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穷途末路
叶蛮很疑惑，为何这心魔的幻象如此真实，真实到何自珍血液贱在他脸上，缓缓流下的触感都如此清晰
他再度取出斩魄刀，要斩开这虚幻的画面
一刀，两刀，十刀，百刀，叶蛮如同疯了一般斩在眼前的空气上，但他所见仍然未变
这一切无不告诉他，他所见的一切不是幻象，皆是真实
何自珍，真的死了
叶蛮神情呆滞，他想起了无数清晨，何自珍与他并肩而行，前去上课的路上，两人打着哈欠，困意十足的模样
想起了两人互相切磋，你追我赶，互相争夺师兄名号的画面
这个心思纯净的小小少年，早已经被叶蛮当作了弟弟一般的人
在卧龙村被灭亡的那一夜，他曾发誓，自己一定要足够强大，守护住自己在意的人
可眼下，他当作弟弟一般的何自珍，为了救他，又死在了他的身前，自责，愧疚，无力，痛苦，愤怒这些情绪在他心中不断碰撞
他只能再次挥动斩魄刀，毫无章法的与这高大心魔一次次碰撞，却又一次次被打倒
他的伤势越来越重，身上的皮肤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腹部已经被利爪掏出一个大洞，内腑都显露在外，肠子拖曳在地
他再一次撑着斩魄刀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往心魔走过去，这种执着令人动容，但这种行为也着实可悲
高大心魔伸出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利爪，看着叶蛮如同乌龟一样爬过来的速度，还有其眼中浓郁的杀意，觉的好笑
“眼神能够杀人的话，那还要兵刃做什么？可笑的人族”
高大心魔厌倦了这种猫戏老鼠的游戏，他往前递出利爪，就要了结了这可笑人族的性命
望着疾驰而来的利爪，叶蛮缓慢的抬起斩魄刀，但他很清楚，自己接不下这一爪，他会丧命在今日
仿佛回光返照，他脑海中回溯这一生的种种画面，卧龙村被倾覆，加入千秋宗，进入青竹峰，遇到了再次温暖他的人，一次次打破难关，一次次创造奇迹，但最后，还是要倒在这高塔之下
而在他脑海中的最后一幅画面，却是何自珍胸口被利爪刺穿，面朝着他，带着灿烂的微笑说着
“叶师兄，活下去”
两行热泪挂满脸庞，在何自珍死前，他留下的最后的话语，他留下的遗志，不是让叶蛮杀了心魔，而是让叶蛮，活下去
所以叶蛮必须，活下去
意志无形，不存实质，但在一些特殊情况下，意志可表露，可化为实质，即为意
叶蛮此刻，想活下去的意志贯穿胸膛，流淌在周身，灌输到斩魄刀中
即为刀意---生生流转
一股通透的感觉在心中浮起，叶蛮感觉手上的斩魄刀很轻，但他能劈出的刀，很重
叶蛮自然而然的闭上双眼，《浪叠刀》挥展，一重又一重的浪涛开始翻涌
高大心魔露出不屑神色，这一招他已经领会了数十次，无一不是被他的利爪轻易撕开
百重金色浪涌，与心魔锋锐利爪再次碰撞
巨浪的形相同，但意已截然不同，生生流转刀意不断涌入巨浪中，为其带来无尽的威势
我生，你死，即为生生流转
在高大心魔惊恐，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巨浪碾过利爪，将其一具吞噬其中
一重又一重的浪涛不断拍打，高大心魔凄厉的惨叫声渐渐微弱，直至消散
灭杀了高大心魔之后，巨浪并未消散，而是携着余威，轻而易举的将其他控制着千秋宗弟子的心魔灭杀
直到这时，叶蛮这才停了下来，伫着刀摇摇晃晃的站着，看着一道飞奔过来的熟悉声音，他用最后的力气喊着
“纪师兄，重新激活锁魔大阵，找会恢复术法的同门去看看何师弟！”
随后往后倒去，却落在一片柔软之中，他已经没有力气思索，顷刻昏了过去
叶蛮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何自珍与他上完早课，在院中切磋后，却没有如同往日一般离去，而是拉着他说了很久的话
直到一壶茶水喝光了，天色已经完全暗下，何自珍才起身，一蹦一跳的往青叶府外走去
