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剑

    须发皆白的柳道农站在那里，挺直的腰杆像参天的大树一般，他看着面前衣冠整洁，身体前倾，礼数周全得一丝不苟的陈十安，面上没有流露出任何的表情，只是在陈十安行礼的时候点头回应。

    “在内阁可还习惯？”柳夫子问。

    这应该就是寒暄了，陈十安心里这般想，他很少与人交流，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不过既然是长辈问话，那礼数上自然是要周到的，于是正了正神色，简短而又不失礼貌的应道：“一切甚好。”

    “聚灵台去过了吗？我观你快三元境了吧，郝夫子的课可曾去听过？”柳夫子看出陈十安有些拘谨，又多问了几句。

    “都去过了，刚从郝夫子课上回来。”陈十安颔首。

    “嗯……”柳夫子顿了一下，突然说：“再有不久，无名剑宗的使团就要到了。”

    “使团？”这个字眼有点隆重了，陈十安疑惑的看向柳夫子。

    “观碑林快要开启了，这次是面向大陆上所有强者开放的，不光是无名剑宗，各大门派都会派遣最出色的弟子前来，甚至极西妖域的某些天才都有可能幻化人形混进来。”柳夫子接着说。

    “极西妖域……”陈十安低语，他是第一次听人说起极西妖域，不过却是有在道藏里读到过只言片语的记载，因此也不算太过陌生。

    相传上古时期本是妖族统治这方世界，后来天降石书，开启民智，人族崛起，妖族被驱逐到了极西之地，虽说如今的世道仍然有零星妖魔作乱，但却远比不上远古时期了。

    难道这次观碑林开启，还要与这种传说中的势力竞争吗？陈十安抿了抿嘴，无论如何，他也是要进入观碑林的，听说那里对修行很有好处。

    “不过，离观碑林开启应该还有不短时间吧，无名山庄来得未免太早了些？”陈十安突然想起什么，于是问道。

    “呵……来的只是先行部队，近日阁里的传言你应该也听闻了吧。”柳夫子笑道。

    “嗯，略有耳闻。”陈十安说。

    “既如此，到时候就由你出面应对吧？”柳夫子漫不经心的说，语气轻松得好像是让陈十安打扫一下藏书楼一样。

    陈十安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才突然反应过来，原来传闻中司空流让亲传弟子前来讨教的事是真的，虽说是讨教，其实真正的用意明显已经摆在纸面上了，若是从龙阁同辈弟子之中无人能胜过司空流弟子，那岂不是说明柳道农比不上司空流、从龙阁比不上无名剑宗、大周朝比不上落弘帝国？

    虽说这些都只是片面之词，但是在观碑林即将开启之际，天下强者汇聚从龙阁，身为主人家，这份面子总是不能丢的，否则如何服众？

    不过，这般重要的事，就这么轻飘飘的落在自己肩上，是不是有些太草率了，陈十安呐呐无语。

    “怎么，有疑虑？”柳夫子略微提高了声调。

    “无名剑宗源远流长，无名剑法更是精妙绝伦、独步天下，我恐怕打不过他。”陈十安认真思考过后，如实说道。

    陈十安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不是没有依据的，而是从真元实力、武技水准、思想境界等综合情况对比后得出来的结论，他虽然自信，但却不盲目。

    “无妨，你就当成做道论文章便是，以理服人即可。”柳夫子说。

    “实践出真知，说的再好听，总归还是要动手的。”陈十安摇头。

    柳夫子沉默，他不得不承认，陈十安说得对。

    想了片刻，柳夫子忽的看向陈十安，目光炯炯如有神芒。

    柳夫子看着陈十安说：“要论剑的话，你母亲是大陆第一剑仙，是横在所有剑修眼前的一座大山。这一剑出自你母亲，你且看好了。”

    陈十安嘴巴微张，身体紧绷起来，首次在外人面前失了态，他对父母所知不多，此时听是母亲的剑招，赶忙睁大了眼睛，生怕错过任何细节。

    只见柳道农随手一招，不远处一棵树上的枝条主动折断飞来。柳道农以树枝为剑，执剑而立，身上的气息没有丝毫波动，仿佛一个濒危老人一般。当气息彻底消失时，柳道农动了，他手里的树枝朝前缓慢的挥动，平平无奇的挥出了一剑，没有山崩地裂，没有气吞万里，有的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剑。

    陈十安眼睛死死的盯着这一剑，这一剑很简洁，简洁到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这一剑又很复杂，复杂到陈十安解构不出其中蕴含的道理。剑道，是用剑阐述天下大道，这一剑，无疑将这一点做到了极其深入的地步。

    陈十安回到居住小院的时候，脑海里还是柳夫子挥出那一剑的样子，他蹲坐在院子里，在地上不停的写写画画，不一会儿，地上画满了柳夫子出剑的画面，静立、起手、抬肩、曲肘、手腕挥动的弧度、手臂抬起的高度，每一个姿势，每一个角度，都是一个画面，旁边还写满了注释，就连柳夫子呼吸的频率都作了说明，将这些画面串联起来，就是那一式剑招。

    陈十安定定的看着地上的画作，渐渐的，这些画面动了起来，连成了一串在陈十安眼前滚动播放，慢慢的，画面里的柳夫子形象模糊起来，最后只能看到一个人影，再慢慢的，这个人影又清晰起来，变成了一个女子形态，女子看不清面容，气质素雅，手提三尺青峰，剑指朝天大道。

    陈十安没有在意那冲天的剑意，只是拼命的想看清女子真容，眼前的画面明亮起来，女子似乎离得越来越近，光线也越来越刺眼，陈十安瞪大了眼睛没有回避，直瞪到眼睛灼痛似有火热的血液淌下都不闻不问，他此刻只想看一眼画中女子的容貌。

    当光线璀璨到极致的时候，当那女子快要显露真容的时候，画面骤然破裂成两半，在那画面的裂缝中，苦苦的脑袋探了进来。

    “书呆子，你在这发什么呆，哇，你的眼睛怎么这么红啊。”苦苦好奇中带着惊讶的声音响起。

    陈十安从呆滞中回过神来，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和酸楚，他知道这股情绪从何而来，更知道这种情绪对身体、对修炼都没有好处，他刚才就是因为这股情绪差点走火入魔，好在苦苦突然出现打断了。

    陈十安没有任由这种莫名的情绪泛滥，他收拾起了心情，对着苦苦笑了笑，然后注意力转回到这一式剑招上，对阵无名剑宗弟子的这一场比试，他现在有了不能拒绝的理由，这理由同时也是绝不能输的理由。

    陈十安注意到苦苦又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一根笔直的木棍，于是对她说道：“苦苦，你的烧火棍借我用一下。”

    “滚啊你，这是纵横天下唯我独尊剑。”苦苦大怒。

    “好的，知道了，你这烧火棍能借我用一下吗。”陈十安点头，然后再借，语气诚恳自然。

    “这是纵横天下唯我独尊剑……”苦苦的声音无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