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放我出去
时值初春,乍暖还寒。
罗浮山上,薄雾缱绻。
这是谷问柳第十次从剑上掉下来,他已经被困在这院子里大半个月了。
今日是他第一天学御剑术,便宜师弟林之一直在旁边陪着。
谷问柳上辈子没什么朋友,看小说算得上是一项常规娱乐活动,现在有机会亲身体验传说中的御剑,心里有点激动。
不过,随着自己一次次从剑上掉下来,这点激动已经被消磨殆尽了。
也许是摔下来的姿势太难看,林之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道:“师兄,你休息一下,可以慢慢学,不着急的。”
怎么不着急呢?学会说不定就能从墙上面飞出去了。
这话当然不能对林之说。
他收了剑:“师尊为什么不让我出去?”
“师尊说……外面太乱,危险,师兄要安心养伤。”林之摸了摸鼻子。
“我的伤已经好了,修为也至少恢复了七成。”
林之递过来一碟点心:“不如师兄先休息,明日我教你御剑?”
“好吧。”不好也没办法。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太积极说不定会被怀疑。
半个月前,梁习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了一个满头白发的少年修士。
是的,修士,他莫名其妙穿越了。
一开始,他以为是什么整蛊游戏找上了自己,但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太安静了,屋子大得有回音,却只有自己一个人,梁习立在铜镜前,扯了扯脑袋上雪白的长发,会痛,是真的。
镜子里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及腰的长发散落在肩头,眉目清俊,面容白皙,一身雪白的里衣,身形消瘦。
与梁习原来的长相有七分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任谁看了都不会认为这两个是同一人。
再高超的化妆技术也不可能让他完全变成另一个人,而且他一向沉默寡言没什么朋友,不会有人这么大费周章就为了整他。
门从外面锁上了,推了好几次都纹丝不动,他在屋里溜达一圈,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发现。
走到屏风后面时,门口吱呀一声,有人进来了,脚步急促。
糟糕!要是被发现这具躯壳里换了人,说不定会被叉出去烧了!
梁习咳嗽几声,装作头疼的样子靠在屏风上。
穿越万能公式——装失忆,比的就是演技。
他没有像个傻子一样浮夸地大叫“我是谁”,那种表演但凡是个智力正常的人类都不会相信的。
所以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暗地里在自己大腿上狠狠拧了一把,效果非常好,立刻鼻腔酸麻,眼眶湿润,看起来就很疼的样子。
对方应该是相信了,梁习僵着脸被打横抱回床上,心里只觉得这画面过分辣眼睛,他从小没有父母,从来都没被人这么抱过。
他以手抚额,偷偷从指缝观察对方。
来人脚蹬黑靴,身着青衫,身姿挺拔,长相俊美,年纪约莫二十出头,声音低沉悦耳:“想看可以直接看,不收钱。“
梁习干咳一声放下手:“兄台你哪位?“
看这人年纪,最有可能的身份就是这具壳子的哥哥。
此人左眼湛蓝,右眼却与常人无异,一双鸳鸯眼定定地看着他,情绪莫名:“师尊。“
师尊?修仙的?未曾设想的道路出现了!
他立即低头道歉:“师尊恕罪,是弟子不敬。”
好家伙,看那眼神活像要吃人,不会一穿越就被超度了吧。
便宜师尊还是善解人意的,沉默片刻道:“无妨,你既失忆,我……为师自然不会怪你。”
这个人虽然看起来不好惹,脾气却意外的还不错。
“师尊,这是哪里?我是谁?”
“你叫谷问柳,抓捕魔物时伤到了脑部,昏迷数月,记忆有缺失也是正常的,刚才不是头疼?坐好,我帮你疗伤。”
谷问柳?这名字起的,多大仇啊?不不不,不能这么想,真正的谷问柳怕是早就死了,以后这就是自己的名字,要快点习惯才行。
谷问柳坐端正,便宜师尊抬手结了个印,一道冰蓝色灵光出现在二人之间。
说真的,好像电焊。
不过“焊”完脑袋,确实感觉轻松了不少,他刚醒来的时候浑身无力,走路都是腿软的。
便宜师尊干完活,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自己抬起手默默擦掉了。
谷问柳:“……师尊,你没事吧?”
这看着可不像没事,真是造孽啊,一出场就让人受伤,难道自己的倒霉buff是灵魂烙印吗?穿越了还有效?
便宜师尊摇摇头,让谷问柳自己休息,站起来就走,仿佛后面有狼在追,他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就又一次被关在了房间里。
被发现了?应该不是吧。
不管是不是,好歹先给点吃的,修仙之人不都是辟谷的吗?怎么会这么饿?