走到院门口，何自珍转过身来，朝叶蛮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
“叶师兄，我走了，以后要保重好自己啊”
叶蛮莫名感觉到心中一阵抽痛，他想上前去拉住何自珍，不让他走
但下一刻，画面破碎，叶蛮睁开了眼睛，看到一双熟悉的双眸
但这双眸并不属于何自珍
贾芷雁轻抚着叶蛮的脸颊，眼中满是心疼，苏醒过后，他们很快理清了事情的原委
贾芷雁了解叶蛮，知晓其品性，更明白何自珍的死亡对眼前这个少年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她所能做的，就只有紧紧抱着这个少年，让他感受到自己的传递的温暖
叶蛮望着她关切的双眸，心中的悲痛也被治愈少许，他用干哑的声音问道
“谢谢，何师弟还有救吗？”
贾芷雁不敢再与他对视，低下眼眸，轻轻摇头
叶蛮心中早有预料，他看的很清楚，那利爪，是直直贯入了何自珍的心脏，他只不过是抱着最后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这最后的幻想也被打破，叶蛮从贾芷雁的怀中起来，慢慢走到何自珍冰冷的尸体前蹲下，为其整理着衣服
“蹬蹬蹬”
脚步声响起，打破这沉重的氛围，纪兴旺走到叶蛮身旁，眼神中含着悲痛以及绝望，他蹲在叶蛮身旁，轻声说道
“叶师弟，锁魔大阵，无法激活”
叶蛮瞳孔紧缩，猛地转过头来，带着深深的疑惑之意，阻拦的高大心魔被击杀，千秋宗弟子大半也未被献祭，灵台应该还未被血气严重侵蚀，为何无法激活？
纪兴旺深吸了一口气，对叶蛮解释
“此地的灵台确实被激活了，但锁魔大阵远未被重新激活，因为我们所处的地方，是南殿，圣殿四殿之一”
“也就是说，激活锁魔大阵，需要东西南北四殿所有灵台被激活”
叶蛮一怔，这一刻，所有的异常全部被串联起来，难怪他一进入此殿，就察觉到此地似乎并不占据高塔内的所有空间，似乎仅仅占有四分之一的空间而已
难怪在他进入南殿后，这南方殿门自行关闭，那高大心魔欣喜异常
叶蛮环顾四周，发觉许多熟悉的面孔并不在其中，想来就是在其余三殿之内
也就是说，他还需要再重新激活北，东，西三殿的灵台，方能重启锁魔大阵
生生流转刀意涌入，百重金浪再涌，叶蛮毫不迟疑，携着斩魄刀斩击在闭合的青铜巨门之上
但这青铜巨门没有丝毫颤动，任叶蛮如何劈砍，都如同一坐大山一般顽强的耸立
“叶师弟，在你昏倒的时候，我们一起轰击过这青铜巨门无数次，但都无法撼动分毫，据我们推测，这青铜巨门是受锁魔大阵所控制，只能关，不能开，算是大阵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
纪兴旺不忍看着叶蛮带着伤势做着徒劳之举，出声告知
叶蛮收起斩魄，一跃而至灵台前，观察着上面玄妙的篆文，轻声说道
“但现在，这种保护机制反而成为了我们的枷锁，让我们只能在这南殿中，静静等待着远古心魔脱困，对吗”
纪兴旺默认了叶蛮的话，他心情烦躁异常，下意识的想摸出酒壶来，却发现储物袋已然不翼而飞，想来是在心魔控制下给扔了
他四处打量，想找找谁身上还有储物袋，却又看到了何自珍躺在地上的身躯
他面色平静的移开目光，走到一个柱子前，站立半响，突然发疯似的一拳又一拳锤击柱子
直到拳峰上的血肉被锤烂，露出森森白骨，他还是没有停下，仿佛要将拳骨击碎
直到被几个内门弟子按住，他还在拼命挣扎，状若疯魔
进入千秋秘境，先是被心魔控制，然后被叶蛮二人救下，但他的好友何自珍身死，结果何自珍用命换来的生机，却又再次被掐灭，他想在死前痛快的饮一回酒
却连酒都无一滴
这种困顿苦痛的感觉折磨着他，让他发疯
叶蛮看着发疯的纪兴旺，他理解纪兴旺，他心中的痛苦不比其少上半分，但他无法宣泄，更不能放弃
因为何自珍死前告诉他，让他“活下去”
叶蛮伸出手掌，贴在灵台之上，灌入灵气细细感知，他感受到了这方灵台的活跃，同样，也感受到了其他三座灵台的沉寂，在他的感知中，那三座灵台被黑暗所笼罩
