现,天卷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精神上的压迫。
青藤楼外,原先停留在这里的人一个都没有走。陈十安脚步沉稳的走进青藤楼幽黑的大门后,原本四散开来,以小团体聚集的弟子,现在全都不约而同的聚到了镌刻着青藤榜的石壁前。
“你们说陈十安能做到第几题?”有人挑起话题。
“我看第一题都过不去。”有人立刻接道。
“九道何等精深博大,是可以用毕生去研究探索的课题,哪里是三言两句能说完的,我才答到一半,时间就不够用了,这题目真的太无赖了。”有人一脸悲愤,他不是不会,而是真的时间不够用了。
“就是就是!”
这番话马上引起无数共鸣,许多人连连点头,对说话那人的悲愤感同身受,想来都是有共同遭遇的人。
“要我看啊,别说第一道题目了,他连提笔的勇气都没有吧。”有一个人语带讥讽。
“应该不至于,陈十安是这届成年礼道论测评的第一名,夫子对他的评价是一等之上。”说话的是于和友,他进入内阁之后就在论道院就读,此时也在人群之中。
“成年礼测验?跟天卷比那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天卷开卷时那股浩渺的的气息你没感受过?”之前那人又是不屑道。
于和友沉默了,他到现在都忘不了,秋试时他打开天卷的那一刻,在那股浩瀚气息的压制下,从心底升起的那股深深的无力感。他之前之所以帮陈十安说话,原因无他,只不过是因为陈十安成年礼测验的排名在他之上,如果这都被人这般轻视的话,那他岂不是更加不堪?这才忍不住出言反驳。
剑十三听着四周人的议论越来越不堪,眉头皱了起来,他也听出来了,这些人口里的陈十安便是刚才那个给他观感极佳的少年,他实在想不明白,陈十安不是这些人的同门吗,更何况他现在还是在为从龙阁的名誉而战,不加油鼓励就算了,怎么还这般刻薄对待?他疑惑的目光看向同样站在一旁等待的韩修,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
韩修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多言。
陈十安在内阁是很特殊的存在,他很出色,非常的出色。成年礼测验一等之上,独占鳌头,这是他记忆中从未出现过的评价。还未修行就展现开悟境界,更别提后面半日凝瓶三日纳气。之后又以纳气境的真元实力击败三元境大成的洪喆。
关于陈十安的种种表现,在阁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可以说他的表现,比之韩修自己都不遑多让了,只不过从来就没有人正视他的出色,因为大家都习惯了对他刻薄,到得如今,他越是表现的优秀,别人对他就越是刻薄。韩修没有参与到这里面来,但也没有能力阻止这种事情发生。
苦苦守在青藤楼门前,眼神淡漠的看着周围言语刻薄的人,要不是怕陈十安不喜,她早就上去把他们打得稀里哗啦了。
之前的无数次这样的情况,她都要跟人争个头破血流,陈十安也是因此才恳求大夫子教她修行,一是希望她能够静心养性,二是让她有自保之力。
后来陈十安说教得多了,苦苦对那些针对自己的恶言恶语便也就视若无睹了,但是听到针对陈十安的,她心里还是会很不舒服,恨不得撕烂那些人的嘴。
“苦苦。”
苦苦听到身后有人喊她,惊喜的转过去,看到陈十安正朝她走过来,神态轻松自若,刚从屋内出来的他,还没适应室外的光线,微微眯着双眼。
此时距离代表考试结束的钟声还有一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