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二鬼合一
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众人围坐在一处。
因着下午的事，谷问柳特意坐得离林之远了一点。
无他，实在是想起来就不知道目光该往哪里放。
罗大壮已经醒了，只是面色不太好，墨白给她把完脉后开了几副药。
昨夜她们本来是在一起的，洗漱的时候水不够，罗大壮说要去取水，墨白没有感觉到鬼气就没太在意，结果过了好一会儿她都没回来，出去找人才发现已经被控制了。
两份婚书一直在孔南卿那里，昨晚他也没感觉到鬼气，被墨白叫出来后要去帮忙，结果被林之他们抢了先，只好留下来照看这一群老弱病残，回到屋里才发现其中一份婚书凭空消失了。
因此他推测，婚书就是用鬼气化成的，一份婚书对应一个人，鬼状元要杀哪一个，属于那个人的婚书就会化成嫁衣，用来控制她的行动。
厉鬼通常以被害者的怨气为食，死得越惨，怨气越大。鬼状元昨天受了重创，会想办法尽快获得怨气恢复力量，而且必不会浪费鬼气再找目标。因此，它很可能会在今晚来杀宋书书。
唯一令人想不通的地方在于，像这样的厉鬼，鬼气都非常重，这里有四个修士，居然没有一个在它行动时及时察觉的。
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它已经修成了鬼仙，可以隐藏鬼气，要么就是有人在背后帮它，可是，图什么呢？
孔南卿如此这般地分析一通，得出个不明不白的结果。
林之倒是完全不在意：“我可以对付它，你坐这边来。”
宋书书胆子小，忙不迭地跑过来坐在他旁边。
她爹又要跪下磕头。
“打住。”谷问柳预判了他的行动。
师弟明显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要命的关头搞这么多虚礼干什么呢？
说来也怪，他总觉得自己能察觉到林之的情绪波动，难道自己在“师徒文学”里拿的是知心大哥哥的剧本？
……噫。
刚过子时，大风已至。
那张黑底红字的婚书在众人面前化为一缕烟，瞬间，宋书书双眼一翻，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那烟飘到身上，给她披了一身喜庆的红嫁衣，她就像昨夜的罗大壮一样，僵手僵脚地往外走。
没走几步，被人从后领拎住了。
林之一掌劈晕她，又把她身上的喜服扒下来套到自己身上，盖头也抢过来往头上一顶，朝大门外去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宋书书被丢给墨白照看，孔南卿和谷问柳去给“新娘子”送嫁。
林之装也不装一下，四肢强健，足下生风，完全没有被控制的样子，谷问柳打心底怀疑鬼状元会被吓得掉头就跑。
还是昨天那棵大槐树，鬼状元的身影看起来比之前虚了一点。
它好像也发觉面前的“新娘”不对劲，又要扭着脖子去看盖头底下的人。
没等它看到，林之一把将盖头扯下来扔了。
鬼状元一惊，后退两步，随即勃然大怒，怪叫一声，抬爪便要扑过来。
喜服是女子的尺寸，打起来束手束脚，林之直接从身上撕下来，掌心燃起一束火烧了。
火焰跳动数息，将黑夜灼开一道口子，他湛蓝的双眸映着燃烧的火舌，与平时乖巧的模样截然相反，平添几分戾气。
鬼状元看到他的脸，愣了一下，喃喃道：“……兰儿”，攻击力道顿时减缓不少。
林之没有耐心细究它到底怎么回事，抬手便攻了上去，手心的火焰还未完全熄灭，直接砸向了鬼状元。
它没有躲开，火星从胸口四溅开来。
那掌心焰本来就能烧鬼气，它被烧得痛怒交加，大声哀嚎，登时不再迟疑，举起鬼爪扑了过来。
林之没有像昨夜一样与它缠斗，一矮身躲过攻击，趁错身而过时伸手往它心口抓去。
鬼状元昨夜心口处受了伤，不免忌惮，马上收回两只鬼爪护在身前。
谁料，林之只是虚晃一招，他错步绕到鬼状元身后，一把扯住了它的头发。
鬼状元被扯得往后一仰，隐藏在乱发中的面孔终于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谷问柳一直盯着这边，白天的时候他曾经问过林之需不需要帮忙，对方只让他好好看着就行了，不用动手。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怕发生什么意外，毕竟自己的倒霉buff总是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鬼状元被林之扯得仰面朝上，怒嚎不止。
恰在此时，乌云被风吹散了些许，露出一牙弯月。
借着这点昏暗的光，谷问柳勉强看清了它的模样，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鬼状元可不管对不对劲，反手抓向林之，试图把自己的脑袋救出来。
孔南卿寻到空当，从鬼状元前面牵制住它那双灵活尖利的鬼爪。
他使的武器居然就是平常拿在手里那把扇子，鬼状元攻击速度快，他也不慢，那纸扇在他手里翻来飞去十分灵动，令人眼花缭乱。
他神情全然不像在打斗，一边以扇作刃将鬼状元割得遍体鳞伤，一边还有闲心说话：“快打它眉心啊小木道长，你的剑呢？”