且从这灵台之内，他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怖不断在撞击，想必就是那远古心魔在不断冲击封印了
透过南殿的灵台，他能明显感觉到，其他三座灵台被血气侵蚀，封印越发松动
千秋宗的弟子不断死亡，锁魔大阵的封印越来越薄弱，远古心魔的撞击越发激烈
这碰撞声愈来愈响，从最开始只有叶蛮透过灵台感知，到整个南殿内都回荡着这碰撞声，犹如一柄巨锤锤击在心口
叶蛮知道，纪兴旺知道，贾芷雁知道，整个南殿的千秋宗弟子都知道，远古心魔即将脱困，他们，都将死了
没人再去管纪兴旺，任凭他继续发疯，甚至有不少弟子也如他一样，在柱子上，在青铜巨门上，一拳拳的胡乱锤击，宣泄着自己的恐惧
有的弟子瘫坐在地，全身发抖，嘴巴里胡乱说些什么
有的弟子目光呆滞，对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失了魂儿
贾芷雁不同于别人，她只是一直盯着叶蛮的背影，片刻也不愿移开视线，她要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多看几眼
“还能做些什么，还能做些什么”
叶蛮握紧拳头，指甲将掌心刺出了鲜血，但他恍然未觉，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他已经踏入仙途，他已经是筑基修士，他有着不俗的实力
但他还是谁都没能保护住
他想起那天晚上的卧龙村，他看到的那些死状凄惨的村人，他看到手里紧紧抓着宣纸的王小琴，他看到胸口带着一个大窟窿，对着他笑的何自珍，他看到了，贾芷雁在他身后，看向他的眷恋眼神
叶蛮终于坚持不住了，他抓着灵台，发出嘶吼
“啊啊啊啊啊啊”
随着叶蛮的崩溃，整个南殿彻底失去了主心骨，千秋宗的众弟子随即崩溃，或蹦或跳，或打或闹，宛若一帮疯子
眼泪一滴滴落在灵台上，叶蛮趴在灵台上，他感觉好累，心尖好苦
现在的他，又跟在卧龙村里的那个无能为力的少年，有什么不同呢
一片柔软从背后抵住，一道柔和温暖的声音响起
“叶师弟，你已经做的够好了，不要责怪自己，不要苛求自己，你也只是个少年而已啊”
贾芷雁的话如同一汪春水，填补着叶蛮心中巨大的伤痕，他喃喃着
“贾师姐”
不知何时，纪兴旺停止了发疯，他手腕三尺青锋，走到叶蛮身旁，拍了拍其肩膀，轻声说道
“叶师弟，相比起你，我这个当师兄的真是羞于见人，不过，也别把所有压力都放在自己身上，还有师兄呢”
不再醉醺醺的纪兴旺，犹如一柄锐利的长剑，带给人莫名的安全感，望着这样的纪兴旺，叶蛮的心渐渐安定了下来
叶蛮的手始终贴着灵台，感受着其余三座灵台的变化
就在纪兴旺话音刚刚落下之时，叶蛮察觉到西方殿中，雷霆嘶吼，一柄雷霆缠绕的红缨枪击碎黑暗，插入灵台之中，激活东殿灵台阵
一道陌生但霸道的声音顺着灵台传入叶蛮耳中
“可是叶师弟？我乃雷雨峰龙绣程，西方殿心魔，已尽皆枭首”
龙绣程这个名字叶蛮已经听过太多次，外门大招曾经的记录保持者，外门大比上届第一，雷雨峰声名赫赫的天才
但从没哪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能像此时让叶蛮如此心神激荡，叶蛮大声回答
“龙师兄，我乃叶蛮，南方殿内心魔，已灭！”
与此同时，顺着灵台，叶蛮再次察觉到，东方殿内，一股狂风呼啸，麒麟状狂风撞碎了东殿灵台上的黑雾，重新激活东殿灵台，一声轻灵曼妙声音顺着灵台传入耳中
“叶师弟，刚刚听到你嘶吼，没事吧？东方殿灵台，已经重新激活”
这声音叶蛮太过熟悉了，是她带入千秋宗，将叶蛮带入青竹峰，带他踏上修仙之路
叶蛮的心脏砰砰跳动，他激动的脸色涨红，他情不自禁的吼出声来
“秦师姐！”
这一刻，叶蛮心中的无力烟消云散，心中的苦楚化为甘甜
他明白，自己与以前并不相同
他有可以信赖的伙伴，他有值得依靠的同门
眼前绝境，未尝不可一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