他摸着肚皮,腹内咕咕直叫,感觉下一秒就要饿晕了。
还好,饿晕之前,有人来送饭了。
送饭的是一个少年,与谷问柳年岁相仿,笑容爽朗可爱,一对小虎牙略显俏皮,两个眼睛都是蓝色的。
这个世界修仙的都流行戴美瞳吗?谷问柳觉得自己多少有点不合群。
少年很活泼,主动打招呼:“师兄,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林之,你师弟。”
从这天开始,他就没见过除林之以外的人,那位便宜师尊匆匆露了一面就再也没出现过,据说是陈年旧伤发作,闭关去了。
谷问柳被照顾得很好,林之每天给他送饭,几乎随叫随到,任劳任怨,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他亲爱的师兄壳子里已经换人了。
只有一点,便宜师尊不准他出去,活动范围就局限在院子里,林之负责看着他。
既来之,则安之。
为免露馅,开始的几天里,谷问柳一直专心致志地当一只按时吃饭睡觉的猪,偶尔在院子里溜达消食,顺便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溜出去。
这个地方实在太奇怪了,房屋修建得富丽堂皇,院子也九曲回廊、假山怪石、小桥流水、竹林芳草应有尽有,唯独不见人影。
谷问柳绕着院子逛了好几圈,别说门了,连条路都没看见,三堵墙围得严严实实,明显有结界或者阵法。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被养在盒子里的仓鼠。
几天下来,林之始终都没怀疑过谷问柳,没有多问过一句。
他胆子逐渐大起来,趁着每天送饭的时候从对方嘴里套话。
林之态度很好,有问必答,对修仙界的事情了如指掌,就是有时候神神秘秘的,对便宜师尊避而不谈,只说尊号是幽荧,其他的几句话就草草带过,没什么有用的信息。
多说多错,不如沉默。
赶紧把这具身体的修为拾回来才是最要紧的,不然万一哪天被发现了,跑路都成问题。
谷问柳找林之开了个修炼小课堂,好在他倒霉归倒霉,悟性还不错,几乎一点就通,半个月来收获颇丰,将这具壳子的修为捡回了七七八八,只是还没有实战过。
御剑也算实战的一部分,他连院子都出不去,练习场地相当有限。
练了三天,终于能安分地待在剑上了,虽然飞得歪歪扭扭,至少不会再摔下来。
一弯蛾眉月遥遥挂在夜幕上,几点星子作陪衬。
谷问柳鬼鬼祟祟溜到墙根,召出剑踩上去。
这墙有四五个人那么高,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滑得像镜面,没有着力点,根本爬不上去。
他召动仙剑,贴着墙头飞了出去。
刚飞出去不到三丈,脚下的剑突然一滞,随即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回了院中。
果然,院墙外还有一层结界。
谷问柳连人带剑一起被弹回去,做好了摔到地上的准备。
出乎意料的是,不疼。
少年清澈的嗓音在他脑袋上方响起:“师兄,你在做什么?”
……靠!
他从林之怀里跳下来:“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早春天凉,晚上更是寒风彻骨,林之披着一件大氅,那张精致的脸陷在毛领子里,显得格外人畜无害。
“师兄就这么想出去?”
“呵呵……也就一般想吧。”
林之伸手缓缓把领口的结解开:“其实,我可以带师兄出去。”
带着体温的大氅压到谷问柳肩上,修长的手指将系带打成一个精致的结:“既然你不需要,那就算了。”
谷问柳不习惯离别人这么近,一直仰着头:“慢着!那个……你真的可以带我出去?”
林之微微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我可是要收利息的。”
收利息就好,就怕无事献殷勤,不过他如今囊中羞涩,手里那点东西还是留着跑路用的,未必给得起。
“你想要什么?”
林之双手环胸,懒懒地靠在廊柱上:“我方才从梦中惊醒,睡不着了,不如,师兄讲个故事哄我睡觉?”
还有这种好事?
“没问题,你想听什么?”
不就是讲故事吗?只要能出去,讲海绵宝宝大战天线宝宝都行!
这大半个月把他憋得够呛,毕竟在林之嘴里,原装货简直像个大小姐:“如非必要,少有外出”。
太阳都少见,怪不得是个小白脸。
这个门派一共就三个人,还又是软禁又是监视的,便宜师尊不见人影,师弟更是神出鬼没,怎么看怎么诡异。
谷问柳决定到了山下找个机会溜走,以后就不用再天天担心被超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