打眉心没用，这个昨晚就验证过了。
谷问柳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两人一鬼，终于看出哪里不对劲：“脖子！它的脖子！”
孔南卿的扇子将鬼状元全身都割了一遍，唯独没有碰到它的脖子，不是他刻意避开，而是鬼状元一直死命护着自己脖颈周围。
他抬手一削，两只鬼爪连着胳膊一起飞了出去。
林之没用剑，听到提醒，回了一句“知道”，双手顺着鬼状元的头发按住它脑袋两侧，一使劲，直接把鬼状元的头颅从身体上撕下来了！
鬼状元一直秉持着我难受你也别想好过的原则，每受一次伤，就要哀嚎一嗓子，声音刺得人耳朵疼。
直到林之将它脑袋拔下来的时候，它意识到自己逃不过了，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似哭似怒。
古人诚不我欺，鬼哭狼嚎着实难听。
这声音比之前都要大，近处的三人感觉脑袋嗡嗡作响，远处的狗也听到了，狂吠不止。
谷问柳猜得没错，脖子才是鬼状元真正的命门，脑袋被撕下来后，它突然就安静了，再也没有攻击的意图。
……这就是传说中的手撕厉鬼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他被熏得直想吐。
林之再度燃起掌心焰，三人凑近查看。
鬼状元的脸和身体不太配套。
它的脸，平心而论，虽然长相平平，却也是一副斯文的读书人模样。它那缺了两条胳膊的身体却五大三粗，肌肉虬结，皮肤上还有一些陈年刀疤，像是与人械斗所致。
鬼是不会留疤的，这副躯体生前应该就属于一个武夫。
可据传说来看，那离奇遇害的状元郎明明就是一个读书人，不太可能拥有这样的身体。更重要的是，它的脸部和身体肤色都不太一致。
林之把手再凑近些，发现鬼状元躯体的伤口明显要比头颅的伤口平滑一些，二者对不上。
事情很明显了，这鬼状元其实是两个残缺的鬼组成的。
那位倒霉的状元郎应该是被这个无头鬼给杀了，这无头鬼缺个脑袋，就把状元的头安到自己脖颈上。天长日久，二鬼的执念互相融合，就一边找心上人一边撕人脑袋。
不管怎么说，事情总算是解决了，谷问柳又开始想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这个地方。
林之这么黏人，修为又比自己高，直接走肯定行不通，不如先回镇上去，就说自己还有东西要买，然后混在过路商队里悄悄离开。
孔南卿拿出两道锁魂符，准备把这两个鬼分别收起来带回去，到时候灭魂还是渡魂要看宗门裁夺。
味道太难闻，谷问柳下意识皱着眉头，思索如何混进商队，忽然感觉衣袖被人拉了一下。
他抬眼看过去，林之双眸亮晶晶地看着他，像邀功的小狗，让人几乎想摸一把脑袋。
……该怎么骗他才好？
谷问柳忍不住回了他一个笑脸。
突然，对面的人脸色一变，喝到：“闪开！”
谷问柳一愣，只觉得身体一紧，被强行拖离了原地。
来不及推开，林之一把将他搂进怀里，借着惯性，交换了两个人的位置，随即身躯一震，鲜血从嘴角溢出。
事情发生得太快，他被拥在怀里换了位置，才感觉到一股极强的魔气。
刚才，那双被削落的鬼爪突然凌空飞起朝谷问柳后心抓来，他全无防备，如果被抓到了，不死也要重伤，是林之拼着受伤救下了他。
那两只鬼爪一击失败，就此不动了，魔气也消失无踪，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孔南卿神色严肃：“又是幽荧魔剑的气息。”
这个幽荧魔君怎么连自己的徒弟都杀？
谷问柳怎么都想不通，如果便宜师尊已经发现了自己是冒牌货，直接就可以动手，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何必连累旁人？
孔南卿不敢耽搁，把那两只鬼爪与无头鬼一起收进锁魂符。
鬼爪指尖锋利，像精钢铸成的钩子，只要一抓，就可以让人开膛破肚。
黢黑的指爪上，粘稠温热的液体缓缓滴落，散发着轻微的血腥气，混在腐臭的气味中，几不可闻。
符纸裹着鬼爪消失在灵符袋里，林之还靠在他怀中，呼吸比平日略微粗重。
谷问柳不敢想象，他受了多重的伤，才会这样安慰自己：“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这个孩子，手指破了也许会借机撒娇，真正受了伤，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孔南卿把灵符袋收好，递过来一个小玉瓶：“这是家师研制的灵药，清洗伤口，每日早晚各敷一次，几日便可痊愈。”
“多谢孔道友，”谷问柳拍拍怀里的人，“我背你回去。”
“不用，我还不至于不能走路，师兄回去要给我讲故事，听完故事我就好了。”
“……好，我给你讲。”
林之抬起一条胳膊搭在他肩上：“师兄，肩膀借我用一下。”
谷问柳个子稍矮，被这么一搭，完全看不到后面了，心情顿时复杂起来。
这孩子背后到底伤成什么样才会这样遮遮掩掩？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讲故事本来是为了坑他下山然后跑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