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无论是封面、切页,还是被人偶然提及。只要存在她的面孔或名字,无论欧洲还是北美,他都会托人买回来。
闲暇时偶然翻看,找她成长的痕迹。
这么多年了,就是忘不透。
“多少年了,还这样。”叶恩弥喃喃着,话到尽头,才意识到刚刚讲了什么。
掩饰般吸口烟。也不知道是在说盛凌薇,还是在说自己。
她以为自己遭他调侃一句,又羞又恼地,一边还在轻咳,一边从长睫毛下面深深瞪他。
烟气丝丝绕绕,遮不住她浓郁眼光。
叶恩弥倒也没再多揶揄。
掌心抚触到盛凌薇的脊背,给她轻轻顺着。不敢碰得太深,动作竟是无限温柔的。
离别之后,仓促再遇,满腔的思念和爱意,终究不敢提。
他看着她,肋骨之内翻起一阵酸楚的疼痛。
盛凌薇在他轻和的抚触之下,忽然像发了怔,半晌才别开身体,躲他的手。
嘴里却在说:“你之前在上海,后来出了国,今年又到杭州。之前我就知道了。”
这话没来由,就这么凭空抛出来,击中他。
叶恩弥抬眉,似乎有些意外:“那你为什么没来找我?”
盛凌薇语气平淡,如同在讲些别人的似是而非:“我不想看见你。”
他一时冻住,进而微微哂然。
沉默片刻,叶恩弥开口:“也是好久以前了吧,西湖上办了场什么大秀,具体哪个牌子我真忘了,也实在不感兴趣。只记得铺天盖地都是宣传,海报特别大,你的照片和名字就在中间。”
“那你为什么没来找我?”
他终是笑了笑,伸手把面前淤久不散的烟气挥开,淡淡说:“我不敢。”
“您还能有不敢干的事儿么。”盛凌薇语带讥诮。
听出她这话露着脾气,叶恩弥没接腔,偏头看她:“你腿好了?”
鼻端皱了皱,她哼一声:“就那样儿呗。”
“你也真够倔的。医生说你这辈子兴许没法正常走路了,你就偏要走给所有人看。”
“一场秀走不了几个来回,排练的时间长一点。现在能请得动我去走的秀,一年也就那么几个。”
盛凌薇掸下一撮烟灰,没在抽了,只闲放着。
她低头,不给他看表情:“再说了,你以前说我离不开家,所以不能带我走。现在我一个人过,活得还不赖吧?”
她话里的软刺太支棱,钉得人疼。
叶恩弥再也不能装作没知觉,继续粉饰下去。
“你还在怨我。”
他叹口气,没和她对视,敛目看她身侧的手。那根烟快燃到头了,火光淡而狭,明灭在她指缝间细细的黑夜里。
他的眼睛也就跟着闪烁。
“我没办法,薇薇,我没有办法。我必须得离开家,年纪那么小,什么出路都没有,要是还带你一起吃苦,那我成什么了啊?”
盛凌薇从身体最底处激动起来,整整八年的心有不甘,将她的神志烧得囫囵如烟雾。
她开始说话,越说越快,又急又压抑:“叶恩弥你别太自以为是,你能过的生活我怎么不能?我怎么不能?”
很多年没有过如此猛烈的情绪,浓稠饱满已到极致。
手机适时响起铃声,在涨破前夕掐灭了源头。
是沈恩知的来电。
盛凌薇稍微整理形容,接起来。
“怎么了?……嗯,你不用急,我这边还要接上宗笑再过去。遇到点麻烦,耽搁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淡淡睨着叶恩弥。
确实是麻烦,她人生中最大的一个麻烦。
挂了电话,盛凌薇抬手按了按脸,皮肤从里往外热出来,想必红得厉害。
她简单总结:“就这样吧,多的也别说了。我还不了解你么。”
话说到半截,她只剩个背影。
“薇薇。”身后叶恩弥叫了声。
她脚步站住,没回头。
“生日快乐。”
盛凌薇的脊梁顺长笔直,背部正对着他,声音没表情:“有必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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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凌薇难得在国内过生日,没像以往一样大举宴会,只邀请了最亲密的三五好友。
提前让助理租好场地,动用了点关系,挑中一间适合私密聚会的庭院。
旧式江南园林,私宅别墅,轩亭与西湖直接相连,水面泛着青稠玉色,白日里要收门票入场。
临湖的檐廊之间,几个朋友在闲话玩闹。还有个宗笑坐在凉润石凳上,兀自捣鼓着电脑,说准备打会儿游戏。
就在这时接到电话,没存过的号码。
意料之外,是叶恩弥,音色暗暗的哑,湖水一样微澜:
“没想到还能打通。”
“没想到你还记着。”自他离开那天起,盛凌薇的手机号再没换过。
漫长经久的分别里,她渐渐放弃期待,后来一直不更新号码,更多的也是因为怕麻烦。
叶恩弥一次也没有打过来。她以为他早就忘记了。
“有事儿?”周围不免喧吵,盛凌薇避到园林那侧去。
满庭松枝苔藓,气味鲜湿,拥挤着扑上面颊、鼻端。